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滇金絲猴

張勁文

通體灰白的小猴在樹枝上游蕩，不時發出嬰兒般的啼聲；毛色灰黑大猴蹲坐在樹下，悠然地啃食著身旁的雜草。這是響古箐滇金絲猴國家公園里再平常不過的景象。但鐘泰卻說：“這份平常來得太不容易了！”

公園隸屬于云南白馬雪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鐘泰前不久剛剛從保護區管護局副局長的位子上退休。他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與同事們一同守護滇金絲猴。

狼，猴子，與“獵手”

據2021年4月底發布的《滇金絲猴全境動態監測項目報告》，目前滇金絲猴種群數量達到23個，總數3300只以上。但30多年前，這種動物一度瀕臨滅絕，而將它們從滅絕邊緣拉回來的人，就是鐘泰和他的同事們。

1983年，白馬雪山省級自然保護區（1988年升格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剛剛建立，16歲的鐘泰就來到這里，在保護區下轄的一個保護站點工作。1985年，他接到了一個任務：進山尋找滇金絲猴種群。

滇金絲猴棲息在遠離人類的高山密林里，加之種群數量極少，很難見到。鐘泰忙了幾個月，“只見到了一個猴屁股”。

1985年6月，鐘泰結識了當地一個牧民，這個牧民曾經是獵手，向他傳授了尋找猴群的竅門。“猴群會發出很多聲音。一定要悄悄地走，靜靜地趴在地上聽。你還要在跟蹤時把自己隱藏在突出的石頭后面。”

第二天早上，鐘泰就按照牧民的指示悄悄地踏上了尋猴的道路。那天晚上，他住在河邊的帳篷里，沒想到半夜傳來了狼的嚎叫聲。“聲音距離很近，似乎狼群就圍在帳篷外面，我怕得一晚上沒睡覺，頭發都豎起來了。”

天亮后，鐘泰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聽了鐘泰的遭遇，牧民卻笑道：“傻孩子啊，狼可是你的向導，它們也是去找猴子的。你不用怕，這里的狼從來不會攻擊人。明天你循著之前的路去找就好。”于是鐘泰再次壯著膽子去尋找金絲猴。經過不懈的跟蹤觀察，他果然看到了狼群狩獵猴子的經過。

尋找滇金絲猴并不是一個付出與回報成正比的勞動。猴子的反應總是比人快半拍，當人在跟蹤猴子的時候，它們經常能提前察覺人的靠近，并迅速逃離，因此，鐘泰他們經常是花兩三個月的時間去找猴子，卻一無所獲。

1996年，滇金絲猴的數量第一次公布為“1200只”。鐘泰說，這是他和幾位同事花了十幾年的時間走訪了滇金絲猴可能出沒的各個地點，通過長期的探索與觀察，得出的一個大概的數字。

保存猴群的野性

“我們保護滇金絲猴，不僅要保存它們的生命和種群，也要保存它們的野性。”鐘泰說。

“響古箐占地20平方公里，滇金絲猴群的活動范圍大概是10平方公里，這塊土地的種群承載量上限是60只左右。所以我們每年都要繁育小的種群放歸自然。”

要保證放歸自然的猴群能夠順利生存，野性的保存是必須的，而要想保存滇金絲猴的野性，就必須了解它的行為模式。

早先時候，響古箐滇金絲猴種群的一些情況令鐘泰和同事們大感意外。他們發現，猴群似乎有“規避繁殖”的趨勢，出生的小猴雌雄性別比常年維持在1：4的水平，公猴非常多，母猴很少。響古箐生存環境優越，沒有天敵騷擾，也沒有人工干預，那么猴群為何還會采取這種措施呢？

后來，鐘泰經過長期觀察發現，滇金絲猴的各個種群分布間隔十分遙遠，為了種群間實現基因交換，就需要大量強壯的公猴去探索。因此，滇金絲猴的公猴到3歲的時就要被趕出家庭，長到7到8歲就踏上遠征，尋找其他的猴群。“一個猴群里，我們能看到家庭里面有媽媽、阿姨、姑姑，但是強壯的公猴只有一只。”鐘泰解釋說。

因此，每一兩年，國家公園會挑選基地里生命力最強的猴子放到野外，把一些老弱的猴子留在基地里“養老”。

2021年4月21日，《滇金絲猴保護綠皮書》正式發布。根據綠皮書，滇金絲猴種群數量從1996年的大約13個種群1000至1500只、2016年調查的18個種群3000只，增加到現在的23個種群3300只以上。

鐘泰也參與了綠皮書的擬定工作，在他看來，這份綠皮書像備忘錄一樣，將人們保護滇金絲猴的每一個環節和步驟都記錄了下來，同時實事求是地公布了猴群數量。“現在我已經退休了，通過這幾年的保護，我們留下了這份東西，就可以給孩子們一個參考，讓他們知道該怎么去做。”鐘泰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