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的植物園

喬振祺

1910年，一個名叫喬治·福雷斯特（George Forrest）的英國人在中國云南采集到一束他從未見過的花，這種花緊扣在云南的石灰巖峭壁上生長。這種讓福雷斯特著迷的黃色小花叫灰巖皺葉報春，是報春花的一種，生長在云南西北部海拔3000米至3200米的地方。

報春花，藏語稱之為“扎江梅朵”，是報春花科報春花屬植物，集中分布于東喜馬拉雅至中國西南山區，與杜鵑和龍膽并列被稱為世界“三大名花”。

這個被稱為“植物獵人”的小個子喬治·福雷斯特，曾先后七次來到中國，為西方植物研究機構采集了3萬多份干制標本，其中5375 種是在植物學史上未曾有過記錄的。他為西方園林界收集了1000多種中國活植物，歐洲的花園因此被分為兩類：“福雷斯特之前”和“福雷斯特之后”。世界也從此認識到，中國西南橫斷山脈地區富有各種各樣的園林植物資源，是觀賞植物的大本營。

目前，全世界約有報春花屬植物500種，中國有296種，其中云南有126種，而其下轄的迪慶藏族自治州調查統計到89種。

一座高海拔的植物園

云南迪慶藏族自治州處在滇西北青藏高原東南部的滇川藏三省交界處，地貌獨特，是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遺產腹地。迪慶州區域內雖然雪峰連綿，但雪線以下森林密布，江河橫流，生態保存十分完整，區內海拔高度從1600米至6740米，立體氣候特征突出。奇特的地形地貌造就出了奇特的植物帶譜，植物種類特有程度非常高。

數據顯示，迪慶州境內的種子植物有186科1003屬4499種，觀賞植物106科321屬1578種，藥用植物969種，野生食用菌147種；哺乳動物有9目23科68屬99種；鳥類有17目44科另4亞科248種。“動植物王國”大量的物種在這里生長繁衍，形成地球上難得的一個物種基因庫。因此，在迪慶州的中甸高原建立一個集科研、生產、教育、游覽、科普及學術交流等多功能為一體的高山植物園，擁有得天獨厚的自然基礎條件。這也是中國幾代植物科學工作者的最大心愿。

2001年，在迪慶州首府香格里拉市區北郊10公里納帕海濕地北山海拔3200米至3600米的地方，建起了一座高海拔植物園·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園。建園至今，植物園就地保護了高原高等植物620多種，遷地保護了400多種。因為這座高山植物園，詹姆斯·希爾頓筆下《消失的地平線》中那處和平寧靜的香格里拉，有了一座后備花園和野生動植物的活體基因庫。

9月，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園內的中甸山楂結出了鮮紅果實，成串的紅果子像一簇簇的紅寶石。中甸山楂是香格里拉的“市樹”，葉似心形邊緣呈齒狀，春季白花艷麗，秋季果實繁盛，其落葉分解速度快，有利于土壤肥力的恢復，果實可入藥，具有消食化積、活血散瘀的功效。

當成熟的中甸山楂果實和鳥獸邂逅便會擦出火花，橙翅噪鹛、灰頭鶇、白領鳳鹛、棕臀鳳鹛、柳鶯等鳥兒，紛紛涌上枝頭，享受大自然的美食。植物園的籌建人、如今的理事長方震東指著成片的中甸山楂樹叢說：“這種植物如果用在城市園林建設、生態恢復方面，其果實可以成為鳥獸的食物，對野生動物的回歸會有幫助。”

方震東，今年57歲，近耳順之年的他從云南大學畢業后便開始從事植物研究工作，至今已有35個年頭。20年前，方震東選擇在位于迪慶藏族自治州納帕海附近的山上，建立世界上第一個低緯度、高海拔地帶的高山植物園。這個展示高山、亞高山植物的植物園所在之地，曾是茶馬古道穿行而過之處；1950年為和平解放西藏，中國人民解放軍也從這里經過；支援西藏建設鋪筑的滇藏公路亦繞山腳而過。

“迪慶的高山植物物種大多生長于特定的區域環境中，隨著人類活動的加劇和延伸，珍稀、特有物種正面臨棲息地消失、生長環境改變、采集加強等威脅。”方震東說，“建立高山植物園是為中國橫斷山區植物多樣性保護、研究、利用、科普，以及公眾體驗、生態旅游，促進和加強國內外學術交流服務。”

植物園自從2001年建立以來，形成了一個很好的保護環境。“放牧的牲畜很難進來，大的破壞活動很少了嘛，園區中的這些野花野草，都能完成開花結種，很多鳥類、小型哺乳動物都能找到食物，園區內的野生動物逐步回歸、豐富起來。”方震東認為，一座高山植物園就是云南生物多樣性保護的縮影。

珍稀植物的庇護所

云南是全球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之一。在云南分布的高等植物中，有大量的珍稀瀕危和特有植物。雖然云南全省面積僅占我國陸地國土面積的4.1%，但卻孕育了我國50%以上的植物、鳥類和哺乳動物物種。

近年來，為加強極小種群野生動植物和瀕危本土動植物的近地保護和遷地保護，云南省先后建立就地、近地、遷地保護基地13 個，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園是其中的高海拔植物園。除此之外，還有中國科學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這里收集保育植物13000 余種、建有 38 個植物專類區，是我國面積最大、收集物種最豐富、植物專類園區最多的熱帶植物園；收集保育植物7000余種，形成了山茶、杜鵑、木蘭、金縷梅和極小種群植物等15個專類園的中國科學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植物園；中國唯一一個以“極小種群”命名，展示多種古老孑遺植物，有植物界“活化石”之稱的河口縣極小物種植物園……

在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園內就地保護和遷地保護的近千種高原高等植物中，有國家重點保護植物高寒水韭、玉龍蕨、桃兒七、珠子參、中甸山楂等。每年4月至10月的花期，郁金香、水仙、報春、杜鵑、杓蘭、角蒿、點地梅、百合、綠絨蒿、翠雀、薔薇、馬先蒿、烏頭、龍膽等類高原花卉競相開放；9月至11月的果季，各種栒子、山楂、莢蒾、小檗的果實誘人。

20年來，方震東及其團隊利用植物園這個科研平臺成功培育了黃花木、小葉栒子、中甸山楂、中甸刺玫、云南沙棘、毛花忍冬、樺葉莢蒾、滇牡丹、金絲桃、香格里拉大黃、雪山野當歸、雪山貝母等高原特色耐寒種苗數百萬株。

香格里拉大黃是從西藏拉薩附近山上的拉薩大黃引種而來。拉薩大黃是蓼科大黃屬多年生高大草本植物，具有很高的藥用價值。方震東團隊花了近十年時間才研究清楚它的整個生活史，發現了它的價值，其干燥的根可以瀉熱毒、破積滯、行淤血。2017年，香格里拉大黃開始在植物園周邊的建塘鎮解放村貢賓社推廣種植，給社區群眾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收益。

“藏藥用植物引種馴化，既可以豐富園內植物多樣性，也可以探索植物園可持續發展道路。”方震東說，“這不僅提高了當地老百姓的收入，也給野生動物帶來了一個適宜生存的環境。”

方震東還想著繼續引來新的植物，近期他又帶領團隊在普達措國家公園的深處，開始對野生杜鵑采樣收集。“這里的植物面臨各種各樣的威脅，我們的保護理念就是通過繁育實現保護和利用。”

如今，香格里拉高山植物園已與美國密蘇里植物園、華中師范大學、中科院植物研究所、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中科院西雙版納植物園、云南省林科院、中華供銷總社云南食用菌研究所等國內外知名的植物園、大學、植物研究機構建立起了廣泛的聯系和不同程度的合作關系。“科研水平提高了，參與保護的人越來越多了，高山植物園的發展就越來越好了。”方震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