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七

英樹

一些高懸的事物

注定會在某個時刻跌落

出其不意到無法選擇一個日子或瞬間

盡管我暗地里做了準備

還是有些猝不及防

驀然我退縮成一個孩子

然后嚎啕大哭

這是我手足無措唯一的表達方式

當你垂下眼瞼

天空就暗了下來

一場大雨來得恰如其分

我覺得渾身無力 隨風雨飄搖

并企圖向每一個親朋好友求助

母親說我應該記住這個時刻：

庚子年 閏四月 初八 酉時

數天之后 我以你習慣的姿勢

坐在你常坐的沙發上發呆

后來我點了一支白塔山

我記得你說要我在五十歲之前一定把煙戒掉

我記得你年輕時用三根手指捏煙的姿勢

還想起了你和大娘嬸子們說話的神情和語氣

我居然不經意地笑了

我在你睡了多年的床上睡了一宿

隱約中總聽到你在我的身后咳嗽

相對于前一陣子的失眠，睡得還算踏實

只是改掉了賴床的習慣

洗臉的時候，我在鏡子里看到二十多年前的你

如我現在的模樣

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看到我的憔悴

我就用我給你新買不久的剃須刀刮胡子

用和你同樣花紋的毛巾撫摸我的臉

妹妹在衣柜里找出一堆衣服

母親說很多都是新的，你也沒有穿過

應該給我穿了

我只是找到你五六年前喝剩的少半瓶酒

就著母親和妹妹一起包的餃子喝光了

這是我完成的你沒做完的第一件事

五歲半的兒子學著我的樣子

鄭重其事給你焚香、跪拜、叩首

他的一本正經

你看到的應該是一臉呆萌

我想象到了你的神態

我最終會把你帶回太行山的深處

那里埋著我們的祖宗

東坡上的松樹林還是一片凝重的蔥蘢

坡下有你出生和長大的村莊

我們家去年剛修過的老房子很醒目

房子周邊的樹長得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