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
吳麗從沒想過,去年兒子發生的那個小事故,竟像是打開潘多拉寶盒的鑰匙,讓她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應接不暇”……
以下是吳麗的自述。
震驚:兒子意外受傷揭開親子陰謀
2019年6月1日,我帶著剛滿3歲的兒子樂樂在武漢一家商場的游樂場里過節。不成想,兒子突然哭到抽搐。我把他從海洋球里拖出來,發現他腳上竟斜插著一個刀片,殷紅的血染透了襪子。
送他到醫院后,醫生給兒子縫合了傷口,打了破傷風,又給兒子開了全套的血液檢測。等老公譚國偉趕到時,兒子已經在診療室睡著了。我痛斥著游樂場的管理疏忽,生怕老公怪罪我。譚國偉幾次欲言又止,忍不住抱怨:“你說你是怎么帶的孩子?”我躲進衛生間,任由淚水無聲地滑落。
兒子的檢測結果一周后出來了,我松了口氣。突然,有什么東西不設防地扎進了我的眼里:AB型?我是O型血,我先生是A型血,孩子會是AB型血么?我向醫生咨詢,醫生說不會。我又問:“那,那如果是代孕的呢?”醫生問:“是你們自己的精子和卵子么?”我直點頭。醫生還是說不會,我怔住了。
我叫吳麗,湖北省武漢市人,今年44歲,全職媽媽。2001年秋,23歲的譚國偉從湖北省陽新縣醫院來到我父親任職院長的市級醫院進修,我對他一見鐘情。譚國偉出身農村,家境不好,可我偏愛他身上那股清冷少言的氣質。他對我一直不溫不火,而我對他卻情有獨鐘。我曾問他到底喜歡我哪里,難道真像別人說的那樣,是因為我有個當院長的爸爸?我無非想聽他說句“我愛你”。可他卻生了悶氣:“你覺得是就是吧!”我郁悶了幾天,最終說服自己。
婚姻本就是各取所需,他需要人脈,我需要愛情。他身上有著我對愛情的憧憬,就算他看中了我能帶給他事業上的種種機遇與便捷,又如何?
2003年5月9日,我們領了證。婚后,譚國偉正式入職我父親所在的那家醫院。有了幫襯,他在科室晉升得飛快。
在這邊站穩腳跟后,他老家的親戚陸續上門求幫襯,諸如孩子上學、找工作之類。一向高冷的譚國偉竟有求必應。每次看到他騎虎難下時,我雖感到不快,但還是求了父親,托人把事情給安排妥當。
然而,2009年初,譚國偉沒有和我商量,竟自作主張辭了職,做起了醫藥生意。一向對他稱贊有加的父親得知此事后,氣得夠嗆。我打著圓場說現在醫藥生意行情好,比當個主任醫師強多了。
父親恨鐵不成鋼地敲打我:“我不是說這個生意不好,而是他主意太大!我這些年不顧影響地提拔他,他竟連個招呼都不打,說辭就辭,這眼里太沒人了!你媽走得早,我還活著他都這樣,以后等我也走了,你就瞧好吧!就你還能降得住他?”我笑著岔開了話題,心里卻被父親的話燙出了個疙瘩。
這些年,譚國偉在工作上順風順水。可任憑他再出色的業務能力,也只能淹沒在院長女婿的光環之下。我知道驕傲如他,離開是遲早的事兒,只是沒想到會這樣快,會這樣悄無聲息!
譚國偉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從前那個總被我取笑的鄉下小子,不經意間已是讓人生畏巴結的譚總。而我大學畢業后開的那家陶藝館,卻因經營不善關門大吉了。我們之間似乎不再那么平衡了,譚國偉對我的態度也越來越冷淡。
閨蜜給我支招,要個孩子拴住他。其實譚國偉早就想要個孩子,是我不想太早被孩子束縛住,而他的兄弟也早就生兒育女,公婆因此也從不給我壓力,我們才一直拖到現在。我偷偷停掉了避孕藥,靜靜地等待著孩子的到來,想給他一個驚喜。
誰知,半年過去,我的肚子卻毫無動靜。無奈之下,我向譚國偉坦白后一起去醫院做了檢查。檢查結果顯示我雙側輸卵管粘連堵塞,無法正常受孕。譚國偉安慰我,這病可以治。
他沒有說錯,可以治。可他沒說,這輸卵管通水有多痛!通水時,我疼得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我流著淚想,就是死,忍過這一次也就好了。
我在醫院掛了個床位,躺了三天。其實也只是打些消炎藥,不妨礙活動,可譚國偉還是伺候了我三天。他給我喂飯、洗腳,卻不曾說一句噓寒問暖的話。醫院的熟人看到,直夸我有福氣,可我卻笑得沒那么有底氣。
主治醫生告訴我,兩個月后如果月經正常就可以備孕了。如果還不見效,再來找她。我聽了驚恐地直擺手,就算死,也不做第二次了。
只怪我那時話說得太滿,第一次的通水并無效果。我哭著說再也不做了,沒有孩子就沒有吧,這么些年過得也挺好。令我意外的是,譚國偉也同意了。然而不久后,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又一次動搖了我。
溯源:婚姻高低配催化生子執念
2011年11月的一個早晨,父親一起床就感覺呼吸不暢,嘔吐不止,我和譚國偉馬上把他送去醫院。可做了大小便及嘔吐物的化驗后,沒有腸道感染的跡象。醫生建議先打些止吐的藥物觀察看看。
譚國偉提醒說,父親有多年冠心病的病史,所以他建議把父親轉到了心內科。做了心電圖后,才發現父親得的不是腸胃病,而是急性心肌梗死。
父親很快做了心臟搭橋手術,幸得挽回一命。那段時間,譚國偉夜夜守在我父親身邊,端屎端尿地細心伺候。父親出院后,傷口一直紅腫脹痛,反復發燒,譚國偉又一天幾次地幫他換藥,做檢查。
術后第三個月,父親的身體逐漸好轉。可他一次洗澡時受了涼,感染了肺炎引發了術后并發癥,突然離世。
我渾渾噩噩病了一個月,父親的身后事都是譚國偉跑前跑后打理的。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抱著他一遍遍地嚎:“爸爸也走了,我只有你了!”譚國偉并不多言,只是輕拍我的后背安撫我。
一個月后,我從床上顫顫巍巍爬起來,頭一件事兒就是要去醫院做通水。
我也不想再去通水,可我一閉眼就是父親一臉凝重的樣子。“以后等我也走了,你就瞧好吧!”這句話一遍遍地鞭笞著我。我必須得要一個孩子!
然而,第二次通水過了大半年,我的肚子還是沒有絲毫動靜。顯然,這次又失敗了。我們接受了醫生的建議,在2013年歲末做了試管嬰兒。
我癱尸一樣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一下。可兩個多月,我就見了紅。我在廁所號啕大哭,譚國偉問我這是何苦呢?原本,我想要個孩子,讓他多一分牽掛,可父親走后,竟成了執念。
轉眼到了2015年,就在我被折磨得筋疲力盡的時候,譚國偉說朋友給他介紹了一家地下代孕公司。受孕、檢查、生產一條龍服務費用80萬。這個消息令我一喜,終于不用再折騰了,我同意了他的意見。
2016年5月底,我和譚國偉從代孕公司抱回了兒子樂樂,我終于得償所愿做了媽媽。
可是,用我們的精子卵子,孩子怎么會是AB型血呢?我一遍遍地給譚國偉打電話,卻一直都無法接通。我才想起他出差了,應該還在返回的飛機上。
我迫不及待地拿著化驗單沖到了那家地下代孕公司,怒氣沖沖地把化驗單丟在當時接待我們的負責人桌上,讓他給我個解釋。負責人弄清楚問題后,坦然地翻出了兩份資料遞給我。
一份是兒子出生時做的與譚國偉父子關系的鑒定報告,上面赫然寫著“親子關系概率為99.97%”;而另一份,竟是更換卵子的責任說明書!
譚國偉竟然在這家公司,花錢買了別人的卵子!我只覺天旋地轉。
譚國偉竟然一聲不吭地就換了我的卵子!父親那句“他主意太大了”的話在我耳邊回響。為什么?他是不愛我,還是嫌棄我?
崩潰:代孕前老公偷偷換掉了我的卵子
譚國偉半夜進門時,我正抱著兒子的百天照發呆。他拿起檢查報告,翻了翻,說沒問題啊。
“沒問題?”他的話讓我不自禁地顫抖起來。我咬著牙問他:“為什么把我的卵子換了?你說!為什么把我的卵子換成別人的卵子?”譚國偉解釋說,當時醫生說我的卵子有些缺陷,孕母容易流產。
我拽著他的領口吼道:“那醫生說,只是容易造成流產,又不是一定會!你連試都不試一下!譚國偉你好狠的心!這么些年,我受的這些罪……我為了什么?我這么愛樂樂,恨不能掏心掏肺地愛他!樂樂就是我的命!你現在來告訴我,他不是我兒子!你寧愿去買卵子!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他低聲說:“小點兒聲,別把樂樂吵醒了!”“還管什么樂樂?他又不是我的孩子!”我號啕大哭。
“譚國偉你這個白眼狼!我爸是怎么提拔你的?我是怎么照顧你那一大家子的,啊?現在你發達了,也不用再顧忌了!我就知道,你一直都瞧不上我,嫌我不漂亮不聰明,嫌我的卵子拉低你的基因了?是不是?”我發瘋似的嘶吼著,驚醒了在房中熟睡的兒子。
兒子哭著,一聲聲地叫著“媽媽,媽媽”。
我被這稱呼蜇得心痛,卻不敢應聲。我愈發恨,拉扯著譚國偉,要他給我個說法。
兒子的哭聲越來越大,譚國偉一把推開我,吼道:“是!我就是嫌你,嫌棄你的卵子你的基因,可以了吧!你好好看看,你現在是個什么樣子?”我怔住了。譚國偉哄著樂樂,可樂樂還是喊媽媽。我逃回房里,關上了房門,眼淚不爭氣地淌了下來。
晚上我從夢中哭醒,突然覺得胸口絞痛難忍,呼吸困難。譚國偉睡在了客廳,我不愿求助于他,可每一口呼吸都能激起胸口一陣電擊般的抽搐,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瀕臨死亡的恐懼。是心絞痛犯了。我慢慢摸索到床頭柜上的一個小鬧鐘,用盡全力把它掃在了地上。客廳依稀有了動靜,我精疲力竭地癱在床邊。再醒來時,我在醫院的特護病房里。醫生說我這是冠心病引起的急性心絞痛,幸虧發現及時,搶救得當,撿回一條命。我心里一沉,以前只是偶爾覺得胸悶,沒想到我也是冠心病!是奪走我父親生命的冠心病!沒想到閉眼睜眼之間,我經歷了一場死里逃生。
轉到普通病房時,譚國偉早已經候在了那里。他去打熱水時,步態蹣跚。我往下一看,他的腳上竟纏了繃帶。問了他才曉得,原來他光著腳沖進臥室時,一腳踩在我摔到地上的鬧鐘上。
他擰了毛巾給我擦著手,我看著他靠近的側臉,上面爬滿細細的皺紋,滿是疲態。我突然有些想哭,張了張嘴喊:“樂樂……”譚國偉回答:“樂樂上幼兒園了。”他一邊擰著毛巾一邊說:“這事兒是我錯了!我說的是氣話,你別當真!老親爺去世時,心內科的李教授和我說冠心病有30%的遺傳概率,讓我以后多注意你。我,實在不該刺激你!這事對你我打擊都很大,我不愿再看到你和我們將來的孩子受這樣的痛苦。當時你說只要有個孩子就好,我就想不如……我真的只是害怕你的身體會受不了,也擔心你為要孩子連命都不顧了,對不起!”我兩眼酸澀。
譚國偉坐下接著說:“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不善表達。當初和你戀愛時,我連承認喜歡你的底氣都沒有……呵,說出來,連自己都不信!窮小子愛上院長千金,并非另有所圖?我出來創業,是想逃離,但不是逃離掌控,而是光環。院長女婿的光環太大,掩蓋了我所有的能力,吞噬了我所有的底氣。我只是想證明自己,沒有院長幫襯,一樣能讓你生活富足、衣食無憂。”說到后面,譚國偉有些哽咽。
他從來沒對我說過這么多話,也從來沒有在我面前示過弱。我喉頭哽了一下,仍有不甘和憤恨。
我在醫院躺了七天,譚國偉每天過來送飯,說孩子天天吵著要媽媽。他還說,不管孩子身上是否流著我的血,我都是他名副其實的媽媽。不管他說什么,我都冷面以對。直到一次,他來給我送飯,竟伏在我身側睡著了,我的心才有了一絲松動。盡管他少言少語,可在我需要他的時候,他從未缺席。譚國偉走后,我拿出手機一遍遍地翻看著兒子的照片。這幾天,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兒子,惦記著他。他非我親生,我還是那么牽掛他。想到這些,我的淚水流得更歡了。出院后,日子還是一天天地過,樂樂還是甜甜地喚我“媽媽”,譚國偉和從前一樣早出晚歸。
我們的生活又回到了起點,而譚國偉埋在我心底的刺,經由血肉和時間的包裹后,逐漸失去鋒利,只是偶爾會在夜深人靜之時,疼一下……
任何時候,女性的子宮都不能淪為商品,可總有些人不惜因此鋌而走險。
編輯/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