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獵人

莫小米

一株雅美萬代蘭，長在高高的懸崖上，峭壁與地面形成九十度夾角。那粒種子，應該是被飛鳥銜上去的。

雅美萬代蘭瀕臨滅絕，全世界僅剩二三十株。相比之下，這一株是最容易采的。但即便可以像猴子一樣在樹上攀緣的他，也覺得相當困難，上去花了一小時，小心翼翼地將它捧在手心，站在最高處抽了五六根香煙，才鼓足勇氣帶它下來。

他是植物獵人洪信介。

阿介，臺灣南投縣人，那里山高谷幽，是著名的蘭花之鄉。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從小就上躥下跳，不愛讀書只愛玩。

十七歲時，阿介遇到一位蘭花商人，賣出了幾株比較少見的蘭花，賺來的錢在當時能買一輛新的機車。

嘗到甜頭后，家境并不富裕的阿介，就成了以挖野生蘭花為生的“采花大盜”。

在山林中容易迷路，一次阿介因迷路在山上待了十幾天，住山洞，吃死掉的鹿和山羊的腐肉，甚至烤蠐螬吃。

這樣出生入死采來的花，漸漸地，他也舍不得賣了。他買來很多植物圖鑒，不僅收藏，還能整本背下來。

阿介在小蘭嶼島找到了一種稀有的蘭花，叫桃紅蝴蝶蘭，是被公認已經絕跡的物種。有商人出高價求購，阿介就是不放手。他租下一個九千平方米的園子來養植物，最多時有三千多種。阿介因此變得很窮，只能到處打零工，賺的錢拿來養植物，有時自己都沒錢吃飯。

直到四十四歲，他才有了第一份穩定的工作，成為辜嚴倬云熱帶植物保種中心的植物獵人。

阿介進保種中心也并非一帆風順，因為只有初中學歷，他被國際合作基金會拒絕了兩次。團隊的其他成員都是植物學博士、碩士，書本知識豐富卻缺少實踐經驗，采集到的植物數量實在無法令人滿意，而阿介加入的第一年，就采集到一千五百種瀕危植物，超過了其他工作人員采集量的總和。

“植物獵人”這個稱呼，最早出現在17世紀的歐洲。當時的植物獵人將珍稀植物從遙遠的美洲帶回英國，但那個時代的植物獵人，更多是受利益的驅使。

阿介年過不惑仍沒有成家，他說：“結婚是要負責的，我太愛采集植物了，有一天我也許會死在山里。”

他說：“在社會中，我是很窮困潦倒的。森林里面最適合我，讓我有一種既夢幻又富有的感覺。”

阿介哪里是什么植物獵人，分明是植物愛人啊。

（李金鋒摘自《今晚報》2021年2月22日，趙希崗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