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的艱難抗疫與復蘇之路

張敏

2月16日，西班牙說唱歌手巴勃羅·哈塞爾因涉嫌侮辱西班牙王室及歌頌分離主義，被警方抓捕入獄。事件隨即在西班牙多地引發抗議示威和街頭騷亂，動蕩直到3月上旬還未徹底結束。說唱歌手被捕引發的大規模抗議將矛頭直指西班牙君主制和糟糕的抗疫效果，折射出西班牙社會面臨的多重問題：老國王出走削弱君主制權威;抗疫不力導致民眾對政府積怨增多;統一力量與分離主義勢力斗爭激烈。

抗疫形勢異常艱難

西班牙是受疫情沖擊最為嚴重的歐洲國家之一。自2020年1月3日西班牙境內確診第一例新冠病例以來，截至2021年3月18日，西班牙累計確診數已達3206116例，死亡72793例。其中，第二波疫情管理不善，使得西班牙遭到了更大打擊，確診人數飆升了160多萬，死亡人數翻倍。當前西班牙仍面臨第三波疫情沖擊。可見，西班牙抗疫形勢異常艱難、抗疫成效差強人意。

西班牙未能有效防控疫情，是多重因素共同造成的。從領導力量看，2020年1月12日首相桑切斯領導的西班牙新一屆政府剛完成組閣，執政聯盟尚在磨合期，因而未能引領整個國家迅速達成抗擊疫情共識。此外，疫情暴發初期，西班牙政府、社會普遍對疫情抱疏忽和輕視態度。從地緣角度看，西班牙地處南歐，旅游業極其發達，每年出入境旅客高達8000多萬人，這使西班牙成為最易受到疫情沖擊的國家之一。從醫療基礎設施和制度方面看，西班牙在公共醫療衛生領域投入有限，中央與地方在醫療衛生領域實行分權制，決策與執行二元分割，導致中央在抗疫初期難以調動地方的抗疫物資與設施。

2021年3月11日，西班牙國王費利佩六世在馬德里出席“恐怖主義受害者紀念日”活動。

疫情大面積蔓延后，西班牙政府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從法律、法規、政策措施等方面推出了一系列舉措。2020年3月，首相桑切斯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持續時間為2020年3月14日至6月21日。2020年9月起歐洲各國遭遇新冠第二波沖擊，西班牙第二次進入國家緊急狀態。2020年10月29日西班牙議會通過投票決定，將第二期的國家緊急狀態令一次性延續至2021年5月。然而，政府的抗疫舉措并沒有帶來立竿見影的效果，而且還在國內面臨多重阻力：反對黨尤其是極右翼黨派對政府抗疫政策加以阻撓，并大唱反調;西班牙一些地方政府與中央行動步調不一，難以形成抗疫合力;部分民眾始終對佩戴口罩等防疫措施心存抵觸;由于缺乏醫護人員，疫情嚴重地區的流行病學調查工作無法開展;部分企業業主在疫情嚴重期間仍要求開工。凡此種種亂象使得政府的抗疫措施大打折扣，疫情愈演愈烈，給西班牙經濟社會造成了巨大損失。

關注弱勢群體，推動“綠色復蘇”

自2020年初首相桑切斯領導的工人社會黨和“我們能”黨兩個左翼政黨組成新政府以來，政府施政措施主要圍繞著疫情管控與經濟復蘇展開。為緩解疫情對西班牙社會經濟的沖擊，政府提出了一系列救助計劃，尤其關注弱勢群體。除了低收入家庭外，弱勢群體還包括受疫情嚴重沖擊的酒店旅游業、商業休閑業、建筑業等行業。為此，政府先后頒布八大法令，提出了50多項應對舉措。在2020年3月17日提出的《2020年第8號皇家法令》中，政府推出了20世紀70年代民主化以來最大規模的紓困計劃，救助金額高達2000億歐元，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20%。針對弱勢群體的舉措包括：向受疫情嚴重影響的企業大量注資;允許中小企業和自雇者推遲繳稅;發放困難家庭補貼;向旅游和交通部門提供國家信貸;實行臨時裁員補貼計劃;等等。這些措施有效降低了社會動蕩風險。

相較大多數歐盟國家，西班牙社會經濟受到新冠疫情的打擊更為沉重。2020年西班牙GDP萎縮10%，失業人數高達371.98萬。擺脫疫情、恢復正常的社會經濟秩序，進而實現“綠色復蘇”也成為執政聯盟工作重心。2020年7月，歐盟峰會就總額7500億歐元的“復蘇基金”達成一致。西班牙通過“復蘇基金”可獲得的救助總額為1400億歐元，其中贈款為720億歐元，西班牙也成為僅次于意大利獲得第二大“復蘇基金”份額的歐盟國家。當下，“復蘇基金”仍處在落實進程中。

本屆聯合政府從執政之初就將實現綠色增長與復蘇作為工作重點之一。不僅在內閣構成中專門安排了負責綠色增長的副首相、還委任了推動綠色生態轉型、應對氣候變化的諸大臣。在政策方面，西班牙內閣發布《氣候緊急狀況宣言》，旨在應對氣候變化、保護全球環境、保障公民健康和公共安全。1月21日，西班牙生態轉型大臣里貝拉參加第十一屆世界可再生能源理事會大會時，明確提出西班牙綠色復蘇“重點關注能源轉型，將加大能源領域綠色投資，以有效開發可再生能源”，具體措施包括采用新模式進行可再生能源拍賣交易、設立“國家電力系統可持續發展基金”等。

從2021年1月1日起，西班牙開始實行《2021年度國家財政預算法》，新財年預算致力于服務西班牙疫后復蘇需要，開啟國家新的政治經濟發展階段。第二副首相巴勃羅·伊格萊西亞斯表示，這一預算法案的通過，可以使西班牙徹底擺脫以公共緊縮和支出削減為主的新自由主義時代，政府將致力于恢復社會權益和勞工權利、加強公共服務、推動社會經濟綠色生態轉型。《2021年度國家財政預算法》堪稱西班牙歷史上最具社會意義的財政年度預算，在公共預算支出部分，社會性支出比例為10.3%，高達2397.65億歐元。2021年2月24日，首相桑切斯又宣布了新一輪政府救助計劃，將通過法案向旅游、酒店、餐飲行業的企業和個體經營者提供總計110億歐元的補助。

仍面臨艱巨挑戰

為鞏固執政地位，本屆西班牙政府執政初期就倡導落實履責問責制。2020年12月29日，西班牙首次發布《政府履責報告》。報告顯示，一年來本屆政府的履職“可圈可點”——執政以來政府各項承諾總計為1238項，一年來履行率為23.4%，預計到2021年6月底，履行率將增至32.6%。為推動西班牙社會經濟全面轉型，政府承諾將在本屆任期內推動完成四大支柱任務，即建設“數字西班牙”“綠色西班牙”“公平西班牙”和“包容西班牙”。

然而，就在抗擊疫情與開啟疫后復蘇的關鍵檔口，卻爆發了“哈塞爾事件”。在2021年2月西班牙加泰羅尼亞舉行地方議會選舉前，哈塞爾發布新歌，歌詞內容觸碰了西班牙幾大政治敏感神經：一是鼓動廢除君主制;二是美化分離主義者形象，煽動分離情緒（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長期受分離主義困擾）;三是將佛朗哥政府與本屆執政聯盟相提并論，故意抹黑政府形象。西班牙政府指出，公民的自由言論應受到憲法、法律的約束，任何言論如果觸犯了國家根本利益、違反了國家憲法和法律，煽動分離主義、國家分裂等情緒，都將受到法律制裁。

盡管如此，“哈塞爾事件”還是反映出部分西班牙民眾對政府的執政能力、尤其是抗疫成效深感不滿，同時認為西班牙君主制存在缺陷。可以預見，有效控制疫情、促進經濟復蘇，消除民眾的負面情緒，遏制分離主義，防止佛朗哥主義沉渣泛起，仍將是本屆西班牙政府的工作重心。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西班牙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