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感

孫華

車隊剛駛進公安局大院，鑼鼓、音樂便響了起來。男女民警穿著制服，整齊地排在兩邊，有節奏地鼓著掌。

小王的臉漲得通紅，看了一眼張衛，說：“嗬，儀式感還蠻強嘛。”

張衛嘟囔道：“又是儀式感。”

幾天前，張衛和其他民警一起被派去A城，緝捕一起電信詐騙案的嫌疑人。夜里，他和戰友們來到一處“城中村”，抓捕主犯。張衛一腳踹開三樓房間的門，嫌疑人一躍而起，從打開的窗戶竄上了一幢平房的屋頂。張衛也跟著跳了過去，孰料，腳下一滑，身體向下墜去。張衛趕緊攀住了房檐，手一伸，抓住了嫌疑人的一只褲腿。借著嫌疑人掙脫的力量，張衛躍上房頂，猛地撲到嫌疑人身上，將他與自己銬在了一起。待他擰亮警用手電，往房下一照，乖乖，下面全是倒插的竹簽——碗口粗的毛竹，鋒利的切口，個個筆直向上。敢情嫌疑人早有準備啊，自己真這么跌下去，肯定是穿心過，透心涼。

回到住地，張衛和大伙兒說起這事，帶隊的朱副局長慢悠悠地說：“沒事，你犧牲了，我們一定為你開一場隆重的追悼會。”

張衛說：“弄那形式有啥用？”

朱副局長說：“儀式感啊。”

眾人哄堂大笑。

又是儀式感。張衛不是第一次聽到這話，老婆就經常在他耳邊嘮叨。張衛結婚，正趕上轄區發生一起命案。一個多月沒回家，原定的結婚儀式也沒辦成，為這事，老婆一直耿耿于懷。張衛倒好，哪壺不開提哪壺：“領了結婚證就證明我們是合法夫妻了，法律又沒規定要舉行什么儀式。”

“我一個大姑娘，沒有鮮花，沒穿婚紗，沒走紅地毯，就到你家來了，委屈不委屈啊？”老婆笑嗔，“有了這些，才有儀式感啊。”

張衛記不清自己上臺領過多少次獎、戴了多少次紅花，那些證書、獎狀、獎章什么的，全被他一古腦兒地扔進了辦公桌的抽屜。自己怎么沒有一丁點兒“儀式感”呢？那些不是作為一個警察應該做的嗎？張衛想。

看到小王也在捂著嘴偷笑，張衛走上前，給了他腦門兒一記頭栗，說：“回去可不要瞎咋呼。”

小王護住腦袋，問：“為啥？”

張衛說：“你還嫌家人為我們擔心得不夠啊！哪次出任務，他們不都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平常我們都是報喜不報憂。”

張衛又說：“你個小屁孩，跟你說這些你不懂。警察當長了，你就會明白的。”

嫌疑人全部緝拿歸案，押解嫌疑人的車隊進入本市境內，大家都輕輕松了一口氣。正在這時，張衛的手機響了，是兒子打來的。

“爸爸，你今天回家嗎？”

張衛說：“不一定。”

“媽媽要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命令你，一定要回來一趟。”已經上小學六年級的兒子，說話一副“小大人”的口氣。

今天是什么日子？坐在車上，張衛皺著眉頭，在記憶中反復搜索。終于，他想起來，今天是他和老婆的結婚紀念日。

將嫌疑人送進看守所，忙完，夜幕已經拉開。張衛本想留下來參加訊問，朱副局長卻堅持要他先回家休息。

“要不，弟媳婦會對我有意見的。”朱副局長沖眾人眨眨眼，大伙又是一陣哄笑。

匆忙趕到鮮花店買了一束鮮花，結婚十六年了，張衛還是第一次為老婆買花。

到了家門口，按了半天門鈴，門卻沒開。只聽兒子在里面說：“爸爸，等一等。”

過了一會兒，門終于打開一條縫，拿著鮮花的老婆連同人一起，撲進了張衛的懷抱。

張衛一抬頭，只見放在玄關上的手提電腦的屏幕上，“祝老公第一個警察節快樂”的藝術字不停地上下翻飛。

張衛愣了一下，旋即緊緊地抱住妻子，此時，他第一次感覺心里有些酸，眼窩有些濕……

只聽“咔嚓”一聲，一旁的兒子拿著手機，拍起了照片。

“我要將照片發到朋友圈。”兒子說。

“干啥？”張衛問。

“老爸，真老土，這是儀式感。”

責任編輯/謝昕丹

繪圖/舟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