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劉 捷
二姑家住在一個名字很特別的地方——鳳凰尾。
二姑從十九歲嫁到鳳凰尾就一直生活在這里,屈指算來已經有五十五個年頭了。當年的黃毛丫頭,如今已經成了耄耋老婦。她一生生育了五個兒女,現在都生活在城里,只有她一個人仍然留在鄉下。不是兒女不孝順,是二姑自己不愿意進城。去年開春,鳳凰尾就開始動遷,大家陸陸續續都搬離了鳳凰尾,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家沒有走,他們是想拖一拖,看看政府能不能多給一些補貼政策。后來,在村長多次走訪之后,剩余的幾家也都搬走了,只有二姑沒有走。偌大的村子只剩下二姑一個人。五個兒女不放心二姑,輪流著過來陪著二姑。
白天二姑會一個人走出院子,走在空曠的土路上。以往熱鬧的街道此時變得異常寂靜。沒有犬吠聲,沒有雞鳴聲,更沒有人們的吵鬧聲,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村長已經找過二姑好幾次了,二姑說:“我不想當釘子戶,可是我舍不得這里,舍不得這里的一草一木。”村長說:“我也舍不得,我生在鳳凰尾,長在鳳凰尾,又怎么舍得離開呢?可是國家要發展,社會要進步,這里將變成現代化的工業區,我們又怎能拖國家的后腿?”
二姑低頭不語良久,最后才說道:“再容我想一想。”村長很無奈,論輩分二姑是他的大嫂。二姑夫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是二姑一個人把五個兒女養大成人,其中的三個兒子都是大學生。村長很敬佩二姑,知道二姑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覺得有朝一日她是會想明白的。
如今的二姑年事已高,且患有心臟病,村長不能硬碰硬地逼著二姑搬遷,唯一的辦法就是等著二姑自己慢慢想通。
二姑是真的舍不得鳳凰尾,這里有一片肥沃的土地,這片土地盛產地瓜。那地瓜又大又甜,早些年,每當地瓜成熟了之后,二姑都舍不得吃,她將地瓜分成若干份,大包小包地往城里送。每當這個時候,二姑的臉上都會洋溢著自豪之情。
我最愛吃二姑家的地瓜,烀地瓜的時候,空氣中總會彌漫著香香甜甜的味道。烤地瓜更好吃,外焦內嫩,唇齒留香。
今年去二姑家,二姑就拉著我的手說:“以后你也許再也吃不到二姑家的地瓜了。”
為了安慰二姑,我故作輕松地說:“二姑,你都這么大年紀了,也種不了地,吃不了就吃不了吧。再說現在市場上什么都有賣的,還愁吃不到地瓜啊!”

插圖:黃澤鯤
夏天到了,知了的叫聲似乎給鳳凰尾帶來了一絲生氣。早上和傍晚,二姑都會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棗樹下,看著周邊的一切。豬圈空了,雞舍空了,只有二姑身旁的那棵大棗樹依然開著花,一朵一朵的數也數不清楚。花與花的隱蔽處,會發現有一個小棗羞答答地躲藏在那里,像是在跟二姑捉迷藏。有時二姑看著花看著棗,就會自言自語地說:“我還能看見你們長大嗎?”
二姑沒有看到棗樹上的棗兒長大。二伏里的一天,二姑病倒了,她住進了醫院。村長找到了大表弟,跟他商量動遷的事情,大表弟答應了,他將村長的想法告訴了二姑,二姑沉默了許久,最后默默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鏟車開進了鳳凰尾,鏟平了二姑家的房子,挖走了那棵大棗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