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勝喜
老歪到我家的那天晚上,地上是白茫茫的積雪,夜是出奇地冷。老歪縮成一團,蹲在墻角一個勁地抽著劣質煙,我們誰也不說話,空氣出奇地沉悶。
外面又一次響起大風刮光禿禿的樹枝的聲音。老歪終于說話了,他咽了口唾沫說:“我還是回吧。”說完就要挾他帶來的行李。“老歪,今夜就住在這兒吧。”娘說。那一晚,45歲的老歪,名義上成了我的繼父。那一天,我剛滿10歲。
老歪來我家的日子,對我一直非常好,但我對他還是心存芥蒂,一直讓他用板凳當床。
第二年春,娘病倒了,很嚴重。老歪忙前忙后地照顧娘又照顧我。有幾次見娘很痛苦,我就不想去學校了。老歪一聽,只用輕輕的聲音說:“你娘有我,別誤了學習。”雖然只是又輕又簡單的話語,卻令我納悶地服從了。
娘走了,我跪在娘的墳前,任由螞蟻往脖子里爬,它們可曾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一個親人的心酸。天越來越黑了,和我一樣在墳前待了幾乎一天的老歪走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頭說:“有我老歪在!”此后,老歪一邊拼命地在地里勞作,一邊悉心地照料我。
我上了中學后,老歪帶著我到鎮上的建筑工地打工,為我準備開學的費用。我總是在干活時偷偷地從口袋里拿出書本溫習一下。每當這時,老歪總愛東張西望,幫我放哨。我想老歪是怕我被工頭捉到吧。倒是老歪常常被找不到他的工頭罵,但老歪不惱,只是笑。
一天,我正在偷著溫習課本,只聽見老歪大喊一聲“躲開”。緊接著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挪了位,隨即傳來“啊”的一聲。老歪受傷了,是被墜下的一截鋼管砸中頭部。然而,老歪只是在醫院簡單處理了一下,就回到了工地干活。
后來,在一次老歪和工友的談話中我才得知老歪為啥老站在我身旁,一是怕工頭發現我看書,但最主要的是為我察看隨時會發生的險情。我聽到這兒,眼淚又一次流了出來,嘴里輕輕地說著“老歪啊,老歪……”就哽咽了。在老歪的一路保護中,我上了重點高中,高額的學費壓得老歪喘不過氣來,但他始終不跟我提一個字。為了減輕老歪的負擔,我決定放棄學業,離家出走。
我在離家好幾百里的煤礦廠干挖煤的工作。可在我干活的第五天,老歪就找來了,他的面容更蒼老了。老歪說:“跟我回去!”“不。”我說著就下了礦。
在礦底剛干了一會兒,老歪也下來了。他也加入了挖煤工作。他沒有說一句話,我也不說一句話。命運總喜歡捉弄我和老歪,那天,煤礦發生透水事件!我和老歪被困在下面,眼前一片漆黑。我說:“老歪,我怕!”老歪說:“別怕,有老……老歪在。”他差點將老爸說出口。
時間漸漸流逝,我感到呼吸困難了,身體漸漸癱軟……這時有一張又厚又粗糙的嘴對準了我的嘴唇,一團團熱氣傳到我的嘴里,傳輸到大腦,送入肺腔……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我和老歪把死神趕走了,確切地說,是老歪發揮了“力量”。
我和老歪被蒙住雙眼抬出洞口時,老歪用微弱的聲音問:“怎么樣?”我流著淚說:“老歪爸,感覺好極了!”接著一陣響徹天際的哭聲響起,那是老歪。我咬著牙又回到了教室。老歪沒送我,他說:“死都不怕,貧窮還有啥好怕的!”
我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抱住老歪放聲痛哭,我吼道:“老歪,老歪爸,爸,你是我生命中的一盞長明燈!有了你這盞燈,我會一路翱翔!”
朗月摘自小故事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