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古以來,劍一直橫貫于中國傳統的審美意象之中。兩漢時期是中國劍文化發展的頂峰,這一時期的劍器是多種工藝的集大成者,研究與復原漢代劍器的工藝有特殊的意義。本文結合考古實物資料與文獻資料,試圖對漢代劍鞘制作工藝進行復制與探析。
關鍵詞:漢劍;劍鞘;大漆;復制;玉具劍
一、漢劍漆鞘選材與修型
漢代是中國劍文化發展的鼎盛時期,雖然其實戰功能逐漸被環首刀取代,但在宮廷中依然盛行。在此發展歷程中,劍承載著許多文化精神內涵,形成了我國獨特的劍文化[1]。就目前出土的漢代劍器來看,劍鞘的實物出土相對稀少,這與其用材有很大的關系。與西方木胎裹革的做法不同,中國古代刀劍的鞘材大多使用漆木混合材料,即以木頭為鞘胎,其上覆以大漆保護與裝飾。這種制鞘工藝極具東方特色,因中原文化的強大傳播能力,此制鞘技藝對整個東亞地區同種類器物的制作影響深遠。與現在龍泉地區生產的、使用紅木等硬木類制成的“漢劍”劍鞘不同,真正的漢代劍鞘木胎主要選用杉木,原因有三:其一是杉木大量生長于我國長江流域與秦嶺一帶,樹木成材較快,數量龐大,易取材。其二是杉木質地較軟,紋理直、易加工且耐腐蝕。其三是杉木比重較輕,制作成鞘可以控制鞘重,減少腰部的負重,提高佩劍舒適程度,例如徐州漢墓中出土的漢劍上依稀殘存的木胎。
此次我們復制漢代劍鞘,采用存放五年左右的老杉木制作鞘材,老杉木因存放時間久,經歷春夏秋冬四時的變化,火氣已盡,木料性質趨于穩定,所制物品不易變形。將兩塊木料切割成大小、厚度、寬度相等的板材,木料盡量取自同一棵樹,劍槽完成后即可開始胎體的修型。將劍身放置于木條上,于木條上繪制劍身形狀以便于依形開槽,這樣制作的劍鞘與劍身貼合度較好,劍身不會從劍鞘中意外滑出。槽開好后將兩片木條粘合,鞘室完成[2]。
木胎修型分為兩步。第一步,使用大的刨子、銼刀進行粗坯的制作,修出劍鞘的大體形制即可。第二步,使用小刨子、微型銼刀、砂紙等工具進行造型的精修,最終完成劍鞘造型。在粗坯的制作中應該注意劍鞘是否平直,避免劍體插入后與劍鞘方向不一致。根據目前的出土資料,如海昏侯墓出土的玉具劍劍鞘殘留,漢代劍鞘厚度在1.5~2mm,考慮到古劍經千年埋藏,漆鞘有收縮,劍鞘壁厚度控制在2.5mm以內為妥(圖1)。
劍鞘造型以安徽天長市博物館藏漢代玉具劍為主要參考依據。經測量觀察總結:劍鞘長度與劍條長度相仿,平面上距鞘口50cm處進行收腰造型,劍鞘整體均以反弧線條進行修飾,整體猶如竹節一般,視覺上古拙靈動。距鞘口18cm處放置玉劍璏(《說文》:“璏,劍鼻玉也。”),黏接于劍鞘之上,用以穿系于腰間的裝飾玉稱為玉劍璏[3]。在橫截面上,劍璏位之前為菱形,之后為梭形,劍璏位之前的菱形截面上于起棱處進行起脊,鞘口起脊起到了加強結構強度的作用,使劍器在反復收鞘之后鞘口不會裂開。劍鞘整體造型的幾何形變較為復雜,精修塑形的難度較大,對制作者的幾何把握與審美能力有較高的要求。塑性完成后使用200、600、800目砂紙依次進行手工打磨,直至撫摸無明顯阻塞感(圖2)。
二、漆鞘的刮灰底漆與裹絲
使用生漆膩子進行打底,其制作方法、用途與現代木工膩子相仿,唯一的不同為瓦灰調配生漆為使用純天然材料的古法制作。膩子調配完成后使用木片均勻掛涂于木胎之上,待生漆膩子置于蔭房陰干后,使用400目砂紙進行統一打磨,期間刮灰、打磨程序需反復多次進行,直至將木質紋理之間的裂隙、坑洼、氣孔封堵住且木胎表面完全平整。
就目前出土較完整的漢代劍鞘來看,幾乎所有劍鞘都使用了“裹布”,例如海昏侯漢墓出土的玉具劍與南越王墓出土的劍器,包裹織物成分有絹、絲、麻布一類,此工藝與刮灰一道,俗稱為“裹麻批灰”。使用此工藝的漆器可以增加其強度與耐用度,春秋戰國時期的纏絲鞘在漢代被“裹麻批灰”取代。
將絲絹剪成長條形,使用生漆為粘合材料將木胎包裹起來,注意絲絹粘接木胎時要保持平整,不能有褶皺,以免對后續工作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待粘接干燥后,絹絲就與木胎牢牢粘合在了一起。之后再次使用生漆膩子進行刮灰打底、打磨。注意此次對刮灰的打磨工作應使用600目砂紙進行操作,以免磨穿灰胎,直至劍鞘表面光滑平整,再刷一道生漆即可。
三、漢劍漆鞘面漆
漢代劍鞘總體來說是漆器的一個器型,應歸在戰漢漆器的范疇之中。其大漆制作工藝與同時期的漆器工藝類似,故漆類的使用、漆色的搭配也與其他漆器相仿。在配色上,漢劍劍鞘大多為黑色素髹不施彩繪,此種配色在等級較低的劍器上多有體現。高級漢墓中出土的漢劍以紅黑雙色素髹為主流,少量漢劍飾以彩繪,應為墓主人個人審美情趣的體現。漢代在文化上親近于楚,而楚人“信巫鬼,重淫祀”(《漢書·地理志》)[4],尚紅尚火。故紅色在古代文化中帶有一種宗教的寓意,所以漆器中髤飾紅漆有吉祥的寓意。劍器本為兇器,但因其多為紅色而傳達出古人吉祥、守護的美好祈愿。在一些高等級漢劍劍鞘上,還有密密麻麻的菱形格紋組成的髹紅漆面,這種漆面體現了古人高超的工藝水平。
此次仍以安徽天長三角玗漢墓玉具劍為主要參照對象,使用紅黑雙色素髹為鞘面裝飾方法(圖3)。在之前木胎“裹麻批灰”的基礎上使用生漆對劍鞘通體進行涂刷,注意漆面涂抹均勻,各部位厚薄統一,髹漆后不應留有明顯筆痕。因生漆的天然特性,整個髹漆的工藝步驟在每年5—10月份進行為佳,這段時間晝夜溫差較小,干濕度適宜,有利于大漆材料的穩定與干燥,漆器完成后后期變化較小。置于蔭房,待生漆陰干后使用600目砂紙進行打磨。打磨時應注意力度的輕重、打磨的方向與水的運用,并時刻保持砂紙與劍鞘的濕潤,在鞘體的轉角處應注意力度的把握,以免力度過重磨出木胎。每次研磨都應注意砂紙運動的方向是否保持一致,切忌不分方向打磨。打磨力度應自然均勻,對制作者有一定的經驗與技術要求。研磨平整之后再次使用生漆進行通體刷涂,此步驟反復3~4次,且依次使用800、1000、1200、1500目砂紙進行打磨,每髹漆一次便使用更高一號砂紙進行打磨,直至器物表面在視覺上猶如鏡面一樣可反射景物且平整,觸覺上如嬰兒肌膚一樣溫潤光滑。
目前出土的劍鞘在自然光下為黑色,在光源條件下為深咖色,據此可推測漢劍劍鞘大多未加入黑色色漆,而是因漆層的厚度與大漆的自然氧化變為黑色。高等級劍鞘上有黑色色漆的成分。在最后一遍髹漆時可適當加入黑色色漆,如前期生漆髹漆次數足夠,色漆可不用調配。因生漆的特性,原色為奶白色,涂抹之后為透明無色,靜置一段時間發生氧化,便會由奶白透明逐漸變為赭色,反復多次髹漆后層層疊加,則由赭色入黑。劍鞘色彩入黑即可,不必一定使用黑色色漆。
四、漢劍漆鞘推光與髹紅
黑漆素髹完成后,將劍鞘置于蔭房,待自然陰干后即可完成最終的收尾工作—推光與髹紅。因完整的漆鞘出土較少,是否存在推光工藝有待考證。但就目前所見漢代高等級漆器,光澤均溫潤如玉,如馬王堆出土漆器等。故筆者推測,同為漆器的高等級劍鞘應也有推光工藝,大漆通過推光工藝才能更好地展現器物的華貴。
首先,大漆推光使用天然珍珠粉加以少許松節油,擦于軟布之上。其次,使用軟布對鞘體進行均勻擦拭,反復2~3次直至漆面光可鑒人、溫潤如玉,最后,用干凈軟布將鞘上殘留的推光粉擦拭干凈即可。推光步驟完成后即可髹紅,古代大漆之紅均為朱砂紅,這與生漆中調配的朱砂密不可分,調制紅漆時應注意生漆與朱砂的比例。調制完成后使用軟刷均勻、勻速地上下刷涂于漆鞘的固定位置,即玉劍璏附近。待紅漆陰干后再次髹漆,反復髹漆3~4次直至紅漆有一定厚度且漆層均勻為止。至此,漢劍漆鞘基本完成,隨后開始玉劍飾的裝配工序。
五、總結
長期以來,劍的意象植根于兩漢時期的文學、習俗、審美之中,但兩漢時期的劍器工藝、形制一直沒有人進行深入研究和探析,此次依據國內出土漢劍遺存進行復制嘗試,對探究先秦兩漢時期的劍文化有一定意義,是一種實驗性質的探究。雖然在此過程中受文獻資料與考古資料相對匱乏等問題的阻礙,但我們仍克服困難制作出一柄相對接近漢代風格的劍器。意圖通過對器物的再現,領略古人的智慧,一窺兩漢時期劍文化的輝煌,再現與重構古人的審美表征。
馮修文
1994年5月生,男,湖北武漢人,武漢生物工程學院專任教師,助教,湖北美術學院碩士,研究方向為工藝美術。
參考文獻
[1]楊建明,張田妹.秦楚雙源—南越王墓鐵劍的設計美學思想探析[J].美術大觀,2019(06):90-93.
[2]馮修文.楚劍與漢劍裝飾藝術對比研究[D].武漢:湖北美術學院,2020.
[3]吳萍.簡論玉具劍的發展及演變[J].絲綢之路,2012(06):32-33.
[4]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