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女性穿上褲裝不容易

如果告訴你，至少在1930年以前，歐美女性從來不敢穿著褲子招搖過市，而巴黎這個號稱時裝世界第一的城市，直到2013 年才從法律角度真正意義上廢除了禁止女性穿褲子的條文，不知道你會不會驚訝得張大了嘴。

自從褲子被發明出來之后，它一直是男性的專屬品，為的是打獵打仗方便行動，女性則以裙子為唯一的服裝款式。去看那些世界名畫或是20世紀的老照片，無論是出席晚宴的公主還是在田間勞作的女奴，穿梭于廳堂之間的女仆或者是普通的農家婦女，所有出現在公眾場合的女性，都是一襲長裙。實在感覺冷，也只有脛衣可穿。脛衣不是衣服，只是兩個褲筒，如果實在難以理解，不妨想象一下我們現在常用的套袖，只不過是把套袖套在腿上罷了。脛衣一般也只從腳踝系到膝蓋處而已。《金瓶梅詞話》中描述潘金蓮的穿戴，是“下著紗裙，內襯潞?裙”，裙子里面，則系著一對“錦紅膝褲”，說的便是這種脛衣，只不過顏色鮮艷，質地柔軟，描金刺繡而已。而在歐美，人們為了防止穿裙子走光，則發明了內褲。

在長達數千年的人類進步史中，穿褲子的女性一直被認為是傷風敗俗的壞女人。許多法律都對女性穿褲子做了限制。如巴黎便在1799 年制定了女性不準在公眾場合穿褲子的法令，后雖于1892 年和1909年作出修訂，但修訂的內容也僅是“女性在騎自行車或者騎馬時可以穿褲子”，否則就可能被監禁。很多社會名流在長達200 年的時間里，一直提議將這項明顯有歧視意味的法律廢除，但始終沒有得到政府的正面回應，相關部門聲稱這項法律是法國的老古董，雖然它以法律的面目被公布于眾，但從來沒被實際執行過，也沒有哪個女性因為違反這一法令而受到嚴肅的懲戒，所以不需要優先處理，“我們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工業革命相關的優惠政策”。

瑪麗·愛德華·沃克

蔓延全球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眾多的女性為保家衛國而扛起槍走上戰場，但她們的軍服依然是裙子而不是褲子，很多女兵因為穿裙子不方便而私自將裙子裁剪并把裙擺的中間縫死，結果竟被送交軍事法庭審判。她們中的一些“聰明的逃兵”就運用這一招坦然接受審判，離開戰場到后方服刑，從而避免了戰死沙場的宿命。在西方，20 世紀50 年代還有一些國家的法律明確有穿褲子的女性要服刑的條款。

但是服裝界的革命與政治斗爭的相通之處也在這里：越是有壓迫，就越是有反抗。專門針對女性生理結構而設計的女褲早在150 年前就已經出現了。

19 世紀中葉，美國女權運動的領導人艾米麗亞·簡克主張解放女性首先要從服裝上開始，她設計了一條土耳其風格的女褲，但在“穿褲子的女人都是女巫”的聲浪之中，這條褲子僅僅存在了幾天而已，根本沒有人敢穿上它試試效果。

20 世紀30 年代，在開放度極高的美國也依舊禁止女性穿褲子，前衛的女明星瑪琳·黛德麗在巴黎街頭穿著褲子竟被判罰做勞工，雖然最終政府迫于她在美國民眾中相當高的知名度和人脈關系不得不撤銷了此項控訴，但是“有傷風化罪”的指控還是留在了她的檔案里。

第一個真正穿上現代概念中的女性褲子的人是美國內戰時期的女軍醫瑪麗·愛德華·沃克。

沃克1832 年出生于美國紐約，父母開明且有學識，是家有余財的小農場主。沃克從小性格開朗，活潑好動，對從頭到腳束縛著自己的裙子深惡痛絕，時常把父親的褲子裁短了自己穿上，家人看她穿著褲子在農場里干活既方便又靈巧，也就不加制止。1855 年，沃克拿到了醫學博士證書，并立即與同學亞伯特·米勒結婚，但是從小叛逆心極重的沃克拒絕向主發誓“服從丈夫”，同樣拒絕改姓米勒，只勉強同意被稱作“米勒·沃克醫師”而不是米勒夫人，這讓丈夫忍無可忍，很快就與她離婚。

隨后在美國內戰中，沃克以其精湛的醫術服役于部隊，并多次參加戰斗，搶救了無數的傷員。雖然在戰爭伊始，她只能因為性別的原因充當護士，但這個敢穿褲子的護士無疑是最搶眼的，是敵對雙方都想一睹為快的名人，人們想看穿著褲子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樣的，為此她還被敵人精心設局俘虜過。

戰后的1865 年，美國第17 屆總統安德魯·約翰遜頒發國會榮譽勛章給沃克博士，以表彰她在內戰中的卓越貢獻，這也使她成為獲得國會榮譽勛章的唯一女性。有個小插曲：后來因為法令修改，認為國會勛章的頒發對象標準為“實際對敵戰斗的軍職人員”，而她只是個護士，政府要求她交回勛章，但是遭到了她的嚴辭拒絕。她在每次出席重大場合時都要把這塊美國女權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勛章掛在胸前的顯著位置，并驕傲地向身邊的每一個人講述它的來歷。

而后世人們記住她，更愿意的是以“世界上第一個穿褲子的女人”的身份，而不是因為那塊勛章。

不管怎樣，這個叫沃克的女性，讓褲子終于擺脫了男人的獨占。二戰時，美國把一艘客輪命名為瑪麗·沃克號，并在1982 年發行了紀念她的郵票。身為醫學博士的她也成為美國醫學界的英雄，紐約州立大學奧斯維戈校區就有一個以她的名字命名的醫學中心，更因為她曾經為美國獨立而戰，位于密歇根州的美軍預備役基地以瑪麗·愛德華·沃克為名。

沃克女士的努力和成就使得美國政府在戰后出臺了規定，準許女性在戰爭或其他特殊需要的場合下穿褲子。

作為世界時尚前沿的時裝之都，巴黎的服裝設計師們敏銳地捕捉到了女性對褲子的渴望和法律的松懈，1966 年，服裝大師伊夫·圣洛朗以當時盛行的馬褲樣式為基礎，設計出了一套“吸煙裝”。之所以稱之為吸煙裝，是為了規避“為女性設計分腿服裝”這一違法嫌疑，而打出了“專為吸煙者設計的服裝而非針對女性”的旗號。這套服裝大膽采用了金屬質感的配飾，佩以中性的馬甲、領結，并融入了歐式禮帽、手套、絲巾和西裝等，風格上并無性別體現，但樣式和身體各部位的尺寸裁剪上卻有著明顯的女性特征。這種服裝一上市，立即贏得廣大女性的喜愛，很多女性，包括政府官員也堂而皇之地在公眾場合穿著吸煙裝，整個女性的著裝風格都為之一變。

三年之后，圣洛朗在時尚雜志《Vogue》中留下了他那句流芳后世的名言：“我終于讓女性穿上褲裝，遠離胸罩。”

2012 年7 月，巴黎市政參議員艾倫·胡珀特在給女權部長貝爾卡桑的公開信中表示，應立即廢止這條隱含詆毀和污辱女性的法令，因為“這項法律的象征意義可能會削弱我們的現代意識”。貝爾卡桑隨即批復并同意了這項訴求。2013年1 月31 日，貝爾卡桑身著褲裝出席發布會，正式宣布這項“不允許巴黎女性穿褲子”的法令作廢。貝爾卡桑說：“這條法律與憲法中男女平等的原則相違背，它完全沒有法律效益，就是一個該放進博物館的老東西。”

這一天，距離當初制定這條法令的時間，已經過去了214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