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悅 吳忠邦 蔣琬儀 汪禹同



摘 要:2020年我國按現行標準完成了消除絕對貧困的目標,取得了脫貧攻堅戰的全面勝利。提升脫貧質量、防止返貧成為我國扶貧工作下一階段的重點。從全面脫貧走向鄉村振興,是提升脫貧質量、鞏固脫貧攻堅戰的勝利果實的必經之路。總結和分析堯治河村脫貧案例,發現以農民組織化促進有效治理推動鄉村治理振興,以集體經濟促進產業興旺和生活富裕推動鄉村經濟振興,以文化認同促進鄉風文明推動鄉村文化振興,以生態環境保護促進生態宜居推動鄉村生態振興,是堯治河村內生式脫貧的主要經驗,并使其實現了鄉村在治理、經濟、文化和生態四個層面的全面振興。研究為實現從全面脫貧走向鄉村振興的有效銜接,提供了科學的路徑選擇。
關鍵詞:鄉村振興;內生式脫貧;堯治河村;脫貧質量
一、引言
2020年11月23日,隨著貴州省宣布所有貧困縣摘帽出列,9899萬農村貧困人口在現行標準下實現全部脫貧,832個貧困縣全部脫帽,12.8萬個貧困村全部出列,我國脫貧攻堅戰取得了全面勝利。消除絕對貧困的勝利并不意味著扶貧工作的結束,我國仍面臨著防止返貧、鞏固脫貧攻堅戰勝利成果、提升脫貧質量的新任務。2021年2月2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脫貧攻堅總結表彰大會上強調:“要切實做好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各項工作,讓脫貧基礎更加穩固、成效更可持續。”這說明脫貧攻堅勝利之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是“三農”工作的重點任務。當前,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深入推進,鄉村逐漸被邊緣化,農村人口流失、老齡化、空心化問題嚴重。從鄉村內部看,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地方治理主體難以完成將農民組織化的任務,從而無法適應現代化的高強度組織化的挑戰;另一方面是農村集體經濟無法有效地實現現代化經營,從而導致資本化,使得農民的財產和利益被稀釋和分散,喪失繼續現代化的物質基礎。鄉村振興主要解決鄉村自身發展的基礎和動力問題,以農村和農業資源為依托,以農民自身的組織化為主體,實現鄉村和城市在現代化發展道路上的良性互動。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不僅可以鞏固脫貧攻堅成果,也是實現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必然要求。
從全面脫貧向鄉村振興過渡,本質是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這種現代化,并不是以城鄉一體化的方式來打破城鄉二元結構,使村民市民化,減少城鎮與鄉村的區別。實際上,城鄉之間存在中國社會的結構彈性,二元結構事實上也起到了保護農民的作用,若是一味貫徹城鄉一體化,則可能破壞這種“制度紅利”一旦將宅基地、住房和集體資源進行市場化改造可能導致農民的基本保障被破壞,盡管短期內可以增加農民收入,長期來看則有可能造成農民融不進城市、回不了故鄉的雙重困境。關于城鄉二元結構的內在彈性的相關討論,參見賀雪峰:《城鄉二元結構是保持中國社會結構彈性的關鍵》,載《社會科學報》2018年11月8日第003版。,也并不是適合中國鄉村振興的道路。中國鄉村振興之路不是將鄉村變為城市,而是創造內生性動力,依靠鄉村內部動力實現農業和農村現代化。從我國的鄉村發展經驗看,堅持發揚農村集體所有制和鄉村的基層自治制度是脫貧關鍵,前者涉及鄉村振興的現代化經營方式,后者則是鄉村振興的農民組織化,二者共同決定了中國鄉村發展的動力、模式以及目標。我國從全面脫貧走向鄉村振興,關鍵在于在總結脫貧成功經驗的基礎上,建立長效脫貧機制,統籌納入鄉村振興戰略,變革鄉村的內部動力結構,以鄉村自身資源以及組織結構來實現基礎設施、生產要素和公共服務的內生式發展,激發鄉村內在的發展活力。因此,本文構建了內生發展全面振興鄉村的分析框架,以典型山區湖北省襄陽市保康縣馬橋鎮堯治河村為例,從組織、經濟、文化和生態四個層面歸納和總結堯治河村內生式發展全面振興鄉村的典型經驗,期望將堯治河村的振興經驗推廣和應用于我國亟待振興的脫貧鄉村地區,推進我國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
本文剩余部分章節安排如下:第二部分,內生式脫貧向鄉村振興過渡的理論邏輯以及現有文獻中關于鄉村振興的研究進行綜述,并分析已經取得的成果和存在的問題;第三部分,案例研究樣本選取的依據及信息收集方法,提出研究分析框架;第四部分,基于第三部分的分析框架,提出治理、經濟、文化、生態四個方面的研究發現;第五部分為研究結論與討論。
二、內生式脫貧向鄉村振興過渡的理論邏輯與文獻綜述
伴隨著城市化和工業化的發展,鄉村的邊緣化和衰落無法避免,成為各國都需要克服的難題。我國自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目的是解決城鄉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進入新時代,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要優先發展農業農村,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這說明,要用鄉村振興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確保不出現規模性返貧。因此,有必要將脫貧經驗進行梳理,總結提高脫貧質量的路徑,建立、健全防止返貧、致貧的機制,確保鄉村振興有序推進。
(一)我國鄉村發展面臨的問題
新中國成立后,我國曾遵循“城市中心主義”的發展邏輯,這種城鄉二元經濟體制使新中國在一窮二白的條件下完成了工業化的資本積累,但也帶來了城鄉之間發展不均衡的問題(陳丹、張越,2019)。隨著生產要素由鄉村向城市的長期單向流動,農村衰敗凋敝,缺乏資本和人才,逐漸出現了農業粗放、村莊空心、人口貧困、環境脆弱等問題(姚樹榮、周詩雨,2020),農村空心化、農業邊緣化和農民老齡化成為新的“三農”問題(文琦、鄭殿元,2019)。
城鄉二元經濟體制導致了鄉村的衰落和凋敝,我國鄉村在城鄉二元格局下逐漸邊緣化,具體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一是資金難以獲得。鄉村難以吸引投資,其主要資金支持來自政府財政轉移支付以及農村信貸。完善的金融體系對經濟發展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林強,2008),金融結構的失衡嚴重阻礙了鄉村的發展(趙洪丹、朱顯平,2015)。此外,財政支持以及信貸條件相對苛刻,在我國農村,推動農村現代化的信貸支持并不容易獲得:若以信貸方式支援農村發展,金融機構往往面臨較高的借貸風險,因此通常不愿“進村”,而更愿意向城市相關企業貸款(陳國斌,2010)。二是土地制度不完善。盡管中央出臺了一系列的政策支持農村盤活集體土地和集體自然資源,但是貿然允許土地進入市場交易,不僅效率低下而且給農民帶來的收益也極其有限(王宇,2019)。有學者認為可以用土地資本化的方式來解決農村發展的問題,由農民或者政府主導將土地商品化和資本化(劉守英,2008),但現實中由于土地產權清晰程度等社會因素常常導致土地流轉價格偏離土地實際價值貢獻,土地流轉失靈(祝國平、郭連強、李新光,2021),農民喪失宅基地會造成村莊的空心化,導致村莊加速破敗和衰落。三是人才稀缺。人才的匱乏是制約鄉村發展的關鍵性障礙,鄉村面臨著人才困境,農民流失和高層次人才匱乏導致農村現代化建設缺乏動力。大批農民離鄉進城,常常伴隨著家庭化遷移(鄧悅、鄭漢林、王澤宇,2019),鄉村不可能依靠農村留守兒童和老人來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鄉村發展亟需管理人才、優秀干部(卜文忠,2019)。四是文化落后。文化振興是鄉村振興的精神本源(宋小霞、王婷婷,2019),缺乏對鄉村生活方式的認同導致鄉村逐漸喪失吸引力。當下農民工的兩棲化、村莊空心化、生態惡化現象嚴重,只有以鄉村文化為主體,回歸具有吸引力的鄉村生活,才可能實現城鄉資源的雙向流動(Lin,1992)。文化是鄉村振興的重要突破口,只有將鄉村文化轉化為可利用的資源,才能塑造鄉村的文化認同(李佳,2012)。其關鍵在于理解鄉村文化的經濟價值,從融合和補充的視角推動城鄉的良性互動,以鄉村文化為主體,將文化資源轉化為產業優勢,尊重文化再生產規律,完成鄉村文化從“自覺到自信”的轉變(高靜、王志章,2019)。
鄉村衰落是世界各國在發展過程中普遍面臨的問題,政府需要采取相關措施糾正過大的城鄉差距,我國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正是為了解決城鄉發展不均衡的問題。當前,我國脫貧攻堅戰剛剛宣告勝利,貧苦鄉村正由低層次的脫貧向高層次的振興轉變。在此背景下研究鄉村振興的實現路徑,不僅有助于鞏固脫貧攻堅成果,也可為解決鄉村發展的現實問題提供有效方法。
(二)提高脫貧質量向鄉村振興過渡
我國從1994年開始制定指導扶貧工作全局的計劃,制定并落實了“發展生產脫貧一批、易地搬遷脫貧一批、生態補償脫貧一批、發展教育脫貧一批、社會保障兜底一批”的“五個一批”脫貧政策,另外還有金融扶貧、就業扶貧、健康扶貧、資產收益扶貧等政策工具支撐,當前已經完成了《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綱要》(2011-2020)的目標任務,實現了全面脫貧,脫貧工作成效斐然。考察和提高脫貧質量是下一步工作的重點,脫貧質量指的是脫貧狀態的可持續性,其機制是指讓貧困地區擺脫貧困陷阱,獲得可持續發展能力的機制,具備內生發展的能力(羅連發、吳成強、劉沛瑤,2021)。羅連發等(2021)在總結了提升脫貧質量的宏微觀機制后認為,資本積累、產業轉型、基礎設施建設、環境保護和發展教育是擺脫貧困陷阱、實現可持續脫貧的可行對策。
在開展脫貧工作的同時,我國自2002年先后提出了“統籌城鄉發展”“新農村建設”和“鄉村振興”三個“三農”戰略(劉彥隨,2020)。其中,由“農村”向“鄉村”的政策話語體系轉變,意味著“村”由農業主導的形態擴展成為產業更為多元的實體(孫九霞、黃凱潔、王學基,2020)。農業發展“接二連三”,提升農業附加價值,創造農村增收致富的基礎(張宇、朱立志,2019)。鄉村振興戰略由黨的十九大提出,總方針是“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其目的是以鄉村內生式發展模式,主動“造血”,縮小城鄉差距,加快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可見,鄉村振興是在實現鄉村脫貧基礎上對鄉村發展的戰略任務,是鄉村實現“脫貧”后的“致富”階段。鄉村如果沒有建立長效的脫貧機制,仍是依靠“外部輸血”為主,就不可能跨越到鄉村振興發展。
從鄉村脫貧向鄉村振興過渡,既要解決上述研究中鄉村發展面臨的資金難以獲得、土地制度不完善、人才稀缺和文化落后等多方面問題,同時,也要建立可持續的長效脫貧機制,激發鄉村脫貧的內生動力,提高脫貧質量。這說明,促進鄉村內生式發展是提高脫貧質量的核心動力,而提高脫貧質量、增強脫貧的可持續性是防止返貧、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的抓手,也正是最終實現鄉村振興的關鍵。
(三)內生式發展是提高脫貧質量的有效路徑
鄉村脫貧包含兩條路徑:外生發展路徑和內生發展路徑。其中,外生發展路徑主要依靠政府推動和資本帶動(夏柱智,2021),容易導致城市中心地位強化,而農村則愈加空心和凋敝(張環宙、黃超超、周永廣,2007),農村土地資本化之后缺乏繼續發展的動力,在短暫的繁榮之后,難以避免最終衰敗,并非實現可持續性脫貧的最佳選擇。
1.內生式發展需要從內部激發鄉村脫貧動力
內生式發展理論是一個可以基于鄉村自身文化的自力更生、城鄉良性互動的有效理論框架。這一理論最早由瑞典的一個財團提出,該理論認為,鄉村只能走內生發展路徑,當然這一理論對擁有資源的鄉村和缺乏資源的鄉村進行了區分,只有前者可以依賴自身的力量,后者無法單憑自身實現發展,而需借助外部的力量(張文明、章志敏,2018)。歐盟為了發展鄉村經濟推出了LEADER計劃(Bosworth和Annibal等,2016),成立諸多工作小組來協調內生和外生資源的發展。而內生式發展的概念和理論的原型則得益于英國的紐卡斯爾大學的克里斯托弗·雷教授,他總結了歐盟農村經濟發展的經驗,提出了新內生發展的概念(Neo-endogenous development)(Christopher,2019)。發達國家的鄉村發展基本都是從鄉村內部著力,加強基層設施建設,提高農業生產力,同時利用鄉村的資源優勢促進文化旅游等(王林龍、余洋婷、吳水榮,2018)。
通過研究國內的鄉村脫貧和鄉村振興實踐,孫九霞、黃凱潔、王學基(2020)認為鄉村振興要在鄉村發展上實現在地化,提高鄉村自主性,重建鄉村活力。文琦、鄭殿元(2019)認為鄉村振興要推進三產融合和農業現代化發展,將經濟社會效益留在農村。陳濟冬、曹玉瑾、張也馳(2020)認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及政府恰當作為是推進減貧工作的重要基礎,產業發展、結構轉型為減貧注入了活力源泉,人力資本的提升可以增強脫貧能力和內在脫貧動力。武小龍、譚清美(2019)認為鄉村振興戰略的實現需要激活鄉村內生的自然資源、風俗文化和鄉賢力量等資源,在鄉村內部的配合和政府的外部投入下達到鄉村善治的目標。田健、曹穗平、曾堅(2021)認為鄉村衰落是由社會、產業、文化和生態等要素系統作用導致的,因此,鄉村振興也應從多元要素優化和系統性改善的角度出發激活鄉村的內生發展動力。
2.內生式發展的要素條件
集體經濟普遍被認為是鄉村內生發展的重要措施。集體經濟是我國農村獨特的經濟制度,村社集體通過配置集體生產要素獲得集體收入。當前階段,集體經濟被認為是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和實現鄉村振興的重要抓手。集體經濟聚集了社區的公共財力,是維系鄉村基礎秩序和強化基層組織建設的經濟基礎(夏柱智,2021),養老醫療等城鄉社會保障制度也為農民基本生活和生命健康提供保障(鄧悅、郅若平,2019)。“大國小農”是我國的基本國情,獨立分散的小農耕種十分有限的土地,而集體經濟具有重要的“小農組織化”作用。小農不可能自發實現較高水平的組織化,只能由政府對小農進行組織(吳重慶、張慧鵬,2019)。小農組織化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于,分散的小農戶無法對接市場和承接政府資源(龔麗蘭、鄭永君,2019)。不將農民組織起來,鄉村振興不具有可能性(賀雪峰,2019)。作為鄉村振興主體的農民,不是分散的農民,而是組織化的農民,只有組織化的農民才能擔綱促進農業農村現代化的責任(黃祖輝,2018)。
也有部分學者認為,集體經濟促進鄉村振興是一種過于理想化的期望。現實情況是,我國中西部大多數村莊缺乏工業化的條件,集體經濟收入增長事實上都是由財政資金轉化而來的利潤、利息和租金,依賴于政策扶持下的“外生性”增長,此類集體經濟收入增長并不能作為鄉村振興的經濟基礎(夏柱智,2021)。能夠推動鄉村振興的集體經濟需要科學設置農村集體土地所有制,建立基于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統分結合”制度,形成對村社集體的賦權,發揮集體“統”的功能,推動土地流轉、農業社會化服務和土地整治,促進鄉村小農與農業現代化相聯結(夏柱智,2021;吳重慶、張慧鵬,2019)。
文化也是鄉村發展的重要研究內容。文化是對一個民族或是群體共有的生活方式和觀念體系的總稱(費孝通,2005)。傳統中國鄉民聚集而居,在歷史變遷中逐步發展出了大同小異的鄉土文化,并孕育了燦爛的中華文明(宋小霞、王婷婷,2019)。鄉村社會是由自然關系聯結而形成的親密共同體,共同的歷史、信仰和風俗形塑了信任互助的人際關系,提供了內生和有序的協作基礎,并以此維護鄉村的秩序(孫九霞、黃凱潔、王學基,2020)。在現代化浪潮的沖擊下,鄉村青壯年離鄉進城,在“推開”傳統鄉土文化的同時,“帶來”了現代化和全球化的城市文化,傳統鄉土文化在碰撞中逐漸邊緣化,振興主體缺失,差序格局瓦解,傳統文化式微,身份認同迷失(陳波,2015;孫喜紅、賈樂耀、陸衛明,2019)。鄉村文化振興要重塑鄉村文化,批判性繼承優秀傳統鄉土文化,洗滌民風、家風和鄉風(范建華、秦會朵,2019),發展創意性文化產業,培育鄉村建設者的主人翁意識(呂賓,2019)。
生態環境問題與經濟發展之間的矛盾也是鄉村發展研究的重點。在鄉村經濟快速發展的過程中,鄉村生態環境保護較為滯后,人地關系緊張導致環境壓力較大,環境基礎設施不完善,空間布局混亂,生態環境保護意識也較弱(鞠昌華、張慧,2019)。長期以來,“系統性傷害與碎片化治理”始終是鄉村環境治理的一對矛盾體(張玉林,2016)。環境庫茲涅茨曲線假說下的環境拐點不會在經濟增長達到某個臨界值后自動出現,而是在經濟增長達到較高水平后,政治、經濟和文化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陳占江,2018)。鄉村生態振興應在宏觀層面健全鄉村生態宜居制度建設,在中觀層面建立風險監控和應急管理機制,在微觀層面培養村民的參與意識和文明意識(曹楨、顧展豪,2019),讓青山綠水成為農村產業發展的自然資源(張宇、朱立志,2019)。
(四)研究述評
通過對現有文獻的梳理可以發現:第一,鄉村脫貧模式的案例研究有助于總結我國脫貧經驗,已有研究已經證明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的本質是提高脫貧質量,而鄉村通過內生式發展路徑,從鄉村內部激發脫貧動力是提高脫貧質量的根本之道。當然,有鑒于我國地域廣博,鄉村類型復雜,鄉村脫貧的地方實踐研究依舊較為缺乏,有待進一步探索。第二,有關鄉村振興的研究主要包括政策解讀和四方實踐探索兩大類型。鄉村振興政策解讀具有高屋建瓴的指導意義,但對鄉村發展實踐的指導作用較為局限。而對地方實踐的探索較為稀缺,仍待進一步豐富完善。第三,內生式發展普遍被認為是鄉村振興的解決之道,而具有內生發展潛力的鄉村往往具有較好的資源稟賦,極易走上自然資源資本化的外生發展路徑,究竟如何規避鄉村的外生發展陷阱,依靠內生發展把鄉村發展的成果留在鄉村內部,這一問題仍有待探索。第四,現行的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模式是否有助于鄉村振興仍然存在爭論,農村集體經濟如何真正造福鄉民也有待探索。第五,現有研究既有內生發展振興鄉村的整體性方案探索,也有從文化和生態等視角出發的個性化方案探索,但相關研究起步較晚,仍有待進一步探索。
鄉村脫貧和鄉村振興是涉及諸多學科的主題,無論是定性分析還是定量研究都不可能完全揭示出這一主題所蘊含的豐富材料和相關規律。從實際研究現狀看,處理這一主題的方式主要還是以定性研究為主,但是需要注意單純的定性研究缺乏對事物性質的詳盡分析,通常使研究主題流于表面。為此,本文采取的研究方法是個案研究法,以堯治河村為例,構建內生發展振興鄉村的分析框架,從個案所蘊含的個性中抽象出其一般性,以典型案例為內生式發展振興鄉村提供一個側面的思考。
三 、研究方法與設計
(一)案例研究樣本選用的依據
1. 研究樣本為山區貧困的典型
本文將研究對象鎖定為一個山區脫貧的典型的案例,即堯治河村的振興歷程,是因為20世紀80年代末期堯治河村的情況與我國如今的貧困地區的情況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我國832個貧困縣大多位于“老少邊窮”地區,地理區位不占優勢,作為地區發展硬件的基礎設施和軟件的公共服務雙重欠缺。
湖北省襄陽市保康縣馬橋鎮堯治河村(見圖1)地處房縣、神農架和保康三縣交界處,除神龍架為國家自然保護區,保康和房縣均為湖北省深度貧困區。再加上堯治河村本身地理條件有限,海拔1600多米,面積33.4平方公里,耕地面積僅為700畝。在發展初期經濟發展落后,1988年,全村160戶的人均糧食不足300斤,人均收入不足300元。堯治河村不僅生存環境惡劣,而且基礎設施欠缺,公共服務供給不足。
2. 研究樣本為內生式脫貧的典型
堯治河村的脫貧致富之路體現了內生式發展的特點,依靠自身力量激發村莊的內在活力,歷經三十多年的艱苦奮斗,一躍成為保康縣“首富村”,躋身湖北省500強村莊。其內生式發展的典型做法包括:第一,興修基礎設施。堯治河村于1988年興修礦山公路,于2015年修通村級公路136公里,架設電線131公里。基礎設施建設不僅改善了村民的生活條件,還暢通了物流和信息,使得鄉村經濟可以融入國家整體發展當中。第二,發展集體經濟,拒絕資本化。堯治河村發展集體經濟,但卻不隨大潮順應當時“縣域經濟民營化”趨勢,沒有將村集體磷礦、電站改為民營,這一做法最后保住了鄉村發展的根本。這種做法后來在堯治河村的現代企業管理體制改革中再次凸顯了重要的意義。第三,鄉村文化、生態保護和旅游開發齊頭并進。堯治河因堯而名,相傳堯帝派其子丹朱降服惡龍以使堯治河村民獲得安寧。堯治河村成立了堯文化研究院,收羅農具興辦農耕博物館,圍繞堯文化發展生態旅游業,打造堯治河村生態旅游示范區,真正讓“綠水青山”成為了“金山銀山”。
3.研究樣本為鄉村振興的典型
在村黨委的帶領下,堯治河村現今不僅是一個村莊,而且是一個集磷礦開采、精細磷化工研發、水電、旅游、酒業、餐飲服務為一體的企業集團,擁有村級企業24家。2018年,全村實現工農業總產值48億元,實現利稅4.5億元,農民人均純收入達到5.5萬元,全村固定資產總值達到35億元,村集體經濟純收入達到2.5億元,100%的農戶住上了別墅,把堯治河村建設成為了“中國山區幸福村”。
如今,我國832個貧困縣走到了脫貧攻堅的終點,但也來到了鄉村振興的起點,堯治河村的振興經驗在一定程度上可推廣至我國貧困地區,為我國貧困地區由脫貧攻堅轉向鄉村振興提供一個側面的思考。堯治河村振興的案例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對堯治河村的振興經驗進行挖掘和分析有利于我國“三農”戰略轉型的順利推進和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
(二)信息收集
1.實地考察
本文對堯治河村進行了為期6天的實地考察,并將實地考察獲得的材料進行了整理。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入手:一是綜合情況,主要包括鄉村治理、居民小區和基礎設施建設、環境保護、村規民約文化規范和價值觀引導以及鄉村治理模式(如家庭檔案制度等);二是產業發展情況,主要包括堯治河村的礦業、酒業和旅游業等產業,以及圍繞堯治河村的產業布局建立的12個指揮部;三是生態文明和旅游情況,主要包括堯治河村的三個國家級4A景區,以及三個景區的統一營銷模式、統一宣傳品牌、統一指揮和管理情況。
2.半結構化訪談
訪談與實地考察的研究方式不同,訪談突出的是以特定問題為導向,深入到具體實踐工作和歷史過程。按照主題和訪談對象,課題圍繞堯治河村的生態與旅游建設、基層社會治理以及產業發展等相關領域組織訪談。本文采取的是半結構化訪談,提前準備訪談提綱,在訪談過程中圍繞提綱進行開放式提問。主要訪談對象包括堯治河村黨委書記孫開林、黨委副書記許列奎以及堯治河村的村民等 訪談對象選取的主要根據是涉及堯治河村從基層領導班子、產業發展方面的負責人以及普通村民,從他們的訪談中可以發現堯治河村之所以能夠取得高質量發展并且在鄉村振興上闊步向前,一方面是以孫開林書記帶頭的領導班子在關鍵時刻可以做出正確決策,并且可以說服村民支持堯治河村的發展道路,另一方面堯治河村的建設有相對完整的規劃。。訪談涉及多個主題,具體包括典型案例6個(涉及礦區向景區轉變、扶貧工作、脫貧攻堅等)、基層黨組織的作用2個、集體經濟的發展歷程2個、三福公司3個以及鄉村振興2個等。通過訪談挖掘出了一些堯治河村內生式發展振興鄉村的關鍵內容。一是以孫開林為代表的村黨組織在村民中具有巨大的感召力和威望,因此可以有效地組織村民參與堯治河村的發展。二是堯治河村的發展道路主要靠領導班子領導下的自力更生,正如孫開林說的“不等、不要、不靠,一切全靠自己艱苦奮斗”。三是堯治河村以集體經濟為基礎盤活現有資源,不斷學習先進生產技術,引進高層次人才,將資源變為產品,并配合以科學的企業管理模式,帶動了集體經濟的發展。
3.文獻研究
為不遺漏案例在發展歷程上的多因素作用,本文還對堯治河村的相關歷史材料和重要政策性文件進行了細致閱讀,這些文件主要包括四個方面。第一,媒體對堯治河村的相關報道。堯治河奮斗史多次被上級機關表揚。《人民日報》《農民日報》和《湖北日報》等媒體多次宣傳報道堯治河村,還以堯治河村和孫開林為原型拍攝了電影故事片《天地堯治河》。第二,孫開林等人提出的鄉村發展建議。如《發展壯大農村集體經濟,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關于財政部門支持鄉村振興的建議》《關于統籌農村垃圾收集轉運處理的建議》《關于推進農村生態文明建設的建議》和《關于山區農村幼兒園學前教育的思考與建議》等。第三,關于地方治理和產業發展的相關材料。具體有《湖北堯治河集團有限公司關于成立2019年度專項工作指揮部的通知》《發展壯大農村集體經濟,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戰略》《關于財政部門支持鄉村振興的建議》《關于統籌農村垃圾收集轉運處理的建議》《關于推進農村生態文明建設的建議》《關于山區農村幼兒園學前教育的思考與建議》和《三區融合發展考核意見》等。第四,堯治河村自己制定的發展規劃和制度規范。堯治河村制定了《堯治河村紅白理事會章程》《堯治河新農村建設“有困難有人幫”結對幫扶活動實施方案》《村民自治章程》以及《婚喪喜慶事宜管理辦法》,還制定了13條幫扶標準。
(三)分析框架
對堯治河村全面脫貧到鄉村振興的發展經驗的總結可以發現,堯治河村之所以取得今天這樣的成績,是因為認清了鄉村發展的內在規律,在關鍵歷史時期做出了正確的決策,選定了一條內生發展的道路。堯治河村首先通過基層黨組織對農民實現組織化,從而讓小農戶與現代產業有機銜接,完成鄉村農戶的現代組織化。然后堅持走集體經濟之路,而非走外生發展道路,將土地與資源資本化以完成鄉村現代化。實際上,縱觀堯治河村的組織形態,都是以內生的自我組織來完成現代化轉型。并且在這一過程中,堯治河村的村民形成了深厚的“地域-文化”認同,匯聚了鄉村發展的主體力量。最后,堯治河村在發展經濟的同時,還注重對生態環境進行保護,通過發展旅游業實現了鄉村的綠色化轉型。
黨的十九大提出了鄉村振興的20字方針:“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孫九霞(2019)認為“產業興旺”和“生活富裕”屬于鄉村振興的經濟層面,“鄉風文明”屬于鄉村振興的文化層面,“治理有效”屬于鄉村振興的治理層面,而“生態宜居”屬于鄉村振興的前提條件。本文以孫九霞(2019)的研究為基礎,但是將“生態宜居”劃歸為鄉村振興的生態層面。因此,本文認為鄉村振興20字方針包含鄉村經濟振興、文化振興、治理振興和生態振興四個層面,只有經濟、文化、治理和生態層面的全面振興才是可持續的鄉村振興。
因此,本文對堯治河村內生發展振興鄉村的經驗的分析也將從治理、經濟、文化和生態四個層面進行。首先是治理層面,鄉村治理的關鍵是實現農民組織化,這種組織化的本質是實現農民自身的規則供給,規則供給的內生性越強,農民組織化有效性的程度就越高,越有利于推動鄉村治理振興。其次是經濟層面,發展集體經濟目前被認為是鄉村振興和實現農業現代化的有效形式,農村集體經濟只有有效利用,才能再造鄉村共同體,形成現代化經營體系和共同生活的利益共同體,推動鄉村經濟振興。再次是文化層面,歸根到底,只有農民作為主體回歸鄉村才有可能實現地域歸屬和文化認同,推動鄉村文化振興,為鄉村發展提供不竭的動力。最后是生態層面,生態環境是鄉村賴以發展的基礎,良好的自然環境本身也是自然資本,可作為生產要素參與經濟社會發展,只有經濟發展不以犧牲自然環境為代價,才能實現鄉村可持續發展的良性循環。
四、研究發現
依照前文建立的分析框架,本文從治理、經濟、文化和生態四個層面對堯治河村內生式發展振興鄉村的經驗進行分析(見圖2)。治理層面,堯治河村通過賦權村干部、村民自治和企業化管理三項措施實現農民組織化,促進鄉村治理有效,推動鄉村治理振興。經濟層面,堯治河村通過發展集體經濟來聚集分散主體,擺脫空心化,促進鄉村產業興旺和生活富裕,推動鄉村經濟振興。文化層面,堯治河村通過構建文化認同促進鄉風文明建設,推動鄉村文化振興。生態層面,堯治河村通過改善生活條件和旅游資源開發促進鄉村生態宜居,推動鄉村生態振興。
(一)以農民組織化促進治理有效,推動鄉村治理振興
從當前學術研究和中國農村現代化實踐看,農民組織化是中國農村發展的必然選擇,這種組織化的方式是內嵌于中國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的。農村離不開廣闊的市場,但是農村必須在市場化的過程中有形成內生性的組織,而不是被資本裹挾,使鄉村資源被迫與農民剝離,甚至導致農民原子化,從而不得不離鄉背井。鄉村的建設必須依靠農民自身的力量,維持鄉村自身的生活秩序,不斷提升農民組織化的程度。而有效實現農民組織化的路徑主要有三條:第一條路徑是以村社為主導,通過發揮村社的主導作用將主要集體資源予以集中,從而將分散的農民組織起來;第二條路徑是以資本為主導,在農業產業資本化和市場化的邏輯引導下,讓農民從各自生存到集體協作,從而完成農民的組織化;第三條路徑是以村社內在結構為依據,以農民之間的共性為組織基礎,尋找協作途徑和組織形態(賀雪峰,2017)。以上三種組織形態都離不開高度自覺的基層自治組織。不過以資本方式來實現組織化有時候會適得其反,對于偏鄉和山區的農民來說,這種方式可能會讓其在市場中喪失主體性地位。從堯治河村的發展看,基層黨組織在農民組織化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盡管堯治河村脫貧的組織化始于村黨員干部組織召開的關于村自主創業、“刨窮根,奔富路”的政治動員會,但是從長遠發展來看,堯治河村的發展主要依靠自主性的制度供給,并以此為基礎激發村民的自主創造力。實際上,依靠單純的政治邏輯不可能最終實現農民的組織化,只有以農民自身的需要為依據提供制度供給才可能真正激發農民的內生動力。對農民的組織主要依靠相應的規則,若是這種規則是內生性的,同時兼顧公平和效率,就可以有效地激發農民的積極性與主動性。
堯治河村之所以在鄉村振興領域取得重大成就,就在于激活了基層治理的活力。堯治河村在自主發展過程中,村黨組織和村委會有較大的自主權擁有集體土地、文化和自然資源的鄉村應當賦予其一定的自主權,可以激活基層自治的主動性、積極性和靈活性,相關討論參見賀雪峰:《給村干部一定的自主權——防范農村基層治理的“內卷化”危機》,載《人民論壇》2019年第3期,第54-55頁。,可以組織村民完成集體經濟發展和生態保護的任務。不是等待國家資源投入,而是自主盤活和開發現有資源。堯治河村對農民的組織方式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1.圍繞重大決策賦予村干部以自主權
圍繞堯治河村的經濟社會發展,由村黨委和黨員帶頭,組織村民開山修路、建設基礎設施,并興辦集體企業。30多年來,始終堅持黨建引領經濟社會發展,不是簡單地出售現有的磷礦資源,而是通過現代化的方式將磷礦開采、加工和生產按照產業化的方式進行運作。堯治河村建立鄉村組織的“三三制”原則,即將黨組織、村民自治組織和集體經濟組織“三位一體”,形成組織會議議事、村民(代表)大會定事、村民委員會理事“三會治事”的基本格局。堯治河村最大限度地調動了黨組織、自治組織、集體經濟組織和人民群眾議事、管事和辦事的積極性。
2.村民自治的組織形態
堯治河村通過《村規民約》來組織村民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具體做法包括兩個方面:一是成立“四會一臺”,凝聚人心,提振精氣神,培養文明向上的鄉風和民風。其中,紅白理事會(鄉風文明理事會)注重培養培訓兩個“知客”、四個樂隊(男女老少、婚喪嫁娶)和三個師傅(嗩吶、廚師、歌師)。此外,火炮協會和堯帝文化大舞臺,經過嚴格訓練和打磨,逐步走向了市場。二是著手規劃建設了滴水巖和龍門口兩個墓區,婚喪嫁娶上堅持費用從儉,富人不出格,窮人辦得起,通過習慣從新、傳統創新、禮儀創新,形成了新時代的新做法。
3.現代企業的治理結構與分配體制
堯治河村除了按照現代企業制度對其村產業進行職位管理,還以12個指揮部的形式對堯治河村的各個相關行業和領域進行統籌管理。堯治河村有礦業、酒業和旅游業等產業,這些產業對鄉村振興具有重要意義。指揮部的形式可以有效地實現堯治河村經濟社會的高質量發展。這12個指揮部一律實行指揮長負責制,對人權、事權、物權和財權全面放開,指揮部之間既各司其職、各負其責,又相互配合、相互協調。圍繞實現共同富裕,堯治河村始終堅持創新思維開發扶貧。在20世紀九十年代啟動的企業改制中,村委會就大膽決定:村集體控股所有村級企業,并出資購買500萬企業股份,無償配給村民。從此,全村人都成了企業“股東”。利益綁定驅動產業發展。2014年,全村實現工農業總產值30億元,上交稅費3.2億元,人均純收入突破3萬元,村級固定資產達到22億元。在全村1.8億元的村集體積累中,村民持有股份2000多萬元,年人均分紅達4000元以上。總之,堯治河村以黨建引領發展,賦予村干部較大自主權,保障了村集體經濟在面臨重大轉折時不受掣肘;以村規民約規范村民行為,構建了勤儉節約的良好風氣;以現代企業的治理結構保障村級企業的良好運轉,以公平合理的分配體制使得村民人人受益。以上三者并行激發了基層治理的活力,推動了堯治河村的治理振興。
(二)以集體經濟促進產業興旺和生活富裕,推動鄉村經濟振興
農村集體經濟是指農村集體利用共有資源從事生產經營活動的經濟組織形態。對于鄉村振興和高質量發展來說,提高農村集體經濟的質量和水平具有重要意義,就其功能而言,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其一是擺脫空心化,從而可以實現農民的組織化,為農民的生存和發展提供基本的物質條件和公共服務;其二是將分散經營的個體組織起來,使農民成為利益聯系的共同體,使農民成為鄉村振興的主體(賀雪峰,2019)。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模式不盡相同,按照資金以及資源的來源不同可以區分為三種類型,第一種是外生型的農村集體經濟,這種類型主要是依靠政府行政資源發展的集體經濟;第二種是合作型的農村集體經濟,外來資源和村集體以及村民進行合作,以股份制形式來實現;第三種是內生型的農村集體經濟,借助村內的非農資源來完成經濟積累,從而激活現有的資源和勞動力來實現集體經濟發展。
從堯治河村的集體經濟發展歷史看,堯治河村走的是內生型農村集體經濟的發展方式,不是通過“等、靠、要”來實現經濟積累,而是通過發掘自身非農業資源優勢來完成早期的經濟積累,為未來的組織、技術和現代化累積資本。堯治河村處于交通極不便利的高山峻嶺之間,為了暢通與外界的聯系,最初是由村支書帶領村民修路,從而讓堯治河村豐富的磷礦資源得以開發利用。開礦讓堯治河村的集體經濟有了初步的資本積累,為后來的磷礦產業從資源向產品的轉變奠定了資本基礎。在磷礦產業發展初期,堯治河村并未遵循民營經濟的趨勢,而是堅持集體經濟,以集體所有為基礎,建立了生產資料歸村民所有的產權結構。堯治河村成立的堯治河集團公司,村集團占股65%,個人股份占23%,而其他法人占12%,堯治河村的每一位村民都可以得到村集體經濟分配的個人股份。村集體所擁有的資產本質上是共有產權,個人不得占有,從而保證了村集體對集體經濟的控制權。集體經濟在堯治河村是完整的和不可分割的,村民集體因為公共產權而獲得對堯治河村經營和管理的主體性地位。
在分配制度上,堯治河村采取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的分配制度。村民作為集體經濟的組成人員,在初級分配中以按勞分配為主、按生產要素分配為輔,村民在獲得工資收入的同時還可以根據其股份情況參與分紅。而堯治河村的集體經濟收入可以作為其他資本用于更新技術、擴大生產以及改善生活基礎設施。實際上,堯治河村的產業遍布磷礦石、化工、水電和旅游等多個領域。2007年,堯治河村著手對村屬企業進行改制,將原來的村辦礦業公司規范為母公司堯治河集團,屬管理公司,旗下另有22家子公司,涉及礦業、旅游、酒業、酒店等產業,并將磷化工和水電兩大優勢企業聯合,成立湖北堯治河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對于鄉村振興來說,第一桶金尤其重要,堯治河村創業史的早期資本積累主要靠村黨委領導和帶領廣大村民不畏犧牲、自力更生而來。
利用資源完成早期的資本積累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只依賴資源型經濟則可能導致諸多問題:其一是資源過度開采導致的環境惡化;其二是資源本身并不具有高附加值,收益逐漸遞減等,并且過度依賴受到諸如貿易和需求影響較大;其三是結構單一,難以吸收足夠多的就業,從而造成收入不均。為此,在產業發展上,堯治河村通過聯合、參股、購買、兼并等形式,先后取得7個采礦證、5個探礦證,磷礦資源遠景儲量達到2.5億噸以上。2009年,堯治河集團公司在保康縣馬橋鎮建設紅巖灣化工廠,投入3億元完成萬噸黃磷項目和二期4.5萬噸精細磷酸鹽項目,僅此一項,每年新增產值8億-10億元。堯治河實現了從磷礦開采到粗加工、從粗加工到系列化精深加工的再次飛躍,成為集團邁向現代化、集約化、規模化的骨干支撐。堯治河村堅持以集體經濟為主導,建立現代化經營體系,并且最終不上市,保證了村集體和村民對集體經濟的控制權,牢牢把握住鄉村振興的主體地位。
事實證明,堯治河村沒有通過“等、靠、要”的方式實現資本積累,而是依靠村內的磷礦資源完成了村集體經濟發展的早期資本積累,為內生型的農村集體經濟發展模式打下了基礎。在所有制上,沒有遵循當時民營化的潮流,而是以集體經濟形式保障了村集體的完整控制權,保障了村民的主體地位。在分配制度上,采用按勞分配和按生產要素分配相結合的分配制度,維持了較為公平的分配模式。可以說,堯治河村始終以村集體的共同利益為主體,維護了村集體的利益,也維護了村民的利益。堯治河村依靠自有資源起步,卻沒有走上外生發展的資本化道路,在發展集體經濟的同時,還注重村民在集體經濟發展中的主體地位,保障了村民的財產和收益不被資本稀釋,真正把鄉村振興的成果留在了鄉村內部。
(三)以文化認同促進鄉風文明,推動鄉村文化振興
鄉村振興要建立村民對于鄉村本身的認同,若是沒有對于鄉村傳統文化和生活方式的認同,村民可能在文化上陷入既融不進城市又回不了故鄉的尷尬處境。城市化的過程伴隨著資源和資本的高度集中,現代化生活方式對于農民而言是有吸引力的,諸如便利的公共設施、更多的就業機會、更多的收入等等。從諸多新農村建設的研究中可以發現,尤其是村民中的年輕群體很少愿意留在鄉村生活。而隨著鄉村青年離開鄉村,鄉村內部的空心化和老齡化使得鄉村生活進一步喪失吸引力,從而導致惡性循環。這種缺失是鄉村主體性的缺失(羅康智、鄭茂剛,2018),一旦喪失對鄉村的認同和歸屬感,鄉村的長遠發展就會喪失動力,因此,高質量發展和鄉村振興也就無從談起。鄉村認同的建構就是要激發農民的主體意識,參與、管理和發展鄉村事業,讓農民在鄉村振興發展中不僅可以增強其自豪感和歸屬感,而且可以實實在在地讓村民體會到鄉村發展的獲得感和生活上的幸福感。
中國文化重視鄉土,中國人重視傳統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鄉村之所以區別于城市在于鄉土自身所飽含的鄉土人情、風俗習慣、民間文藝以及價值觀念。為了讓村民對鄉土文化產生認同就需要構造鄉土文化本身的吸引力。為了發揚當地的歷史文化,堯治河村聘請專家查閱歷史材料,研究堯治河的歷史。堯治河的淵源來自堯帝,因此,堯治河村在規劃方面專門布置了“百堯石”“尋子園”等文化景觀。如今的堯治河村,不僅繼承了堯帝時期流傳下來的堯文化,還將其提煉總結,通過打造文化品牌等措施,將堯文化的“金字招牌”推廣出去,并連續舉辦了兩屆“堯文化與中國夢高峰論壇”。這既是對千余年來堯治河“堯文化”傳承脈絡的梳理,更是把堯治河打造為“堯祖治水地,愚公新傳奇”。為了培養新時代的新型農民,堯治河村請專家專門為農民授課,提高農民的科學文化素質。堯治河村還結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制定符合堯治河的村規民約,開展村民參與的村民自治。在道德規矩、禁賭禁毒、紅白喜事等方面開展自治活動,自覺抵制封建迷信、黃賭毒,改變婚喪大操大辦、比闊氣、“厚葬薄養”等不良習俗。將傳統價值觀與現代精神文明相結合,樹立文明典范。在全村范圍內廣泛開展好媳婦、好兒女、好妯娌、好公婆和五好文明家庭評選表彰,評選勞動模范、環境衛生先進、自主創業先進等,引導群眾敬好人、學好人、做好人。
總之,堯治河村從自身歷史背景出發,充分研究和發展堯文化,繼承鄉村傳統優秀文化,并采用現代化手段,將傳統文化打造成為區域文化名牌。這些舉措既豐富了堯治河村的歷史文化內涵,又為區域文化產業的發展提供了創意資源。堯文化鑄造了堯治河村的靈魂,更是以文化產業聚集了村莊的資源,重新凝聚了村民的心,推動了鄉村文化的振興。
(四)以生態環境保護促進生態宜居,推動鄉村生態振興
我國貧困地區普遍面臨生態環境脆弱的問題,而且,越是貧困的地區對自然資源的依賴程度一般越高,由此導致的生態環境惡化問題也越嚴重。生態環境惡化往往導致農業產量下降、自然災害頻發,造成農業減產,影響農民正常生活,阻礙鄉村振興進程。反過來,良好的生態環境代表環境承載力越高,能夠支持更為現代化的生產方式,能夠帶來更高的農業產出,同時也更適宜開展生態旅游等價值更高的產業。良好的生態環境是農村發展、農業生產和農民生活的重要前提,生態振興是鄉村振興的重要一環。堯治河村從以下兩個方面入手推動鄉村生態振興。
1.改善村民的生活條件以建設生態宜居的農村環境
堯治河村先后投資了1億多元,新建164套別墅,建成了兩個文明居民小區,100%的農戶都住上了別墅,實現了相對集中,實現了村民居住條件和環境的質的飛躍,達到了科學規劃布局美的效果,形成了一個美麗的現代新型生態村莊。為了讓村民在鄉村中也能感受城市的便利,在基層治理上,堯治河村還為163個家庭按照情況立卷建檔,形成了完善的“家庭檔案”。讓家庭檔案形成鄉村文化的構成部分,續寫檔案、代代相傳,讓村民真正熱愛鄉村生活,為自己的家族和家鄉感到自豪。在基礎設施上,堯治河村先后建立健全了村便民設施,給村民配備了便民服務室、黨員活動室、遠程教育站點、農家書屋、衛生室、綜合服務社、文體設施、村務公開、綜治維穩、村民培訓、學前教育、農家超市等。在龍門口、滴水巖兩個居民小區,修建了兩個休閑娛樂廣場并配備了室外健身器材,修建了8個安全自來水塔、6個生活污水處理站,架起了8個移動、聯通信號塔,家家戶戶通互聯網,村民的生活質量顯著提升。
2.對鄉村生態資源進行保護性開發
堯治河村累計投入2.3億元,完成植樹造林2600畝,美化、綠化村莊道路3100畝,實施退耕還林677畝,使全村森林覆蓋率達到了95%。村里留住青山綠水的精雕細琢無處不在,保護自然生態的杰作無處不有。在旅游開發中,堯治河緊扣“自然生態”主題,把堯帝文化、龍文化、鄉土文化、生態旅游、礦山生態治理、新農村建設等有機融合,使旅游文化內涵具有從堯帝治水到堯治河村現代創業的連貫性,使景觀建設具有自然景觀、人文理念與新農村建設的融合性,形成了以“一峽一龍一館”為主的循環閉合旅游線路,走出了一條獨具特色的綠色生態旅游環保之路。規劃建設了集觀光旅游與養生休閑為一體的太極養生館。通過大手筆的項目建設,堯治河先后獲得了“全國休閑農業與鄉村旅游示范點”“湖北省旅游名村”“湖北省生態村”“湖北省新農村建設示范村”“湖北省地質公園”“湖北省森林公園”等榮譽稱號。
綜上,堯治河村一方面合理規劃村居布局,改善生活基礎設施,提升村民生活質量,另一方面發展特色生態旅游,在保護生態中發展,在發展中保護生態環境。以上兩項舉措共同推進,打造生態宜居的鄉村,推動鄉村生態振興。
五、研究結論與討論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農業農村農民問題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根本性問題,必須始終把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重中之重。隨著我國脫貧攻堅戰的全面勝利,如何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并與鄉村振興有效銜接,全面實現鄉村振興是當前“三農”工作的重點。本文圍繞脫貧質量的概念和機制,提出內生式脫貧走向鄉村振興的理論邏輯,即促進鄉村內生式發展是提高脫貧質量的核心動力,而提高脫貧質量是防止返貧,鞏固脫貧攻堅成果的抓手,也正是最終實現鄉村振興的關鍵。結合堯治河村脫貧致富案例發現,內生式脫貧和鄉村振興歸根到底是要以鄉村和村民為主體,堅持發展集體經濟,鼓勵村民自治,增強農民的主體性和自主意識;同時在政策制定上應當促進城鄉要素的雙向流動,讓第一二三產業相融合,保護農民利益,激發鄉村內生發展動力。
通過總結堯治河村的鄉村振興經驗可以發現,單純依靠外部資源供給,或者以資本化方式對鄉村集體經濟進行現代化改造未必能夠實現其初衷;以內生式發展為主,以內外合力才可以提高村民作為主體的地位和自我認同。堯治河村以內生式發展方式振興鄉村的成功經驗在于四點:第一,在治理層面,以黨員干部為主體將堯治河村聯合成一個組織的共同體,賦權村干部以把握村莊發展契機,實行村民自治以養成良好鄉風,推行現代化企業管理制度以維護村級企業的良好運轉,構建了治理有效的鄉村。第二,在經濟層面,堯治河村大力發展集體經濟,將村民利益與集體綁定,把將集體經濟的控制權牢牢地掌握在村集體手中,也將集體經濟發展的成果留在了鄉村內部,構建了產業興旺和生活富裕的鄉村。第三,在文化層面,堯治河村積極傳承和弘揚優秀傳統鄉土文化,同時又推陳出新,以現代化方式改造和發展傳統文化,構建了鄉風文明的鄉村。第四,在生態層面,堯治河村合理布局鄉村功能區域,完善村居基礎設施,對生態資源進行保護性開發,構建了生態宜居的鄉村。總之,堯治河村通過自身力量實現了鄉村治理、經濟、文化和生態的全面振興。
堯治河村的案例在我國當前脫貧地區中具有一定程度的代表性,其內生式發展的經驗,為相似類型的山區脫貧走向鄉村振興提供了一種科學的路徑選擇。但堯治河經驗若要被其他貧困山區借鑒,一些問題值得注意:一方面,獨有的磷礦資源使堯治河村具備先天優勢,完成了集體經濟發展的早期資本積累,這并不完全適用于中西部不具備資源稟賦的鄉村。意味著在激發這些資源匱乏地區的內生動力之前,政府需要對這些鄉村投入足夠的扶貧資金進行交通等基礎設施改造,或是實施易地搬遷扶貧政策,創造鄉村的內生發展環境。另一方面,集體經營成功的關鍵在于村干部的能力(夏柱智,2021),鄉村是否有一支本領過硬的黨支部領頭團隊也是鄉村能否實現振興的變數。不可否認,堯治河村30年脫貧致富經驗的明顯特征是其村黨委書記孫開林對內生式脫貧的堅持,以及對堯治河村、村企業的持續領導,這也不一定適用于某些內生動力較差的鄉村。意味著有必要堅持選派駐村“第一書記”的政策,激勵“第一書記”以資源或技術作為銜接市場與鄉村的紐帶,帶領鄉村落實產業扶貧政策,走出“貧困孤島”。總而言之,堯治河村內生式脫貧走向鄉村振興的路徑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其案例為我國全面脫貧和鄉村振興實踐提供了值得借鑒的經驗。當然,我國在實現全面脫貧過程中,還因地制宜的探索出多種模式和方法,比如以工代賑、勞務輸出、科技扶貧等,這些都為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造血式”扶貧方式提供了有益經驗,也為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推進鄉村振興戰略開拓了科學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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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宋小霞、王婷婷,2019:《文化振興是鄉村振興的“根”與“魂”——鄉村文化振興的重要性分析及現狀和對策研究》,《山東社會科學》第4期。[Song Xiaoxia and Wang Tingting, 2019, Cultural Revitalization is the “Root” and “Soul” of Rural Revitalization—Analysis on the Importance, Current Situation and Countermeasures of Rural Cultural Revitalization, Shandong Social Sciences, 4.]
[26] 孫九霞、黃凱潔、王學基,2020:《基于地方實踐的旅游發展與鄉村振興:邏輯與案例》,《旅游學刊》第3期。[Sun Jiuxia, Huang Kaijie and Wang Xueji, 2020, Tourism Development and Rural Revitalization Based on Local Experiences: Logic and Cases, Tourism Tribune, 3.]
[27] 孫喜紅、賈樂耀、陸衛明,2019:《鄉村振興的文化發展困境及路徑選擇》,《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5期。[Sun Xihong, Jia Leyao and Lu Weiming, 2019, Culture Development Dilemma and Path Choice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Journal of Shandong University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5.]
[28] 田健、曹穗平、曾堅,2021:《重構·重生·重現——基于行動規劃的傳統鄉村“微”振興策略與實踐探索》,《城市發展研究》第1期。[Tian Jian, Cao Suiping and Zeng Jian, 2021, Reconstruct, Reproduce and Reappear: Traditional Rural “Micro”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and Practice Exploration Based on Action Planning, Urban Development Studies, 1.]
[29] 王林龍、余洋婷、吳水榮,2018:《國外鄉村振興發展經驗與啟示》,《世界農業》第12期。[Wang Linlong, Yu Yang and Wu Shuirong, 2018, Experience and Enlightenment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Development Awide, World Agriculture, 12.]
[30] 王宇,2019:《農村集體土地產權制度改革路徑探析》,《理論觀察》第4期。[Wang Yu, 2019, An Analysis of the Reform Path of Rural Collective Land Property Rights System, Theoretic Observation, 4.]
[31] 文琦、鄭殿元,2019:《西北貧困地區鄉村類型識別與振興途徑研究》,《地理研究》第3期。[Wen Qi and Zheng Dianyuan, 2019, Identification and Revitalization of Rural Poverty-stricken Areas in Northwest China, Geographical Research, 3.]
[32] 吳重慶、張慧鵬,2019:《小農與鄉村振興——現代農業產業分工體系中小農戶的結構性困境與出路》,《南京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1期。[Wu Chongqing and Zhang Huipeng, 2019, Small Farmers and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uctural Dilemma and Outlet of Small Farmers in Modern Agricultural Industry Division System, Journal of 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 Edition), 1.]
[33] 武小龍、譚清美,2019:《新蘇南模式:鄉村振興的一個解釋框架》,《華中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2期。[Wu Xiaolong and Tan Qingmei, 2019, The New Sunan Model: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Journal of Huazho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 Edition), 2.]
[34] 夏柱智,2021:《農村集體經濟發展與鄉村振興的重點》,《南京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2期。[Xia Zhuzhi, 2021, Rural Collective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the Emphasis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Journal of 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2.]
[35] 姚樹榮、周詩雨,2020:《鄉村振興的共建共治共享路徑研究》,《中國農村經濟》第2期。[Yao Shurong ang Zhou Shiyu, 2020, The Research on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Path Based on Collaboration, Participation and Common Interests, Chinese Rural Economy, 2.]
[36] 祝國平、郭連強、李新光,2021:《農村土地經營權規模化流轉溢價:客觀事實、結構特征與政策取向》,《改革》第1期。[Zhu Guoping, Guo Lianqiang, Li Xinguang, 2021,Rural Land Management Rights Large-scale Circulation Premium:Objective Facts,Structural Characteristics and Policy Orientation,Refor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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