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觀
校園美好,林蔭道的樹梢上停著兩個雀巢。
這是料峭的寒冬,陽光雖然不含糊,
卻消不盡殘雪。
精巧的巢,清冷而落寞,
像再無人跡的殘垣斷壁,
要抓住每一個經過的人,
講述昔日的溫暖、生機和輝煌。
關于雀巢的想象就要消失的時候,
我看見喜鵲,在屬于它的數棵樹組成的
小小的林間
覓食。它的翅羽收緊,
黑白分明的時尚摩登之鳥,
一如趙佶的畫,又似從悲鴻寫意的瓦楞紙上
徐徐降落。從容而警覺,
它啄食的幾乎同時,就抬頭關照了八方。
飛給予它力量和勇氣,
而人間的文明令它安然而愉悅。
半大的孩子們在離得不遠的足球場上運動,
他們不會打攪喜鵲。可能偶爾,
有三三兩兩的女孩,會在視野里與喜鵲交談。
雀巢里的故事,可以綿延數千萬年。
兩個喜鵲,和它們的蛋,
就足以排解孤清,巢就是城堡、家園。
它們幸福的一生與喜愛有關:
喜鵲之名,喜報頻傳。
飛翔于屋脊之上,閃影于樹木果粟之間,
而在零下二十一度的北方校園,
它的到來令樹上孤零零的鳥巢,
頓時顯出暖熱。它張開的翅膀收攏時,
也就屏退了刺骨的冷徹。
寒夜,它身上的白融進月色,
它的另類的片羽,甚至比黑夜更黑。
每一日,黎明會悄然喚醒它的十二小時睡眠。
北方的海又咸又冷,
曠野闊邁,空氣清潔,
海岬上的凍巖伸向冰層,
凌厲的風徹骨寒冷,
這就是我們的家園,
我和你。
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皮襖,
只有從面部才能認出你是誰,
寒冷讓一切變得不重要了,
只有生存和對我的依靠,
洋流鯨魚躍海,月光皎潔,
我和你。
我要捕魚喂養你,
我要與野獸搏斗,
無論走到多遠還要回來,
大聲地說話讓你聽到,
寫詩讓你念誦,
因為燃起的炊煙而感動。
凜凜寒風中我們漫步,
透過睫毛上的冰花看你的眼眸,
干凈蒼白的面孔,多么美麗,
讓我幸福的愛的眼神,
使我站立得高貴又英挺,
我和你。
活著的信念堅如磐石,
寒海般的理性澄澈清冷,
生存的規劃,生活的設計,
事無巨細。我恨不能生出雙翅,
到豐稔的地界采集柴薪,
又能飛到洱海,捕捉漁獲。
與陌生的人交換必需品,
與群狼簽署契約,
法則賦我勇士膽略,
外出時一身盔甲,旗開得勝,
歸來后卸下戰袍,筑籬崖邊,
寒風呼嘯中得享暖和寧謐。
遙遠的南方人聲鼎沸,
城市,鶯飛草長的江南,
霏雨綿綿的梅雨季節,
濕熱多虐的南海,檳榔椰樹,
販賣熱帶水果的小船,
草裙舞奔放熱烈。
我只愿生存于寒海,
行走于白雪皚皚的海峽,
嚴寒洗脫了病痛與心碎,
七宗罪被深埋于凍土,
只有生存的本質裸露于外,
我和你。
題記:仿昌耀《紫金冠》語式。
將酣眠重新恢復猶如權杖的,是十字星
把夢境密藏,讓幻像穿越的正是十字星
曠逸中散開卻又時時合攏的星辰
那劃過云層的推手恰是十字星
黑夜中搖曳的粉紅的玫瑰
黎明前夜在地平線下躍動的朝霞
那在白日焰火中吟唱清風的纖細楊枝
正是心靈魔變的十字星。不竭思考
那似乎忘卻,無法存在
卻又隨時清晰浮現的,正是十字星
和青銅暗合,與宋瓷私語
在時間之軸上閃爍的,分明是十字星
當冰葡萄被采摘,漿果與野莓暗香浮動
將不可能變成可能的一剎,唯有十字星
如果是一匹馬,
以馬的感覺啃草、走動、奔跑。
流線型的軀體迎風而立,
骨骼的雄壯,肌肉的力量,
完美的形象無以復加。
蹄下的江山豐腴而遼闊,
御風而馳,完成神往的抵達。
修化成的智者,
無大喜,無大悲,
享一方藍天,
飲流于落葉疏散的緩坡,
踏行花團錦簇的林園,
蹄泥沾著花瓣一路芬芳。
具足的生命,
所有的感官指向最佳的合論:
植物釀造舌的香醪,
綠野仙蹤,眼的風景,
草莖折斷的清甜,
悠揚婉轉,耳聞四季的奏鳴,
族群,伙伴,親情。
想象中馬化身人,
直立行走,學會使用雙手,
揀選可吃的食物,
生火,與野獸搏斗,
善于馭馬,澆地砍柴,
過著雞鳴狗吠的生活。
硝煙戰火,翻頁歷史的扼腕長嘆……
巴不得長嘯曠野,獨善其身。
思緒馬一樣奔馳,向著神往的遠方。
心無旁騖,咀嚼食物,
合掌頌恩上天的賜予。
和平與友好,對事對人,
與自然一體,又增添世界的美,
有限索取,渾然天成的形象寫照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