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支蠟筆畫成的春天

張恩浩

借喻幸福

我享受這般的寧靜，慢慢地俯下身子

端詳野性十足的草木茂盛起來的樣子

來借喻我曾經的年輕

曾經的野性

天空開始遼闊

遠方更加遙遠

這時候，我可以讓自己

徹底陌生，放松，失重

成為與世界無關的人

我還可以讓自己再年輕一些

甚至，來得及構思一場愛情

然后，笑出聲兒來

這樣，我會幸福好長一陣子

夜宿千燈古鎮

此刻，黑夜盛大

我坐在這個古老的小鎮

懷想，感恩那些

從遠方搬運火種的人

遺留下來的福祉，和希望

燈光閃爍

歷史漫長

那些線裝書里的戰爭

來自一個書生的悲愴

野外，有新鮮的皇糧

微風，露水，以及

暗淡的花香

這樣才好，等天黑下來抵達

這樣，我就擁有這個小鎮的

一千盞燈光

照徹遠方，然后

再用一支瘦弱的長笛

穿越蒼茫

就這樣，坐在長夜中

展開遐想

靜靜地欣賞，那些

泊在夏夜里的蛙聲

點綴著，夢里的水鄉

寫給那些孤獨的孩子

我在草坪里蹲下來

用沾滿陽光的手

撫摸你干凈的小臉兒

向你尋問春天

你沒有抬頭，繼續

攻打著你的小怪獸

親愛的孩子

請到我的懷里來，好嗎？

今天你可以笑，可以哭

可以放棄孤獨

來，請讓我牽著你的小手

走向田野

把春風鋪開，請讓我

在你的童年里，撒著

清亮的詩和雨滴吧

然后，你會看到

不斷開放的花朵，和

更遼闊的春色

當然，我更希望你

在風中奔跑

像別的孩子那樣

淘氣，叛逆，任性，撒嬌

這樣，你會愛上

這個世界的偉大

和渺小

（以上選自《延河》詩歌特刊2020 年3 期）

幾支蠟筆畫成的春天

黎明來臨

我收復了夢中的失地

馬放南山

一只被掏空水滴的杯子

裝滿陽光的味道

此刻，多么美好

纖細的風臨摹著草原的寂寥

這樣，我會放棄警覺

依次打開身體的秘密

然后，找回真實的自己

找回風車，古道，和

熟悉的歌謠

當然，我一定會在清澈的旋律中奔跑

像一只撒歡兒豹子

—— 雄性的

披滿花朵的豹子

追逐云朵的妖嬈

幸福那么細小，微妙

令我羞澀，無措

浪漫過于鋪張

讓我惶惶

這多么像我的初戀

—— 幾支蠟筆

畫成的春天

田 野 上

春風吹過故鄉

一枚枚金色的種子在追趕太陽

走出夢境的人，去意已決

他們攜帶著足夠的幸福，和

紫色的憂傷

一粒粒槍聲濺起波瀾

一位位英雄淚灑疆場

一枚枚黑色的馬蹄

加深了，遠方的空曠

我也是故事里的人

校園的鐘聲

掛在墻上很久了

圣賢們云游他鄉

而花草，兀自芬芳

那個戴草帽的老人

多么像我的父親

精耕細作，土里刨食

永遠信仰土地、陽光

我一直相信自己是一個命硬的孩子

在田野上，一次次

返青，拔節，茁壯

然后變成花朵，果實，種子

回歸故土，夢鄉

（以上選自《青年文學家》2020 年4 期上旬刊）

小 站

余暉散盡的時候

終于有一列火車

肯為這個小站停留三分鐘

零星的腳步

像一枚枚異形圖章

加蓋在雪后的廣場

—— 新年吉祥

小站在這個縣城坐落了很久

很多人在這里認識了火車

認識了遠方

遠方真的很遠

周圍的樓群越來越高

小站被擠得越來越小

小到無足輕重，可有可無

鐵軌被越拽越長

越磨越亮

提速的火車

很少在這里停靠了

小站被活生生地丟在老照片里

但不斷經過的火車， 依然

會在這里鳴笛

向小站表達著由衷的敬意

（選自《詩刊》2021 年2 月號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