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給觀眾:關系、惦念、藥物、家、矛盾、起源、日常、瞬間、回憶、中立、綠鉆、痕跡在這些文字中哪一個最能吸引你的目光?如果說每一個詞都對應著一件藝術品的故事,你覺得那應該是怎樣的故事呢?
從2020年到2021年,一年的時間已經遠去,但疫情的痕跡卻停留了下來。這段時間王夢瑤、張雯雯、王苑箔因機緣巧合湊到了一起,只通過一個微信群溝通的她們不斷地探討、思索著疫情期交流的可能性,由此生發了一場關于“I MIGHT KNOW YOU BEFORE”的展覽創意。“交流”是本次展覽的核心,三位策展人面對疫情期的“僵死時間”紛紛把目光投到了——人與人之間的交流以及藝術家處理困境的創造力上,提出了“在信息破碎、流動加速的當下,是什么讓我們相連?”的疑問,并通過“閱讀+看展”的交流模式,12個凳子為交流載體,展出12位藝術家作品,以這場展覽為“交流”媒介,讓藝術化作日常的一部分,開啟一場“回顧式的相遇”連接過去漫長的一年和當下的此時此刻。
CHIC:在進行當代藝術的跨媒介實踐過程中,這種多媒介融合的藝術品使你產生了哪些常見的觀感,哪類主題方向偏多?
王夢瑤:相比于19世紀、20世紀而言,我們生活在一個媒介更加多樣的時代,技術的發展也無微不至地影響著藝術的創作和實踐。為了更好地回應這個時代,對真實、復雜的世界給出豐富的表達,單一媒介早已不再是藝術家唯一的選項。這一情況是學科之間邊界逐漸消失,知識的生產趨向碎片化、組合式且注重有效性的結果,但更重要的是它凸顯著我們如今與技術的關系。在此次的展覽中,我們能看到非常豐富的媒介實踐,且許多與當下最新的技術息息相關。例如王梓全的動畫圖像呈現了動畫仍在“生產”過程中的樣子,將這一巨大產業背后涉及的勞動過程暴露出來,也讓這些“未完成”的畫面變成值得觀看與審視的視覺材料;方政的《人造美人》由AI學習生成的圖像構成,他將大量網絡汲取的直播美女圖像合成為一個流動、抽離而陌生的形象,反觀著社交媒體對我們欲望的形塑。這些作品都在某種程度上凸顯了技術對我們當今視覺環境的影響,讓我們看到圖像背后復雜的經濟與社會關系。
CHIC:預測一下本次綜合媒介的展覽中讓你“交流感”最多的“相遇”是哪一位藝術家的作品?為什么?
王夢瑤:其實這次展覽的籌劃過程中和每位藝術家的溝通都像是一次美好的交流和相遇,這可能和我們的策展方式也有一定的關系。我們在策劃的最初就決定不去展出一件作為終成品的藝術作品,讓藝術家的創作成為策展理念的注腳,而是探索著一種在策展人、藝術家和觀眾之間更為平等的溝通與交流。所以我們決定讓藝術家們每人提供15張與創作過程相關的圖像,去展示他們創作的思考過程,讓展覽成為一個思維激蕩和交換的場所。所以在收集藝術家圖像的過程中,也正像是深度參與了他們創作的過程,像玩伴和朋友一樣一起度過了一次愉快的旅程。這對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相遇”吧!
CHIC:以視覺表達思想可以說是設計的意義所在,就從事文化藝術、零售傳媒等行業品牌的視覺傳達而言,你關注的是怎樣的視覺體驗?
張雯雯:我關注和一直努力實踐的視覺體驗是對話式的。首先傳達的思想需要言之有物,而留給觀眾的回應空間又是開放式的,這樣有來有往的雙向傳遞才能引發有共鳴的視覺體驗。有時候設計師容易把自己框死在“視覺表達”的角色里,生產出來的作品會像服役于拜物主義(fetishism)的表象與空殼,也容易被時間拋棄。所以對我而言,再往前走一步,去討論一個品牌、一場展覽的本質是很重要的。去做核心信息的提煉者,而不只是凌亂的信息疊加,然后將核心信息用視覺準確無誤的表達出來,像是在和朋友講一個故事,這種對話的狀態下你是把觀眾/品牌受眾放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這樣的視覺體驗在觀眾的認知里才是有記憶點的、可進入的,觀眾也才能追根溯源地與品牌建立情感聯系。
CHIC:藝術創作就像是感性與理性在天平上來回不斷搖晃的過程,在這次展覽品中,你認為讓理性和感性達到的平衡比例最高的是哪些藝術家的作品?
張雯雯:我個人很喜歡Orysia Zabeida的作品,她也是我和王苑箔的研究生同學。她一直以來的藝術實踐都是在尋求日常周遭事物中的風趣和詩意,作品也是對尋常事物的非尋常描述。比如她這次的參展作品《50.3872°N,24.2199°E》,就是一次她在家里的窗臺上與樓下來往的20位陌生人的偶遇。創作手法非常的直接,甚至第一眼看上去會覺得普通,但仔細看會發現她圖像中風趣的魅力。一以貫之的俯拍視角將這次偶遇里的主角與三維空間、時間與光影都以一種看似平常卻又隱含古怪的方式重現了出來。在我看來,對創作手法的精準選取與控制是一種高度理性的表現,這是一種創作當下即刻就要做出的判斷,而如何從日常事物中擇取出風趣的一面,就是Orysia敏銳的感性認識了。
CHIC:這次的展覽是否存在某種觀看邏輯?
王苑箔:其實我們并沒有預設一個觀看邏輯或者說去強調這個觀看邏輯。就像我們做這個展覽的初衷,就是希望提供一個平等交流的語境,我們對待生活中的交流一般不會去預設或者強調邏輯。其實就是一個很簡單平實的環境,空間里有凳子,凳子上有散頁,我們希望觀眾進入這個環境能自然而然地坐下翻閱散頁,去看一看、讀一讀藝術家們的思考。如果有哪件圖像或者哪句note打動了你,你可以去旁邊取出pages,放到我們發放的packet里,收好帶走。(這也是為什么我們讓每位參展藝術家提供了一句給觀眾的note。)
CHIC:展覽中當觀眾通過藝術作品與藝術家發生交流時,藝術家的在場狀態是靜止不變的,但觀眾是流動隨機的,是否想過要做哪些設計讓藝術家與觀眾建立起循環交流的互動關系?
王苑箔:我們在策展后期有想過這個問題,也曾經討論過將這種物理的交流延伸出來,迭代出一個線上版本,在其中創建開放給觀眾和藝術家雙方交流的機制,并建立一個追蹤信息檔案,在一段時間后(以某種形式)去呈現這個交流的互動。(因為一些實際條件和現實原因,這個想法只能先躺在我們的聊天記錄里。)但是后來也覺得,這種短暫的連接,或許就是一個物理空間展覽的美妙之處吧。藝術家和觀眾的連接關系可能是微弱的,但是它是存在的。就像這個疫情所加諸在所有人身上的影響,我們與身邊的人,與陌生人是有了某種潛在的情感/情緒的集體體驗,但每個人的個體體驗又是有差別的,我們每個人都被微弱的連接著。
CHIC:形容一下I Might Know You Before展覽會帶來一場怎樣的奇遇?
王夢瑤:我們希望這次展覽帶來的是一場平等且自主的交流,讓藝術不是一道門檻,而是屬于每個人的美和創造力。所以在觀展體驗的設置上,我們讓觀眾自主地在180張圖中選擇圖像形成自己的一份讀物,讓他們在觀展過程中成為主動的意義創造者,而不是被動的信息接受者。在選擇圖像,合成自己的packet的過程中,他們也在解讀、感受且尋找自己真正能夠感到共鳴的東西,并最終形成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理解。也正是這個自主感受的過程創造了觀眾和藝術家溝通的空間。這種雙向的付出和體會不正如戀愛一樣嗎(笑),希望來看的人都能感受到這種溝通帶來的啟發和快樂。
張雯雯:我也很期待看到展覽會帶來什么,就像我們的主題,像一份遠道而來的筆記。我希望大家能發現藝術家的身份或許就是一個親近的朋友,想你所想,憂你所憂。我會很期待大家能在展覽之外的真實世界里相遇。
王苑箔:倒不至于“奇遇”吧。如果有人看過展覽后,找到了某位藝術家的ins賬號,并跟他/她說:“我看了你的作品,我覺得我可能之前就認識你了”,那我覺得就很美好了吧。
CHIC:在信息破碎、流動加速的當下,是什么讓我們相連——你的答案是什么?
王夢瑤:在近一年內關于藝術的討論中,“線上”似乎變成難以繞開的關鍵詞。它對于藝術的銷售,傳播和體驗都帶來了新的挑戰和機遇,也推動著我們進一步思考技術和藝術創作之間的關系。但對于“交流”而言,我認為還有一層心靈和情感的緯度。要抵達那里,除了技術,還需要面對現實的勇氣、幽默感、美和創造力。
張雯雯:這讓我想起John Donne的No Man Is an Island,這個問題也是我最近一直在考慮的。如今社會的發展趨向似乎越來越強調個人,而脫離了與人的連結,個體本身無法有所映射,個人的存在也變得模糊。人或許是通過他人來認識自己,通過他人與世界建立聯系。共享的記憶與情緒可能是很重要的,人將自己存在的經歷留在身邊人的記憶里,然后讓身邊人把自己的記憶傳遞下去。
王夢瑤
紐約大學藝術史研究院碩士,香港大學社會科學學士。長期關注當代藝術中的跨媒介實踐,以及可代替空間的展覽呈現。
張雯雯
耶魯大學藝術學院平面設計碩士,華南理工大學管理學學士。設計實踐側重于為從事文化藝術、零售傳媒等各行業的企業提供融合品牌管理與視覺表達雙重思考的品牌打造。
王苑箔
北京STUDIO Dpi合伙人,耶魯大學藝術學院平面設計碩士,中央美術學院設計學院學士。其創作以圖像與文本研究為基礎,對觀看邏輯輸出個人化的視覺表達。
CHIC:本次你所展覽的《居家串門》也是你從自身具體生活出發而形成的游戲世界,你構建了怎樣的一個世界觀?
方政:基于一個無聊的玩笑,通過喝科羅娜(corona)啤酒,從而穿梭于新冠時代(corona time)中不同朋友居所的世界。新冠時期“空間”的存在日漸稀薄,我們的房間不光只是我們的居所,更是自我的物質延展。巴贊曾提過人的一種木乃伊情結。我對于空間的重建也許是基于對居所的迷戀,并試圖在疫情背景下進行封存與補償吧。
CHIC:居家和串門本是一個向內一個向外指向性相反的事件,但在信息化時代已然成了同時存在的并行事件,你如何看待這種變化對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發展趨勢?
方政:我感覺私密空間正在一步步被蠶食,并且變得半公共化。自從zoom上課以來,無論再邋遢的人也會稍微收拾下攝像頭范圍內的房間,就連電腦桌面大家也慢慢換成較為得體的壁紙??偟膩碚f,居所——這一原本相對自然的自我形象的延展,在信息化中被粗糙地掩藏或轉化了。
CHIC:此次“15 Images”的形式參與展覽,對你來說最大的吸引力在哪里?
方政:圖像,尤其是原本是基于屏幕的圖像,它們之于公共空間的可能性。
CHIC:當觀眾串門到你的作品中時,你是否有希望他們能獲得到的信息?
方政:不同的觀眾恐怕會獲取到完全不同的信息吧。在之前的展覽中,有人走兩步覺得無聊就離開了,有人把所有場景都體驗了一遍,也有人津津有味地玩了一個小時。從創作者的角度我對觀眾并沒有什么具體預期,也沒有什么必須傳達的真知灼見,我只是個信息的接生婆而已。
CHIC:在你的這次展覽的作品中,哪一個“人的痕跡”讓你最感印象深刻?為什么?Skylar Guica:對我來說,我喜歡被草壓倒的輪胎。這種堅硬粗糙的人造物品半埋在草地里,確是會引發關于輪胎生命的一些系列問題。一開始它是怎么跑到這片雜草叢生的田地里,那是我想得最多的東西,這促使我花更多的時間去更深入地觀察一些我本來會忽略的普通景象。
CHIC:從“痕跡”看向事物的變化,在攝影方式上有什么需要特別注重的?
Skylar Guica:對我來說,從事物到痕跡的變化,就是讓我停下來,意識到有人把這個東西放在這里是有特定原因的。無論是像煙火一樣轉瞬即逝的東西,還是像纏繞在樹上的塑料,這一切都是因為特定的原因而形成的,發生了某些事情才讓它們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人們往往會忽略或常態化他們所見到的事物,把它們遺忘而不去想人類為了使這些物體最終到達它們原來的位置不得不采取的行動。沒有人類的干預,它就不會以現在的方式存在。當人們開始發現改變周遭事物的微妙方式,他們便開始感受到了“痕跡”的存在和出現,即使“痕跡”不在那里。
CHIC:如何看待大數據時代數字痕跡對人的意義?在你思考“人的痕跡”的過程中得出過哪些相悖的暫時性的結論?
Skylar Guica:在某種程度上,有某種程度的匿名與物理痕跡,我們無法發現。被丟棄在田野里的輪胎,它的故事隨著輪胎的被遺棄而結束,但我們仍然可以感覺到這些物體留下的人類痕跡。與物理上不同的是,信息痕跡可以消除所有的匿名性,它幾乎揭露了我們不可知的感受。我們每天都在被數字行為追蹤,不管我們是否這么認為,沒有什么躲得過算法。隨著閉路電視和面部識別攝像頭的出現,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某種程度上受到監控。不去了解存在于每件事背后的細節能保持一種神秘感,我喜歡這種神秘感,我不想知道是誰留下了輪胎,誰點燃了煙花,是什么讓街邊多了一盞路燈,我們不知道或看不見的往往比知道全部真相更令人滿意。
方政
夾山改梁藝術小組聯合發起人。舊媒體藝術家。實踐從其自身具體生活出發,涵蓋了交互裝置、游戲設計、生成藝術、實驗影像、架上繪畫、文學理論批判以及教育等。
Skylar Guica
美國新澤西州攝影師,普瑞特學院攝影學士。在紐約工作和學習了四年之后,她制作了多種媒介作品,但攝影仍然是中心。
CHIC:介紹一下你參展作品的創作經歷?
Michèle Degen:火花是在荷蘭點燃的。在埃因霍溫設計學院的這些年,開闊的思維、前進的動力和對改變的好奇心塑造了我。我學會了用新的方式思考,這是關鍵。從那時起我就開始研究、觀察和創造新的模式和觀點。在我的作品中,我想為觀眾提供一個新的視角,通常我選擇的主題都是聚焦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事物,通過語言和圖像保存這些時刻。
CHIC:回憶和“Vacances(假期)”是本次展品表達的重心嗎?
Michèle Degen:我不會這么說——重點是探索存在于交流中新的可能性以及究竟是什么在連接我們。我認為“假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是我們生命中遇見陌生人的時刻。我們走出自己的舒適區,渴望進入未知的環境,它是一種精神狀態,連接著我們。
CHIC:通過攝影的鏡頭視角,你以怎樣的方式去構建事物意料之外的表現?(舉例)
Michèle Degen: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接受事物的本來面目,而不是安排它們,它專注于我們的環境以及正發生在我們周圍的事。我的眼睛和耳朵總是向這些事物敞開,就像我在獵取一場視覺盛宴,會被某種特定的顏色、形狀或角度所吸引,然后毫不猶豫地捕捉這一刻。當人們看著我好像有點不自在的時候,有時就會很尷尬。
CHIC:作為一個長期關注語言和圖像的實踐者,你是如何理解本次“I Might Know You Before”的展覽意圖?
Michèle Degen:在這個信息碎片化和快速流動的時代,溝通是多面化的。為了理解所說的,我們必須花時間才知道這些信息表達的內容。深呼吸,專注于當下。無論如何,溝通的目的是建立聯系,人際關系的紐帶促成了社會中的相遇,以及與未知的聯系。
Michèle Degen
瑞士藝術家,荷蘭埃因霍溫設計學院碩士,時間長期關注語言和圖像。作為沉默的觀察者,她描繪并記錄了日常情況和事物。?photographer Ernst Kehrli Michèle Deg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