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一凡
在應對氣候變化和綠色轉型已經成為全球共識的背景下,綠色金融作為金融業的新業務形式在時代大潮推動下迅速崛起,正在改變全球金融業格局。不過,綠色金融的未來發展仍面臨一定不確定性。
“綠色金融”(Green finance)同“可持續金融”(Sustainable finance)、“生態投資”(Eco-investing)等概念一道,隨著經濟界對綠色可持續經濟項目投資的增加而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一系列國際機制也從各自角度對這一類經濟活動給出了解讀:“世界經濟論壇”將“任何促進更優環境結果的有組織金融活動”都稱作綠色金融;歐盟委員會將投資決策中考慮“環境、社會和治理因素”的投資行為統稱為可持續金融;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將綠色金融定義為通過銀行、小額信貸、保險、投資等融資渠道,將公共、私人和非盈利機構的資金投入到可持續發展的優先議程中的金融行為,投資范疇包括可再生能源和能源效率提高、污染防治、生物多樣性保護、循環經濟、自然資源與土地的可持續利用等。廣義來看,任何有助于促進積極環境效果的投融資活動都可以納入綠色金融的范疇。
綠色金融的興起緣于人類對于環境問題、特別是氣候變化問題的重視。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些投資者開始將環境因素納入決策考量,尋找“環境治理方面優于其競爭對手的企業”進行投資。世界銀行和歐洲投資銀行則開創了發行綠色債券的先河。此后,綠色金融逐步發展出多重形態,比如關注氣候風險對沖的災害債券和指數保險,聚焦綠色產業投資的綠色股票指數、綠色債券等。近年來歐盟等經濟體發展出碳排放配額及其交易市場后,碳配額本身及其衍生產品開始具備越來越強的金融屬性,成為綠色金融的組成部分。
近年來,隨著環境問題的升溫,綠色金融迎來快速發展期。
綠色金融市場不斷擴大,熱度持續。全球可持續發展聯盟數據顯示,2018年全球的可持續資產總額達30.7萬億美元,較2016年增長了34%;全球綠色產業股票市值從2015年的780億美元增至2019年的5900億美元;綠色債券方面,2017年全球綠色債券總計發行1610億美元,2019年全球綠色債券總規模已達9049.3億美元,預計2023年這一市場的規模將達到2.36萬億美元。與此同時,碳排放配額市場規模與日俱增,其大宗商品屬性和金融屬性日趨顯著。2019年全球碳排放配額交易量達1937.62億歐元,是2017年的4.68倍,歐盟碳配額價格已從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后初期的不足10歐元/噸躥升至2021年初的38歐元/噸。2021年2月,中國宣布啟動國內碳配額市場,將進一步推動全球碳配額市場擴容增效。
金融機構“綠化”資產配置成為新潮流。隨著可持續和綠色概念越來越被投資界所接受,加上綠色產業與化石能源產業之間一興一衰之勢更趨明顯,金融機構在社會輿論、企業公共形象以及考量產業轉型相關風險等多重因素影響下,紛紛增加對綠色金融資產的持有,減少化石能源相關資產和高氣候風險資產的配比。黑石集團、施羅德集團、摩根士丹利、瑞銀、道富公司等西方著名投資集團均宣布轉向“投資綠色化”,發行綠色企業債或能源轉型基金,并要求其投資的企業披露更多與氣候變化相關的經營和財務信息。黑石甚至為企業提出一攬子氣候變化標準。巴克萊、雀巢、淡水河谷、皇家荷蘭殼牌等企業都設定了零排放目標,甚至英國石油、殼牌等能源企業都提出了本公司的氣候變化應對計劃,采取了擴大可再生能源投資等舉措。這些都帶動了綠色金融產品和可持續投資需求上升。瑞銀集團、摩根大通、黑石集團等金融機構也紛紛入局碳配額交易衍生品市場,創立相關金融產品。

2021年3月9日,美國總統氣候問題特使克里(左)到訪布魯塞爾,與歐委會主席馮德萊恩(中)和歐委會負責“歐洲綠色協議”的執行副主席蒂默曼斯舉行會談。
歐盟已在全球綠色金融方面占據一定先機。在歐盟機構層面,歐洲央行已經提出轉變資產負債表結構,調整“量化寬松”政策傾向性,持有更多“綠色企業”債務。作為全球最大官方開發銀行之一的歐洲投資銀行也決定“清理”化石能源投資并增強綠色投資比重,向“氣候銀行”轉型。歐委會方面,在“歐洲綠色協議”框架下提出1萬億歐元的氣候融資項目;在應對新冠疫情的總規模為7500億歐元“復蘇基金”中約30%被安排用于氣候變化相關領域,這也意味著歐盟將發行至少2250億歐元歐盟共同綠色債券。綠色金融市場份額方面,歐洲已占據全球碳配額市場份額的約87%,遠遠超過排名第二的北美地區(12%)。綠色債券方面,2019年歐盟發行量占全球41.8%。金融機構方面,西班牙對外銀行、法國巴黎銀行、荷蘭國際集團、法國興業銀行和英國渣打銀行2018年聯合承諾要推進自身資產組合優化,使之與應對全球氣候變化的《巴黎協定》適配;意大利聯合信貸銀行、法國巴黎銀行等也宣布削減煤炭投資并增加可再生能源投資。
綠色金融的異軍突起,是環保壓力、政治話語和經濟選擇的共同結果。近年來,氣候變化的負面效應愈發凸顯。應對氣候變化已經成為全球多數國家的“政治正確”,輿論正給予企業越來越大的社會責任壓力。同時,養老基金、主權基金等“金主”亦在向金融企業施壓,要求其調整經營結構。從經濟角度看,“綠色轉型”已經關系到金融企業切身利益:綠色金融成為不斷上升的“藍海市場”,各國能源結構轉型和應對氣變措施使得相關行業及其投融資長期見長;排放配額等政策工具意在使化石能源等行業負擔起外部性成本,增加了相關行業投資風險;主要經濟體貨幣和財政政策“氣候傾向性”不斷增強。在新冠全球大流行背景下,人類對人與自然關系深入反思,一些國家、國際組織以及產業界就抓住疫后復蘇契機推進綠色轉型形成了廣泛共識,這使得疫情后綠色金融發展基本面向好。
綠色金融的發展,將給全球經濟轉型和氣候變化應對注入動力。大量資本涌入綠色產業,有助于解決其在發展初級階段面臨的融資穩定性和創新商業化等難題,也有助于緩解應對氣候變化和能源轉型方面的巨大資金缺口。同時,由于資本逐利性和避險性的本質,多年來各國金融市場資金向實體經濟傾斜轉移是老大難問題,而綠色金融或有助于資本更好支持實體經濟發展,成為促進金融業健康發展的路徑之一。
當然,全球綠色金融仍面臨一定的挑戰,比如其仍處于初級發展階段。如綠色債券總額僅占全球債券的4%,諸多金融業專業人士也認為當前可再生能源投資有過熱的跡象,部分資產和項目嚴重溢價。與此同時,關于綠色債券、可持續投資等關鍵概念仍沒有國際公認的統一嚴格分類標準,諸多項目和金融資產有“貼綠色標簽”之嫌,給綠色金融未來健康有序發展帶來一定挑戰。
(作者為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歐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