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悔

江耶

我就是一封沒有寄出的信

實際上，我已經被寄出了

帶著使命，帶上很多人心愿

五十多年的路途，多少萬里腳程

被時間的郵差，一個一個驛站送出

從父母開始，很多人

在不同的站點上，接待我，甚至接納我

我仍心有忐忑，常常說著自卑

從鄉間的逼仄的小路上啟程

小心翼翼地，邁出每一步

有人不停地說開弓沒有回頭箭

我確定，即使退回

也不能再抵達剛才的位置

越來越多的時刻

我向后回望

驛車之前，萬馬奔騰

紅塵滾滾下，風霜雨雪

將路面上的一切，隨意地遮住

我心里明白

這條路線是形而上的

仿佛烏龍，總有一天它又轉了回去

我還在原點上

被大地生出，又被大地收下

我就是一封沒有寄出的信

被時光反復涂抹

上天沒有刻意。我可以清晰地看見

被誰寫出，白紙黑字的一堆一堆

它們中的每一個，似乎都有確定的意義

突然之間，卻又了無痕跡

（選自《揚子江》詩刊2020 年3 期）

最大的愛

“為母則剛！”

在除夕，在萬家團圓之時

無法回家的媽媽，在小女兒“面前”

從柔軟，變得剛強

“寶貝，不要擔心我，

媽媽這里有很多阿姨，

一起陪我過春節呦。”

小女兒已經懂事了

懂得了擔心。

擔心就是愛

這人間，最純粹的感情

牽掛住兩顆柔軟內心

生養下孩子的女人

不一定都能配得上“媽媽”這個詞

從愛孩子愛親人開始

放下直接的疼愛去救死扶傷

傳遞出愛、最大之愛的女人

肯定是，偉大的母親

注：據網絡視頻資料，除夕夜，一位無法回家的醫生給小女兒錄了段視頻，后面同事還比劃著“愛心”。“寶貝，不要擔心我，媽媽這里有很多阿姨，一起陪我過春節呦。”說完她低頭強忍著眼淚。

（選自《陽光》2020 年4 期）

廂式貨車

龐然大物

不言而喻的壓力

喘息著，在我的右邊

我側了側身子

毫無用處，我在它的陰影里

腳步慢下來，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的

速度極快，轟隆的巨響

帶出旋風，帶出冷

有神秘事物，在它的有箱體里

有無窮的魔力

電影里的情節嫁接過來

我側身走動，妄圖躲過兇險

它的風，帶起灰塵

迅速將我遮蓋

錯 位

走廊里走動的和

門縫里伸出的腦袋

我都熟悉

我確信我下到了最低一層

但我又不得不認命

我現在的位置比我認為的

高了一些

他們在我遲疑的時候

冷不丁地向我熱情招呼

有的甚至遠遠地伸過手來

我擔心著遲鈍了反應

我不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在心里反復追問

我的所在

反 悔

“將軍”，對方的棋子落定

真的把我“將”住。

我悔恨剛才的疏忽

請求悔一步重走

后一步的經歷讓我

清楚地看到，我仍然不能

改變輸棋的結果

我請求多悔幾步

對方寬容地笑笑

我把時間再往前退

一步，不行。再一步，還不行

三步，四步，五步

站在楚河漢界

我終于發現

輸贏早已注定

反悔來不及了

（以上選自《長淮詩典》公眾號132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