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敏文
追訴事實真相是一門學問,也是一件充滿挑戰和危險的工作。追訴歷史事實的一種方式叫考古。其中一項重要的工作,叫田野調查,即對于完全被歷史堙沒、已有史書沒有記載的史實,通過對古墓或歷史遺址的發掘,找到事實的線索,或發現歷史的事實。這項工作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進行周密的組織和充分的準備,由具有高深專業知識的人員,小心翼翼地進行。此外,皓首窮經去追訴或探究一個歷史事實,追尋者窮盡一生亦未見得能成功。然而,此類工作無論怎樣艱巨和耗費,卻有一個優勢,即深埋地下的古跡和零星散亂的歷史記述,已被時空的“定身法”定住,不會再發生任何的改變。
對現實真相進行追訴,甚至比考古、比田野調查更難。因為相關人員是活動的,具有自身的思想傾向和利益訴求,即使你費盡千方百計找到他,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還不見得會說實話;他還可能故意誤導你,給你錯誤的、卻是對他有利的描述;甚至讓你失去追訴的正確方向,越費力氣離真相越遠。更有甚者,如果你的追訴可能危及某人或某些人巨大的利益甚至生存,那么,在你進行追訴的過程中,可能潛藏著巨大風險甚至性命之憂。有試圖進行深度調查的記者,遭到設陷被污名化的,亦不乏其人。
可能正源于此,我們身邊甚少樂于進行事實追訴的人。與此相比,人們更加熱衷于道德評判。一事當前,在基本事實還沒有得到澄清之前,依據捕風捉影和各類傳言所勾勒的大致輪廓,無論這與事實的真相全不相干,還是完全相反,他們的道德評判已經得出結論,并據此進行大張旗鼓的贊揚或抨擊。
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相較于進行事實追訴,進行道德評判要容易得多。人們進行道德評判所依據的標準,大多是社會普遍認同的現成規范,抑或是陳腔濫調。反正是無需當事人進行任何理論探討和理性思考,順手拈來就可駕輕就熟地運用。所以,當事人拿來就用沒有任何理論風險,也不承擔任何責任。而且,但凡道德評判,離不開進行黑白、善惡、正邪等是非、高下的定性。進行道德評判的人,不管是夸贊道德高尚者,還是抨擊道德低下者,在做出道德評判的同時,仿佛已經將自己置于道德制高點上。至于他是否有這樣的權利,怎樣獲得這樣的權利,他是在所不計的。
改變自己與改變別人
有句話說:改變自己是神,改變別人是神經病。然而,我們身邊見得多的是希望改變別人的人。而改變別人的目的,是為了遷就、迎合自己,以便自己不做任何改變,就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在這種人眼中和頭腦中,這個世界應該是他身邊最體己的奴才,他隨便吐一口痰,這個奴才就正好捧著痰盂接住了。如果事情沒有讓他順意,那是奴才不夠盡心或身手不夠靈便,這個世界也就是倒錯的了。
在這種人的思維和邏輯中,自己從來都不會錯,也不負任何責任。如果他很落魄,那是因為小人得志;如果他很困窘,那是因為社會不公;如果他競爭失敗,那是因為對手舞弊,裁判徇私……只有他取得了成績,得到了肯定,才是老天開了眼,社會也終于公道了一回。
事情的真相當然不是這樣。老天一直是那個老天,社會也一直是那個社會。孔子面對河水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英語古典民歌《老人河(Old Man River)》里說:“它只是一直在那里流淌。”你想讓河水澆灌田地,就要建壩修渠;你想渡河,就要造船造槳;你想捕魚,就要織網……你不想修渠就想讓河水流進田地,也不是不可能,但那是洪水;你不會游泳也不想造船造槳,想河水直接送你過河,還不愿意淹死,那你得練就“水上漂”的絕活兒;你不想織網捕撈卻希望能吃上魚,那可能性比守株待兔還要低很多,因為魚即使想撞死在你面前,它也沒有長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