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馬丁

[澳]帕特里夏·賴特森

喬治和卡西跑進圣克萊爾莊所在的那條靜悄悄的街，他們看向那房頂上的短旗桿。它上面沒有人。

“他走了，”喬治說，“我知道他會走掉的。”

卡西很激動：“現在怎么辦？他還沒有拿到他的餅干，他會到哪里去了呢？”看到喬治沒有回答她的話，她責怪地向他轉過臉去，“我看見過馬丁在那旗桿頂上，我可以告訴你，他下來絕不會是自愿的。是他們把他抓下來的，他這會兒可能在聯合國或者什么地方。我們怎么才能把這些餅干送到那里去給他呢？請你告訴我好不好？”

“住口吧，卡西。”喬治狠狠地說，把她這突然發作的歇斯底里壓下去，“他不可能到聯合國去。你別吵，讓我來看看。”

他注意到一兩件奇怪的事和一些細節。在圣克萊爾莊樓上一個窗口掛著一條窗簾，它不是垂在窗內而是掛在窗外，灰色外墻上覆蓋著一面綠旗子。街對面一座院子的門上靠著一位老頭兒，眼睛直盯住這邊房子看。隔壁陽臺上一個女人鬼鬼祟祟的。平整的草地上有被踐踏過的痕跡。掛著個閃亮銅牌的院子大門外停著三輛汽車。第一輛綠色，閃閃發光，十分高貴;第二輛黑色，閃閃發光，十分神氣;第三輛很小很舊，鮮紅色，開起來可能很快。按理汽車要到晚上才能停在這樣安靜的街上。總而言之，圣克萊爾莊一派消防車剛開走的樣子。喬治對這三輛汽車皺起眉頭，帶著卡西沿著街走到頭，然后拐進房子旁邊的小巷。

他們還沒有走進小巷，就聽見房子的前門被打開，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喬治彎下腰向那邊看過去，一共是四個人。一個留在院子大門里面，只看到他的襯衫袖子在門外。三個站在人行道上，其中一個像是憂心忡忡的教師。第二個在神氣地說話。這人又高又瘦，穿灰色西裝，這套西裝像廣告上看到的那樣筆挺。他用嚴肅的口氣說話，其他人都仔細聽著。喬治也仔細地聽著。

“……患精神分裂癥……”那位神氣的先生說，“……純粹的幻想……完全分離了。”

喬治盡管聽不懂，但他的眼睛被最后一個人吸引過去。這個人魁梧高大，短頭發，短黑胡子，雙手插在口袋里站著，專心地聽著那人說話。然而他那雙深色的機靈眼睛似乎得意揚揚。他回答時聲音深沉堅定，他的話喬治卻不難聽懂。

“他自然和那根旗桿完全分離了，事情就在全街和市消防隊的人們眼前發生。大家都說他簡單地一跳就不見了。你的理論把這一點考慮進去了嗎？醫生。”他友好地向隔壁陽臺上的女人和對門的老頭揮揮手，那女人馬上縮回去。那老頭用一種被觸怒的表情繼續看了幾秒鐘，接著露出明顯的厭煩樣子站起來，慢慢地走進了自己的家。那黑胡子對喬治點點頭，眨眨眼睛，喬治趕緊把目光從墻角移開。他感到放心，因為那黑胡子的聲音還是很容易聽到。“也許是大型催眠術吧？”這話聽來有點道理。“試問一個心靈能把它的個人幻想強加給市消防隊的隊員嗎？”

穿西裝的那人接下去說：“……躁狂脾性……力氣大，速度快。”

“還有那綠色的光呢？”

穿西裝的人看來覺得煩了，他開始提高聲音說話，因此喬治和卡西覺得更容易聽清了。“我請你來，教授，是希望你能斷然排除關于他是超人的懷疑。我發現這個孩子身體正常，正常之極。我沒有想到，你自己的特殊興趣竟使你同意那種純屬幻想的意見。”

“這不能怪你，”黑胡子寬慰他，“世

界上可能只有像我這樣的三四個人能坦率地認可這種意見。至于幻想，利茲溫杰醫生，你這個最棘手的病例并不存在，一個幻想值得和其他自然現象相提并論。自然現象是我進行研究從來不可少的，但我認為這個病例無法解釋——我對蹦蹦跳和那綠幽幽的光感興趣。一般不認為太空人會在夜里消失而留下綠幽幽的光，但我看不出一個小孩子為什么會想象出這種事來。”

醫生又傲慢地說了兩句，車門“砰”地關上，那輛神氣的黑色汽車就平穩地進入喬治的視線，然后消失了。那輛紅色小轎車，里面顯然坐著教授，跟著醫生的轎車，在靜悄悄的街上嗚嗚嗚地過去了。另外兩人交談了幾句，也鉆進高貴的綠色汽車開走了。等到喬治和卡西溜出小巷，圣克萊爾莊外面顯然已經沒有人了。

喬治知道，卡西馬上就要說出激動的話來，他急忙走進大街，不讓那房子里有人聽到。卡西追上他，話真的是滔滔不絕。

“瞧，就是這樣，我早知道了！他和我們一樣，我一直覺得他跟我們是一樣的！那醫生說的是馬丁，他說他生理上正常。”

“那并不能說明任何事情，”喬治心不在焉地說，因為他在想著別的事，“這只說明醫生心目中以為馬丁是個什么樣的人就認為他是什么樣的人，因為他的心容不得別的東西。”卡西哼了一聲，喬治再加上一句：“我也不喜歡那位教授的樣子。”

“醫生到底是醫生。”卡西固執地說。

喬治不理這話。“現在問題是，馬丁是怎么離開那旗桿的，如今他又在哪里？他只是跳了下來，那么他應該還在那里，正等著危險過去。他一定抓住了

什么東西，否則他們就看見他蹦蹦跳了。他可能爬進了一樣很小的東西。我們再到那房子前面走一次，好好找找，有可能會發現他，他不可能消失掉——他不是魔法師。”

“當然不會。馬丁不通知我們一聲，怎么也不會消失掉。”

喬治齜牙笑了笑。他沒有辦法能讓卡西相信馬丁當真“與眾不同”，馬丁的任何古怪舉動也從未嚇倒她或者使她受不了，她碰到這些行動時十分鎮靜，還能把它們解釋為正常行為。

喬治帶路走回去，經過圣克萊爾莊。

那里好像沒有什么可疑之處。屋頂上沒有深溝，靠近旗桿沒有煙囪，沒有頂樓窗口或者高樹。他們走過房子，回過頭來再看，這一次喬治看見了雨水管，它從旗桿附近的水槽沿邊墻下來，從房子前面是看不到它的。馬丁，也只有馬丁，會跳到雨水管里很快地滑下來，就像消失不見一樣，但底下必定有一樣東西可以把他藏起來，讓人找不到他。

“我打賭我知道了，”喬治忽然說。“那箱子——那煤氣表箱子。”

“他們會不看嗎？那種箱子挺大的。”

“里面是煤氣表。就算有人去看，馬丁也會躲到煤氣表后面，或者在它頂上什么的……你繼續走，到街口去等我。我回去看看。”

“你會被人盯梢的。”

“我說我只想看看消防隊剛才在干什么——他們頂多把我趕走。把馬丁的餅干給我。你怎么把它們全卷起來了？”

“紙袋大了點，我想我可能要把它扔過圍墻。”

“大了點！它大得像個裝土豆的袋子。”喬治把包包夾在胳肢窩里，轉身沿街道走回去。卡西走到街角那兒，回過頭來看。接著她想，她不該讓人發現她是在看喬治，于是繞過街角，在公共汽車站的一張凳子上坐下。她慢慢地數到一百，心想現在喬治應該進了院子大門。她繼續數，她數到三百七十六，只見喬治拐

過街角回來了，只有他一個人。

“他就在那里，在煤氣表箱子里，但他不肯出來。”

“他不肯出來？真叫人受不了？我想他又神氣活現了。關在一個煤氣表箱子里，我不知道他想要證明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仍舊想證明什么。”喬治皺起眉頭坐下來，“他是出了什么事，就像你說的。他什么話也不說，很生氣的樣子，一動也不肯動。”

沉默了一陣，卡西難受地說：“我們已經盡力了。至少他現在拿到了他的‘狗餅干。他高興嗎？”

“我想那可憐的傻瓜一定餓壞了。他一見那紙袋就鉆進去了。”

“他鉆進去了？”卡西跳起來，“真的嗎，喬治？”她大步向街角走去。

“卡西！”這次輪到喬治跳起來叫道，“回來！你不能……”

卡西頭一抬，已經拐過了街角。喬治趕到街角，看見她走著小而快的步子，很快地一路過去。他想跟去，但又猶豫了一下，然后回到凳子那里，開始數數。當他數到二百八十時，只見卡西已經拐過街角回來了，手里拿著那紙袋，它如今裝得滿滿的，真像是一袋土豆，但喬治知道那里面是馬丁。

“卡西！”喬治叫道，又驚又喜，“如果他不愿意來，你可不能這樣對待他。”

“誰說他不愿意？注意，公共汽車來了，我們該回家了。”卡西招呼公共汽車，一跳就上去了。

喬治跟了上去，毫無辦法地在她身邊坐下，看也不敢看她膝蓋上那個紙袋。他不敢想象里面那位高級智力的人在想什么。他們默默地一路坐車回家，喬治只悄悄地說了一句：“最好讓他透點空氣，不然他會悶死的。”卡西在絞起來的袋口上打開一條小縫，紙袋里“籟籟”響了一下，縮小了，好像馬丁生氣地離開了袋口那條縫。喬治好容易

忍住沒有格格笑出聲來。直到他們穿過空地上的小屋時，他才敢再一次說話：“你知道，這沒有用處。他們第一件事就是到這里來找他。我們得另找一個地方。”

卡西不理他。她把紙袋放在小屋的地板上打開，站在旁邊，嚴厲地說：“好了，太空人先生，你到家了。如果你要回去，沒有人阻止你。只是下次你別忘了帶去‘狗餅干，省得喬治和我操那么多心。”

紙袋“沙啦啦”響著打開。馬丁出來了，看著他們的那眼神里混合著強烈的憤怒、譴責和內心的輕松感。喬治抱歉地回看了他一眼。卡西對他揚起了眉毛。馬丁有點不好意思地移開了視線。

他倔頭倔腦地對喬治說：“我把你的襯衫帶回來了。”他又用責怪語氣加上一句，“我一眼也沒有睡過。”說著，他退到他的烤箱里睡覺去了。

喬治掃興地看著烤箱門，它已經在放光了。

（節選自《太空人遇險記》）

知識鏈接：

《太空人遇險記》原名《降落到地球上》，是澳大利亞兒童文學女作家帕特里夏·賴特森的作品，這是一本構思和寫法都很特別的科幻小說。

《太空人遇險記》講述的是太空少年馬丁從太空降落到地球來旅行，他來到澳大利亞的悉尼市，獨自住在一座荒廢的小屋里，被卡西和喬治兩個小學生發現了，于是他對他們說起了自己的事情。起初他們不相信他是個太空人，因為在他們看來，他長得跟地球上的小朋友一樣，可是他又很奇特，他的眼睛有強烈的視線，但是他走起路來輕得像一片枯葉，還能彈跳不停，會縮小身體擠進一個不到十八英寸的小烤箱里，睡覺時會發光……馬丁想向地球人介紹自己的真正身份，卻被兒童福利機構抓走了。喬治和卡西等人設法營救馬丁，最后成功地將馬丁送離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