嚴陽

唐朝實行的是三省六部制,三省是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這其中,中書省是決策機構,門下省是審議機構,尚書省則是執行機構。這樣的政府機構設置,在那個年代是相當科學的。然而,在貞觀初年,唐太宗發現了一個問題:作為朝廷機要部門的中書省與門下省的官員們只會唯命是從,順水推舟,沒有一個人敢直言進諫。據此,他嚴肅地指出:“若惟署詔敕、行文書而已,人誰不堪?何煩簡擇,以相委付?自今詔敕疑有不穩便,必須執言,無得妄有畏懼,知而寢默。”(《貞觀政要·論政體》)
也確實,朝廷之所以要作出這樣的制度安排,其目的乃是為了努力避免中央政府在決策方面出現重大的失誤。為實現這一目的,所以,才會千辛萬苦地把優秀人才選拔到這樣的機構中來,對他們委以重任。反過來說,假如一個官吏只知道根據皇帝的旨意發布詔書,抄抄寫寫,那么,朝廷真的沒有必要這么做。因此,對于眼下這樣的現狀,唐太宗是痛心疾首的,并據此提出了具體要求:從今以后,上傳下達的詔書如果不妥當,官吏必須直接指出來,不能因為害怕冒犯了我的威儀,心中有數卻沉默不言、假裝糊涂。
為什么朝廷千辛萬苦選拔進來的人才,到了中書省、門下省,明明皇帝的詔書中有不夠妥當的地方,心里有數卻裝聾作啞?或許是因為前朝歷史上太多不會揣摩圣意、迎合皇上,本是出于忠心而對皇上“批評指正”而不慎觸怒皇上的,被疏遠、被貶謫甚至掉腦袋的先例。而舉凡人,有幾個對自己的生命不加珍惜的?因此,風險太大,自然有可能讓人心生畏懼、裹足不前。另一方面,只要是人,誰沒有幾分虛榮之心,愛惜自己的面子——也可以說是形象的?至于帝王其人,因為其至高無上的地位,其感覺自然要比普通人更好,所以,為其指瑕,可能讓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因此,我們也就看到了,呆在中書省、門下省這樣的機構中,太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小心謹慎混日子的官員。
唐太宗這樣的帝王,其智力水平肯定遠超一般人,可另一方面,無論何人,其體力、精力、視野以及知識結構與思維方式等,又都存在一定的局限。與此同時,因為其地位非同尋常的特殊性,一旦有關國家大政方針的“詔令”等出現失誤,那么,帶來的影響與后果將可能是災難性的。所以,在出臺各項“詔令”之始,就該及時發現并糾正其中的錯誤。然而,當相關人員只知道“上天言好事”,對存在問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明哲保身的時候,可能產生的后果將是極其可怕的。舉例說,隋煬帝為了“巡幸”各地,開挖大運河,建起了太多的宮殿、園林,這樣的“詔令”,因為無法及時得到批評與指正,是不是一定程度上葬送了一個朝代?
唐太宗與歷朝歷代的很多帝王相比,算得是比較開明與民主的,因此,當他對于中書省、門下省的官員們下達“必須執言”——亦即實話實說、直言不諱的時候,我們能夠想象的是,其臣下這之后大概“知而寢默”的不會太多。而因為有更多的人“執言”,唐太宗在重大決策上出現失誤的幾率會大大降低,國家機器的運行平穩而高效則是可以想見的結果——“貞觀之治”就應是這種執政思維的體現。
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