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祥
史載,安祿山體格肥碩,自稱重達300多斤,其人貌似癡直,而內實狡黠。一次,玄宗指著他的大肚子:“里邊都盛了些啥,這么大呀?”安祿山一本正經地回道:“沒別的,全是對皇上您的一腔忠心呀。”玄宗讓他見太子,安祿山不拜,別人催他快拜,他卻說:“太子是啥官?”
玄宗說:“太子就是儲君,將來的皇上啊。”安祿山說:“俺心中只知有皇上,不知有儲君。”玄宗信以為真,更喜歡他了。后來,安祿山拜貴妃為干娘,玄宗與貴妃同坐時,他先拜貴妃,玄宗問怎么回事,他說:“俺們胡人是先母而后父。”玄宗更開心了。
紀昀有云:“事事能如你意者,可怕呀。”
尤為可怕的是,自古以來,安祿山之流如過江之鯽,易牙、趙高、蔡京、張邦昌、嚴嵩、秦檜、和珅等,數不勝數,綿綿不絕。
人性的弱點之一是喜歡有人抬有人吹有人捧有人拍,安祿山們深諳此道,想方設法討領導歡心。領導說雞蛋是公雞下的,他說是啊是啊,他家的公雞每天下一個;領導說星星比月亮更亮,他說是啊是啊,星光燦爛,比月亮亮多了;領導說蓮藕是樹上結的,他說是啊是啊,大樹上掛著一串又一串的大蓮藕。他想領導之所想,急領導之所急,幫領導之所需。領導想睡覺,他遞枕頭;領導想要那一覽眾山小的感覺,他聲嘶力竭高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凡此種種,讓領導愜意了,舒服了,接下來便是絕對的信任。安祿山貌似癡直,其實是絕頂聰明之人,他善于研究并利用人性的弱點,懂得“欲取之,必先予之”的奧秘。想騎馬,先拍馬;想擁有權力,先跪拜權力;想當爺爺,先當孫子。他那“一腔忠心”是一肚子壞水,浸泡著一肚子壞主意;那屈尊以求的所作所為,是包裝精美的糖衣炮彈,出膛時飄散著誘人的甜味,落地時炸得人血肉橫飛;那阿諛奉承的諂媚之語,是害人的鴉片煙,初吸時心曠神怡,云里霧里,吸久了形同骷髏,欲罷不能,一直抽到油盡燈枯。
實踐證明,讓你事事如意者非常可怕,因為它違背了常識。眾所周知,在這個世界上,事事如意只是美好的祝愿,“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十之八九”。生活中有點不如意是正常的,事事如意則不正常。杭州靈隱寺中有副對聯:上聯是“人生哪能多如意”,下聯是“萬事但求半稱心”。這副對聯道出了處世的真諦。曾國藩將“花未全開月未圓”當作座右銘,認為這是惜福之道。人在半坡往上走,才是最好的狀態。
明代理學家蘇浚將朋友分成四類:“道義相砥,過失相規,畏友也;緩急可共,生死可托,密友也;甘言如飴,游戲征逐,昵友也;和則相攘,患則相傾,賊友也。”此四類朋友,可貴的是“畏友”“密友”,可怕的是“昵友”“賊友”。表面上“甘言如飴”,實則包藏禍心。
《閱微草堂筆記》中記述:雍正年間,甲與乙相善,請乙處理家政,又讓乙輔佐官政,“惟其言是從”。后來,甲發現乙侵吞其財物,是奸詐之徒。甲一書狀紙投往城隍。夜夢中城隍問他:“乙如此險惡,你為何信任不疑?”甲曰:“為其事事如我意也。”城隍喟嘆:“一個人事事都能如你意,這是極可怕的。你對此非但不畏懼、不警醒,還樂在其中,你不受騙誰受騙!”
騙者固然可惡,受騙者也難辭其咎,正所謂“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有“縫”必招蒼蠅。沒有唐玄宗,就沒有安祿山。有了唐玄宗,沒有安祿山還會有張祿山、王祿山。
無數事實證明,當有人讓你事事如意時,危險就悄然而至,“如意路”的盡頭是“馬嵬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