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軍興以后,湖南衡陽地區形成了以湘軍將領彭玉麟為中心、以軍功和捐納等異途士紳為主的士紳精英群體,他們積極參與地方公事,銳意進取;但是在團練、賦稅等重要權力領域,并未獲得實際控制權,所謂“紳權大于官權”,主要體現在與地方政治權威無直接利益沖突的文教事務等方面。究其實質,晚清紳權擴大是對地方官府傳統職責的深入與補充。
近代湖南因湘軍興起而紳權大張,以至有“紳權大于官權”之說。研究者論及這段史實時多引用時人所述,即“官湖南者,皆以屈抑紳士為先務”。需要說明的是,上述研究者所說“官”“紳”者,多指省會長沙一地。以一省政治經濟中心的官紳關系涵蓋湘省全境七十余州縣,難免有些以偏概全。鑒于此,本文以湘軍將領彭玉麟為中心,對府、縣一級的晚清衡陽(衡州府城及附郭之衡陽、清泉兩縣)紳權擴張及其地方社會控制活動進行分析和探討。
一、晚清衡陽士紳精英群體的發展
19世紀中葉湘軍興起后,作為湘軍故鄉的湖南社會向上流動渠道拓寬、流動速度加快,其中,在湘軍水師創建地的衡陽地區,異途士紳群體發展勢頭尤其強勁,“自軍興以來,其由軍功議敘以及捐納者,尤不可勝計”。
(一)軍功士紳
衡陽是湘軍水師創建地,亦是湘軍將領最為集中的地區之一。湘軍的招募原則是儒生為將,山農為兵;衡陽地區以士子身份投效湘軍者,彭玉麟是其中的佼佼者。彭玉麟,字雪琴,衡陽縣人。他雖為附學生員,但入湘軍前已有豐富的臨戰經驗。道光年間“新寧匪亂,從協標剿捕。敘功,大吏誤以為武生,拔補臨武營外委,不就……咸豐三年,曾國藩治水師,成十營,辟領一營。其九營多武員,白事悉倚玉麟,隱主全軍,草創規制多所贊畫”。
衡、清兩縣所募勇丁多以水勇為主。湘軍水師技術性較強,“陸路招募者極多,而水路則久不能齊,是以有來即行收留,姑以充數”。衡、清兩縣境內水系豐富,水運交通便利,漁業、航船等業向來比較發達;衡州城作為湘南區域經濟中心,吸引了大量船戶和碼頭工人來此謀生,他們沿岸籌糧、盤腿吃飯,與普通鄉農相比,這些人較少囿于地方宗族觀念和傳統文化束縛,所以在湘軍豐厚薪餉的吸引下無不踴躍應募。據統計,軍興以來,衡陽縣有軍功保舉游擊以上武職者151人,名列全省第九;加上清泉縣,兩縣共有250余名高級軍功人員。
(二)捐納士紳
軍興以后,全國各地捐納之風大盛,衡陽地區亦不例外。清咸豐三年(1853年)十月,曾國藩來衡陽組建湘軍水師;為籌備軍餉,特向朝廷奏請變通辦理捐輸,不僅縮短議敘期限,而且連續兩次向巡撫駱秉章請求“速送城工實收百張到衡”,以解燃眉之急。結果短短兩個月時間,衡陽士民捐輸金額已達六萬余串。以后隨著捐納門檻不斷降低,當地稍有余貲者無不即行捐納。
在此風潮沖擊下,一些憑科舉功名發達的宗族、族中子弟紛紛成為捐納主力軍,如清泉縣江東楊氏。該族自嘉慶、道光年間楊健、楊鼒父子高中進士、舉人后,功名就不再盛,軍興后楊江兄弟七人皆以生員、童生身份捐得例貢生功名,再捐補或被薦舉知府、道員等職銜。
晚清衡陽異途士紳地位之顯赫,當地民眾幾乎無人不知,近代“衡陽四大家”一說即始于這一時期,其主要指居住在衡州城的彭、陳、楊、程四大家族,代表人物分別為時任兵部尚書的彭玉麟、山東巡撫陳士杰、布政使銜楊江兄弟以及候補道臺程春甫兄弟。不僅地方民眾,當地官府對此亦持同樣看法。清光緒十六年(1890年),衡陽縣奉命調查全縣各項事宜,其中一項內容涉及“合邑紳士”。根據所列名單,全縣共有知名紳士31人,紳首即為“前任兵部尚書”彭玉麟;另外排在前十位者,除兩人為進士出身的正途士紳外,其余八人皆為軍功、薦舉、捐納等異途士紳。
二、紳權擴張與晚清衡陽地方社會控制
傳統中國地方行政采取“粗放式”管理方式,各級官府尤其州、縣兩級所轄事務幾乎無所不包,“知縣掌一縣治理,決訟斷辟,勸農賑貧,討猾除奸,興養立教。凡貢士、讀法、養老、祀神,靡所不綜”;與之相伴的是地方官府在人、財、物、力等方面的短絀。官員任期一般不長,且任職又必須回避原籍。種種不利因素使之在很多方面不得不倚靠于地方士紳。總的來說,官紳之間的職能分工與合作,主動權掌握在官府手里。長期以來,傳統紳權偏重于地方文教、慈善公益等公共事務,其他事關地方軍政大權如治安、城防、司法、征稅等則由官權專擅。
(一)士紳與地方團練
傳統中國地方行政采取的是“粗放式”管理方式,朝廷缺乏足夠的官員將其統治有效地延伸至縣級以下行政區域,因此地方官府尤其州、縣兩級所轄事務范圍甚廣,幾乎無所不包;與之相伴的是人、財、物、力等方面的短絀,因此不得不倚靠于地方士紳。另一方面,士紳與家鄉的永久性關聯及其獨特的情感依附,使之視捍衛和增進本地區利益為己任;而且通過參與地方事務,也有利于提升自身及其家族在地方的聲望與社會影響力。在此情況下,一些在法理上應該屬于官員權屬范圍內的事務,就由士紳在實際中代替實施了。19世紀中葉以后,隨著國家與社會關系的變化,官紳之間的傳統分工合作模式也出現了新的特點,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士紳積極參與地方軍政事務,創辦各級團練組織。
太平天國運動爆發后,受其影響,衡陽民眾亦不斷起事,境內“寇警屢告”,清咸豐九年(1859年)“洪寇支黨石達開陷郴州、桂諸州、縣,犯永州、寶慶,府城戒嚴”,次年冬衡陽縣即有“土寇立大乘教,煽結徒黨”;此后直至清同治三年(1864年)間,衡清兩縣境內“土寇迭起,令官府防不勝防”。戰事瀕仍嚴重威脅到衡州府城的安全,地方上的軍政開支也隨之激增;為解決地方財政困境,官府將目光轉向了地方士紳群體,尤其對貲財雄厚者有意加以籠絡。以楊澍兄弟、程學伊等人為首的一干捐納士紳亦有心為之,遂抓住時機,銳意進取,以期攫取更多地方社會權力,如程氏“家頗饒,有干略,凡郡中公事,官紳皆倚重之”。
縱觀這一時期的官紳合作模式,大致為官授權于紳、紳捐資于官,雙方各有所需,可謂“雙贏”。一方面,官府賦予士紳對地方團練的組織領導權,如清咸豐十年(1860年)“復設團局,募勇丁,以衡陽縣人左光弼領之”;次年又將團局領導權屬之楊澍,后者即以山陜會館為大本營,改局勇為岳勇,應領口糧由厘局支以充用,至是添募千人;作為回應,士紳通過支付高額團防開支的方式換取上述權力,如清同治四年(1865年)“霆營叛勇陷安仁,衡郡辦防堵費無所出,學伊出私券貸銀七千兩,即日成軍”。
相比之下,軍功出身的彭玉麟等人久經宦場,深諳其間的利害關系,因此選擇間接參與地方軍政事務的策略方式。清同治八年(1869年),彭玉麟向朝廷奏請挑選大炮運赴衡州,謂其軍事地位重要,不僅是“水師發凡之地”,亦是“長江上游扼要之區”,但城防力量十分薄弱,曾屢遭寇亂圍逼,“城上實無大炮,殊非經久有備無患之道”。因此特將所置辦的洋莊火炮余存部分“挑選一千余斤廣至六百斤大炮三十尊,為衡州防守之用”。
盡管如此,官府對士紳參與地方軍政事務持謹慎、防范的態度,其結果,一旦地方匪患解除,即認為本地團練再無存在的必要而解散之,以防止其進一步發展成為地方上的正式軍事力量。清同治十年(1871年),衡州府縣因湘南戰事已彌,奉命“罷團局、勇丁”,但總領其事的楊澍等人仍想予以保留,于是示意衡永道方學蘇向巡撫請留岳勇,但最后被對方以所“請不合”為由予以拒絕。
由此可見,軍興以后湖南境內并未完全實現“地方軍事化”,至少在衡陽地區的衡陽、清泉兩縣,這種趨勢尚未發展成為常態。在這一過程中,官府權威的自行削弱只是暫時性的,它向士紳讓渡地方軍政大權不過是非常時期的權宜之舉;紳權雖有所擴張,但并未因此膨脹為一種不受約束的權力,所謂的官紳“雙贏”關系其實是不均衡的,官權仍凌駕于紳權之上。但就士紳一方而言,雖然未能從中實現自身利益的最大化——攫取地方軍事控制權,但也并非一無所獲,尤其對楊澍、程春甫等捐納士紳而言,他們憑借雄厚財力,通過積極參與地方軍政事務以獲得官方承認的公共權威身份,部分抵銷了其功名背景的不足,從而為自己及其宗族獲取其他地方社會資源奠定了基礎。
(二)士紳與地方稅收
事實上,晚清衡陽紳權在地方軍事上未實現真正意義上的“雙贏”,對于其他重要事務,官府也不希望士紳插手干預。以稅征為例,清代衡陽稅收在正稅之外,尚有雜稅八九種,其中蓮稅一項獲利甚豐,“衡郡土產蓮實,自六月后賣與鋪戶,即永、寶一帶,亦于此銷售,浸淫即廣,而官與土豪,遂設行抽稅”。道光末年,衡州知府高人鑒在其任上創立蓮實局,并欲將所余蓮稅二萬金補貼石鼓書院,由官紳同管;孰料其繼任者卻“干沒益多”,結果劃歸書院者還不到二十分之一,引發衡城紳民的強烈不滿,但對此無可奈何,直到軍興后期衡陽紳權不斷擴張,這一局面才有所改變。
清同治九年(1870年),衡城士紳乘湖廣總督李瀚章奉旨赴長沙查辦案件之際,將此事“控諸行轅”。經李氏與湖南巡撫商議后,認為蓮稅收入乃專項專用,若衡州地方“官據此款”,容易“啟人疑惑”,引發爭端,于是決定將款項管理權收回,“改歸紳管,全數充公”;時值衡州知府一職新舊交替,新知府李鎬剛一蒞任,即按上述旨意“大加整頓,酌定章程”,以順民意。但李鎬離任后,官紳之間在蓮稅劃歸書院膏火一事上再起糾紛。
衡陽官紳在蓮稅一事上的反復膠著,反映了地方紳權在軍興以后的確有所增長,但增長勢頭有限。就此事而言,衡陽士紳并非有意挑戰官府的正統權威地位,而是想借此重新收回蓮實局稅收的管理權,希望對長期以來本地“(官)紳同管,然其權在官”的不利局面進行矯正,以維護紳權的合法利益。反觀官府對此事的態度,或退讓,或強硬,但退讓者少,強硬者居多;事實上,為了確保地方傳統權力關系格局不遭到破壞,防止紳權侵蝕自身的傳統權力領域,衡陽官府即使在面對來自上一級的政治壓力時,也不輕易屈從。如清光緒五年(1879年),督學朱逌然倡議建船山書院,以紀念先賢王夫之。衡州地方紳士聞知后,鑒于石鼓書院蓮稅津貼余款充裕,公議每年從中撥錢三百串,補貼船山書院“館脩金膏獎”,誰知時任衡州知府武廷珍卻表示反對,“擱不肯辦”,此事最后不得不作罷。
需要指出的是,與一般士紳不同,作為衡陽紳首的彭玉麟,面對擁有正統權威地位的地方官府,其行事做派就要從容得多。他在與官府打交道時,不但善于把握尺度、進退自如,而且對于官員個人多傾向以懷柔手段待之;其中,對尚能維護地方社會利益、與士紳關系融洽的“為守兼優”者則多加扶掖。如清光緒六年(1880年)五月,彭玉麟出于家鄉情誼,一次性向朝廷保舉了33名楚籍以及在楚地任職的文武官員,其中就包括衡州知府李鎬、衡陽縣知縣慶瑞、清泉縣知縣汪簠等三位本地官員。
此次薦舉正好發生在蓮稅津貼書院一事期間,被保舉的上述諸人不僅參與處理此事,而且皆選擇站在士紳一方,尤其李鎬“欣然以為己任”,“衡人至今頌之”。他們被納入保舉之列,顯然與此事關系密切。彭氏此舉可謂一舉兩得,除了彰顯自身的巨大政治權勢外,還以此為榜樣,從而激勵其他地方官員能更好地服務于家鄉社區利益。
(三)士紳與地方文教
相比之下,地方社會文教事業及其所蘊含的正統儒學價值,對于士紳,尤其文人出身的軍功士紳而言更具吸引力。他們通過參與乃至控制地方社會文教事務,從中獲得強烈的士大夫身份歸屬感,強化與正途功名者的身份同質性,最終達到淡化自己軍功發跡的背景目的。
因此,這些軍功士紳大多自持甚重,雖是行伍起家,但行臥起居無不以正統儒學相標榜。典型者如彭玉麟,“生平奏牘皆手裁,每出,為世傳誦。好畫梅,詩書皆超俗,文采風流亦不沫云”。晚清著名學者王闿運、俞樾等皆與之來往密切、交往至深;再如清泉縣人段起,雖為異途出身(監生),后官至廣東鹽運使,但為人“文雅彬彬”,被稱為“湖南軍功中最有學子氣象者”。這些人歸鄉后,與其政治理想和價值取向相一致,自然視扶持地方文教為分內之事。
以增加地方學額事為例。軍興以前,衡陽縣額定歲取附學生員十二名,自清乾隆五十年(1785年)始,該縣學額一直未曾增加,然而全縣每年參加府縣試者多達二三千人,僧多粥少,由于中額數太少,縣人“歲歲冀增額”;直至軍興以后,這一狀況才有所改變:先是“縣人輸助餉銀滿萬兩,援恩詔廣學額三名”,之后彭玉麟以“軍士輸餉十萬,分廣三學額,衡陽得三名”;成俞卿緊接其后,“續輸淮揚軍餉銀二萬,援成例復廣縣學額二名”;同時清泉縣人孫昌國“復率所部輸餉十萬”,增廣衡、清兩縣學額共十名,其中衡陽縣分得學額二名,短短十數年間,衡陽縣“附生已取至廿名”,較之驟然增加八名學額,相當程度上緩解了該縣士子長期以來府、縣試難中之苦。
晚清衡陽士紳傾心于地方文教事業者,以位高權重的彭玉麟表現最為突出。據統計,他個人出資支持家鄉文教事業多達十數項,如“資助本縣學田銀二千、賓興費銀二千”,以及“修縣志書獨供筆札刻資銀五千,獨建船山書院銀萬二千,衡清試館銀一萬兩”;再如“濂溪墓、昭忠祠、京師及各直省衡永會館”等,“凡募助公舉者,動以千計”。彭氏這種大手筆包攬地方文教的做法,雖有壟斷地方公共文化資源之嫌,一定程度上亦削弱了官員對地方文教事務的傳統主導地位,但由于其目的與官府重視發展地方文教的主觀意愿相契合,后者對此不但不加以干預,而且樂見其成。
由此可見,較之參與團練、征收賦稅等重要軍政事務,士紳在與官府正統權威無直接沖突的地方文教方面具有真正的話語控制權;換言之,紳權在地方軍政事務上未能實現與官權之間的“雙贏”,在掌控地方文教的過程中得以充分落實,甚至“紳權大于官權”。士紳不僅可以切實維護地方文教利益,其間還無不滲透著個人意志,以實現最大程度的公私利益兼顧。“公”利益自不必說,“私”利益主要體現為紳權憑借對地方文教事務的絕對控制,甚至干預書院和祠廟祭祀,尤其是書院祭祀事務。眾所周知,祭祀與講學是書院“三大事業”的重要構成,其中講學為“最重要之事業”,與祭祀互為表里,即“本其學之所自出而各自祭之”。這一時期士紳對書院祭祀的干預,不僅有損于書院主體的獨立性,而且割裂了書院講學祭祀一體化格局,不利于本地區學術風尚的發展 。典型案例者,如同治年間前衡州知府高人鑒移祀石鼓書院后七賢一事。高氏擔任衡守期間,對石鼓書院發展貢獻甚大,故其卒后,書院“附牌位于武侯祠中”,以示紀念。及至清同治十年(1871年),彭玉麟主持重修石鼓書院,感念高氏早年對自己的知遇之恩,于書院大興土木之際,特意將恩師木主從武侯祠中遷出,移祀于地位更為尊崇的后七賢之列;同時為避免授人口實,又將同治初年病卒衡守任上的唐逢辰一并列入;但此事仍然在當地紳民中引起了非議。
與此同時,彭氏等軍功士紳為了進一步強化自己在地方社會的“正統性”領導地位,又著意示好于當地正途士紳中的佼佼者。如曾經三任石鼓書院山長之職的祝松云就頗受彭氏青睞,清同治十年(1871年)曾與其子彭永釗共同主持清厘石鼓書院產業等;中進士后又受彭玉麟所托,利用擔任長沙府學教授之便,在省城主持興建了十三所衡清會館和試館等;因其之故,其宗族遂發展成為衡陽地方大族之一,并得以在清同治十三年(1874年)彭氏主持修篡的《衡陽縣志》名錄中占據了兩個名額。
三、結語
19世紀中葉軍興以后,隨著大量軍功、捐納等異途士紳的產生及其對地方事務的積極參與,衡陽地方社會秩序進入了一個重新調整時期,但是這種社會秩序的重整并未從根本上動搖地方傳統政治權力結構基礎。毋庸置疑,近代士紳參與地方事務不僅表現出很強的獨立性,而且已漸成體系,接近于現代公民社會的“公”活動性質。這些活動中的“公”性質色彩之所以較以往濃厚、強烈,究其原因,主要由主客觀兩方面因素共同造成。
客觀方面,隨著19世紀中葉以后國家社會關系的變化,地方政府需要負責的事務驟然增加,但傳統粗線條的政治架構使之難以應對日益繁重的職責;在此背景下,只能將部分功能事務讓出分與地方士紳,由其協助完成,后者由此承擔了更多的社會責任,對地方社會的控制管理權力也相應增強。主觀方面,則在于士紳,尤其異途士紳期望借此機會,極力擴大社會影響力、強化自身正統儒學身份以及從中攫取更多利益等多方面考慮,因此對地方事務積極參與,銳意進取,甚至在很多方面表現出鋒芒畢露的態勢。
但是,作為傳統中國社會“四民”之首的士紳群體,并不具有獨立于國家政治領域的權利意識與權威結構,因此晚清以來日益擴張的地方紳權,無意亦不可能發展成為與官府分庭抗禮的獨立社會政治力量。正如前文所述,近代衡陽士紳參與地方事務尤其軍事團練、財政賦稅等重要權力領域,并非自行取得,而是由官府授權獲得;換言之,這一時期的紳權擴張,其權力來源于傳統政治秩序而非其他。在地方官府看來,士紳參與管理地方事務的行為及目的,是以協助官方更好地履行職責為宗旨,以之為前提予以認同、接受,即使在這一過程中紳權偶露崢嶸,隱含了動搖、削弱官府傳統合法政治權威的可能性,但也被后者視為可防、可控而予以容忍,最穩妥的做法就是在事關地方核心權力領域的團練、財稅等事務上,謹慎處理二者之間的關系,在充分利用士紳能力的同時,又對其授權予以防范和保留;至于在次一級、與地方核心權力無直接利益沖突的文教事務方面,則放手讓士紳大展手腳。因此,晚清紳權擴大,并非是對傳統地方官紳關系及其分工合作模式的破壞與替代,而是對官府現有職責的深入與補充。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8年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社會治理視野下的近代湖南鄉紳研究”(編號:18YBA365)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清]朱克敬.瞑庵二識[M].長沙:岳麓書社,1983.
[2][清]趙爾巽.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7.
[3][清]曾國藩.曾國藩全集[M].長沙:岳麓書社,1985.
[4][清]王闿運.湘綺樓詩文集[M].長沙:岳麓書社,1996.
[5][清]彭玉麟.彭玉麟集(上)[M].長沙:岳麓書社,2008.
[6][清]王文韶.王文韶日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9.
[7][清]李揚華.石鼓書院志[M].長沙:岳麓書社,2009.
[8]吳小珍.清代石鼓書院式微原因探析:以書院祭祀變遷為視角[J].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4):98-103.
(作者單位 南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