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樂,李常洪
(山西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山西 太原030006)
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民營企業數量占總數的90%以上,貢獻了60%以上的GDP。2015年中國民營企業調查報告顯示,超過80%的民營企業是家族企業。家族企業已經成為驅動國家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
資源基礎觀認為,資源獲取尤其是關鍵資源的獲得與配置決定企業競爭優勢和發展地位。家族企業發展面臨嚴重的資源束縛與所有制歧視已是學術界和實業界普遍持有的觀點。家族企業家作為企業發展的首要推動力量,需要認清企業不同發展階段的規律和特點,運用自身勝任力引導企業穩步發展。尚吉永和侯光明[1]認為,企業家在戰略演進與組織變革的關系中發揮著獨特作用,有必要探究民營企業家在不同發展階段發揮作用的差異;張敏等[2]也研究發現,不同發展階段的企業成長存在不同實現路徑,企業家能力是推動轉化的動力,企業家精神是創新的重要誘因,其內涵隨企業發展階段發生動態變化。成熟期是企業生命周期中重要的演進階段,企業在享受前期發展累積紅利的同時,也潛伏著危機與挑戰,進則進入新一輪演化上升周期,退則步入衰敗。李德軍(2009)認為,企業發展穩定階段后期是一個重要的演進瓶頸點,需要一場自我革命。在成熟期階段,雖然家族企業面臨的資源約束因之前發展的盈余沉淀支撐有所緩解,但并不意味著企業發展風險減少。在企業內部,傳統的緩解代理成本與沖突的家族關系治理邊際效用越來越低,甚至可能產生負效應。同時,缺乏監督和制衡的內部治理體系也在削弱企業經營與治理效率[3];在企業外部,來自金融機構的所有制歧視和政府設租行為,即便會因企業經營績效改善而有所減少,但并不會消失。在此背景下,家族企業家作為企業資源獲取、重構與優化配置的實施主體,其勝任力尤其重要。
周鴻勇[4]認為,能力供給不足是家族企業的常態,危險成長是其重要特征。因此,實現家族企業可持續成長的關鍵是謀求企業家能力供需平衡或供給剩余。目前,針對成熟期家族企業家勝任力的相關研究成果十分匱乏,僅有的文獻也存在忽視時代性和淡化情境性雙重缺陷。如樂國林等[5]認為,大多數勝任力研究脫離了管理者勝任行為發生的情境,過于簡化高管勝任力得以施展的條件,并存在用通用勝任力“概化”多種不同情境高管勝任力要素的傾向,這種去情境化或情境單調性高管勝任力研究必然導致研究成果流于形式。基于前人的研究局限和企望,本文在3個方面進行創新:①搭建的成熟期家族企業家勝任力構成體系填補了相關文獻的空白,也具有應用指導價值;②在勝任力元素內容選擇上,融入家族企業典型特征、成熟期家族企業典型特性以及時代性特征3種特殊情境化元素,以契合研究主題,彌補了以往研究的缺陷;③經過嚴格信效度檢驗后的4個模型公因子,是在借鑒和有效匹配組織成長理論、系統觀以及勝任力理論等觀點下命名的,該框架設計范式對勝任力模型研究領域相關構面的統一科學厘定,以及擴展應用到企業生命周期其它階段,進而考察動態勝任力演化邏輯,都是一種積極探索。在貿易戰以及突發公共事件此起彼伏的時代大環境下,企業面臨的諸如供應鏈危機、債務危機等困境不斷凸顯,家族企業家作為推動企業生存發展的重要異質性人力資本,研究其勝任力更顯得迫切與意義重大。
李寧琪(2012)將家族企業定義為,家族對企業擁有全部或部分所有權,并直接或間接掌握企業經營權,同時,企業管理在一定程度上受傳統家族文化影響。根據角色理論,當企業家被賦予某種角色時,也意味著其肩負相應的職能。梁洪學[6]、李政[7]通過文獻整理,沿著時間脈絡闡述了從16世紀初到當代,各個時期企業家扮演的主要角色,使企業家集冒險者、風險承擔者、資本家、市場協調者、套利者、創新與不確定性承擔者、經營與管理者、資源協調與決策者、經紀人等多重身份于一身。國內學者對企業家的定義基本借鑒了國外學者的說法,部分學者還進行了邊界擴展和認知解讀,賦予邊際報酬遞增的異質性人力資本所有者、高層管理人員或職業經理人新的角色[23]。李寧琪(2012)對企業家理論進行梳理后,總結了企業家肩負的5種主體角色,即創新者、經營風險承擔者、恢復市場均衡的異質性人力資本擁有者、合理配置資源并承擔責任的經營管理者,以及促進市場均衡的中間商。聚焦到家族企業家,可以從Denny & Isabelle(2006)的研究中解讀新的身份屬性,即品牌創立者、工匠和交易商。時代在演進,企業家肩負的多重身份也在演化,折射出時代環境變化對企業家職能素養的適應性要求。基于企業家身份理論,借鑒已有研究對企業家內涵的界定,本文將企業家定義為:具有創新與風險承擔精神,能利用自身異質性人力資本從事企業經營與管理活動,且能實現企業資源優化配置的高層管理者。
McClelland早在1973年就正式提出了勝任力概念,并將其定義為與工作績效或生活中重要成果相似或相聯系的知識、技能、能力、特質或動機,并提出了著名的冰山模型。此后幾十年,勝任力研究方興未艾,但勝任力的定義在核心內涵構成上并沒有突破McClelland的研究框架。為此,本文將勝任力定義為個體在工作情景中擁有的能夠使其與職位相匹配的知識、技能、能力以及個性特質等的集合。
梳理中外文獻發現,成熟期企業家尤其是家族企業家的勝任力構成體系相關文獻很少。因此,將具有普適特征的企業家勝任力相關文獻作為研究出發點很有必要。如雷衛(2012)認為,成熟期民營企業家應該具有的能力按照重要性先后順序包括危機處理能力、控制能力、溝通協調能力、與政府建立良好關系的能力、投融資能力、市場應變能力、資源配置能力、戰略規劃能力、機會捕捉能力以及掌握創新方法與方式的能力;宋培林[8]強調,企業成長不同階段需要企業家具備相應的勝任力結構,在企業守業期的穩定階段,企業家需要在專用勝任力和通用勝任力兩方面提高能力供給;羅彪和張哲宇[9]實證分析發現,成熟期企業的管理重心應該放在企業軟實力構建上,領導力中的溝通力、學習力和洞察力對組織動態能力提升有顯著影響。
在動態能力理論中,知識吸納與運用能力、資源調動與持續變革力也是重要的組織維度,企業家作為組織能力的源泉,其職責就是利用自身勝任力幫助企業建立動態優勢。企業成長任務情境形塑著不同生命周期的企業家勝任力結構,根據企業成長各階段焦點任務情境的不同,樂國林等[5]認為,高管在企業成熟期應具備經營規劃、改革創新、組織溝通、危機協調、整合配置資源等方面的勝任力;甘德安[10]從復雜適應系統視角出發,認為家族企業要想基業長青,必須保持企業內部和利用好外部市場的負向熵變,積極培養邊界跨越能力、利用企業重組與并購獲取負熵的能力、企業路徑選擇能力(包括戰略把握能力、接班人企業家精神培養)、學習與創新能力;盧毅和彭燕(2006)利用SVM評價方法分析發現,成熟期企業家應該具有決策、學習、戰略管理能力以及溝通與協調能力,同時擁有管理哲學與社會科學知識、人力資源與市場工作經驗、改革創新與信譽意識,以及政治思想、社會責任感、道德、敬業精神等素養。以上關于企業家勝任力的研究,基本可以分為3類:①基于純理論視角進行闡述,不足之處是并沒有對大部分勝任力元素來源進行明確說明和實證檢驗;②雖然涉及到部分勝任力元素評價,但僅僅是對元素權重進行簡單的描述性統計數據排名,缺乏嚴格的元素遴選標準和信效度檢驗;③從企業軟實力構建以及基于知識和學習能力的企業動態核心能力建設角度,對企業家能力進行論述,不足以體現勝任力內涵的多元性。
部分學者從窄口徑視角觀察了企業家的勝任能力。如王艷子等[11]通過案例研究發現,處于成熟期的資源型企業家戰略管理能力對企業發展貢獻最大;劉文楷等[14]分析認為,無論是處于成熟初期還是中后期的企業,其多元化并購行為會增多,因此企業家的社會資本積累十分重要;沙彥飛[13]在企業家社會責任和精神耦合研究中發現,成熟期的企業,企業家呈現以合作精神為主,進取精神、創新精神、冒險精神+慈善責任的耦合結構;楊軼清[14]從金融危機以來倒閉浙商企業的實證分析中發現,縱觀企業生命周期,信息處理能力(學習能力)、文化能力(思維習慣與價值觀傾向)和改造組織的能力(領導與管理能力)在浙商群體中具有鮮明特色。上述文獻多強調企業家單項或部分專項能力和素質,對于擴展勝任力元素的遴選范圍以及思索成熟期家族企業家預期維度劃分具有借鑒價值。
在通用能力方面,蔡衛星[15]的研究結果表明,企業家能力是一個包含多維度要素的綜合能力,涉及關系網絡能力、更高的人力資本、戰略管理能力、現金管理能力和財務治理能力;張衛國和何穎[16]從戰略管理視角研究高管勝任力模型發現,在戰略制定階段, 高管勝任特征主要由全局觀念、決策判斷能力、信息捕捉能力、理性分析能力和變革創新能力 5 個要素構成,在戰略實施階段,由團隊合作能力、協調組織能力、授權賦能、激勵領導能力、人際交往能力和企業文化建設6個要素構成,在戰略控制與評價階段,則由洞察力、自我反思能力、快速反應能力、財務統計能力和承受壓力能力 5個要素構成;Man等[17]研究發現,企業家能力主要包含6個維度,即機會能力、關系能力、概念能力、組織能力、戰略能力和承諾能力;項國鵬等[18]從制度能力視角出發,認為企業家制度能力是民營企業家實施制度創新并作用于企業成長的能力依托;張根明和陳才[19]將企業家能力劃分為機會發現能力、資源配置能力、資源整合能力、創新能力、風險承擔能力、學習能力6個方面。除此以外,還有學者重點關注了機會捕捉能力[20]、承諾能力[21]、學習能力[22]、思維力[23]、誠信精神與實干精神[7]等。在上述研究中,盡管體現了高層管理者相對宏觀的勝任維度劃分以及較為細粒度的能力元素刻畫,但這種勝任力維度劃分主要基于戰略管理視角,在應用中具有局限性。同時,在反映勝任力定義的核心內涵上,忽略了企業家個性特質和知識管理方面的考察。總體而言,涉及通用勝任能力方面的文獻最大不足就是缺乏特定類型企業的情境化背景分析,致使實踐應用價值頗受質疑。
綜合上述企業家勝任力文獻發現,成熟期家族企業家勝任力研究存在文獻單薄、構面設計厘定不清或缺乏信效度實證檢驗支撐、過于強調能力或技能的單維度識別而忽視其它勝任力維度的掃描以及內容輻射上缺乏情境化和時代化元素等問題。為了豐富家族企業家勝任力研究,彌補暴露出的缺陷,本文在借鑒企業家角色理論、企業家定義和勝任力相關研究的基礎上,仍需補充闡述家族企業典型特征和成熟期家族企業典型特征,并在這一基礎上提煉出家族企業家所具備的囊括情境化和時代性特征的勝任力元素。
家族企業區別于非家族企業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家族控制,這是解讀家族企業異質性行為的重要因素來源[24]。家族企業的控制行為與其自身需求和目標關系密切,家族企業家作為企業的靈魂人物,其勝任力供給應該服務于家族企業的有效控制,并著眼于企業持續發展。因此,可以從企業發展的經濟目標和非經濟目標視角溯源探求家族企業家特殊的勝任力需求。首先,家族企業和非家族企業同樣都追求企業經濟效益最大化,包括家族物質財富增長。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家族企業必須投入必要的資源,如物質資本、人力資本等。其中,為了突破束縛家族企業發展最為嚴重的融資約束問題[25],家族企業家會更看重現金流這一在經營中易于轉化為其它等價物的貨幣資本。研究表明,成熟期企業往往比成長期擁有更多現金柔性[26],這既有成熟期企業資本運作經營事項對現金流需求增加的客觀因素,也有家族企業為了應對不確定性內外部環境(如財務困境、金融危機等帶來的負面沖擊)的考慮[27]。其次,家族企業并非完全看重經濟績效,同時也追求以家族為核心的非經濟目標,僅通過企業績效衡量家族企業,顯然是對家族企業績效的一種片面理解[28]。目前,對家族企業非經濟目標的研究主要圍繞社會情感財富展開。如Zellweger[29]研究發現,控股家族從掌控企業中獲取的非經濟財富和情感價值是家族涉入的持續動力;Gomez等[30]認為,維護家族影響、實現家族代際傳承、積累家族社會資本等社會情感財富是家族企業追求的非經濟目標,并進一步指出,有的家族寧愿犧牲企業的經濟績效,也不愿意接受因失去企業控制權而導致的社會情感財富損失[31];Burkart等[32]總結了創始人選擇家族控制的理由,強調家族獲取非經濟目標的多元性,即巨大的心理快慰、維系家族網絡政治關系與家族聲譽、維護家族利益安全;朱建安等[33]梳理歐美家族企業的非經濟目標相關文獻后發現,家族企業在家族和諧、社會地位、家族控制、家族認同方面有較大的聚合點;葉艷等[34]認為,家族企業社會責任是家族企業比較看重的社會情感財富,包括樹立家族形象與聲譽、積累道德資本等。
通過對家族企業典型特征的描述統計發現,作為企業領導者,家族企業家有責任揚長避短,堅持創業和長期導向,注重家族愿景與承諾的塑造,維護好家族聲譽和內部團結,精心規劃代際傳承,充分利用好家族資源優勢。同時,在構建與利益相關者的網絡關系以及吸引外部人才方面,也應充分發揮智慧才能,為企業利用外部資源和人力資本開辟道路。
伊扎克·愛迪思[35]系統闡述了企業成熟期存在的一些典型特征,概括為:①銷售和利潤作為決定性目標同等重要;②企業關注重點從顧客開始向資本轉移,對資金的需求變得更迫切;③企業有清晰的愿景和價值觀,強調激勵的作用;④有運作良好的制度與組織結構、內外凝聚力,整合力強;⑤有控制與被鼓勵的創造力;⑥企業不僅關注財務目標,也重視包括員工利益在內的各種內外關系的處理。除此以外,于淼[36]的調查結果也顯示,成熟期家族企業面臨的主要問題按重要性程度依次為市場、技術、人才、資金、經驗和能力。綜合歸納分析表明,成熟期家族企業會將重心放在產品、市場、資金、財務、企業文化尤其是制度與激勵能力建設等突出方面,這也是家族企業家提升相應能力供給的主要領域。
通過相關概念描述和文獻述評,本文不僅發現以往企業家勝任力文獻的不足,也呈現了家族企業以及成熟期家族企業特有的情景化元素,展現了家族企業家相應勝任能力供給側元素來源。基于此,運用歸納法對上述有關勝任力元素進行相同或近似意思上的提煉(解讀與歸類),之后進行重新編碼,對提煉后的勝任力元素進行統一命名并給予描述解釋,最終匯聚形成本文所需的勝任力元素觀測變量表。鑒于篇幅限制,僅舉一例說明觀測變量提煉和編碼操作過程。如企業家角色理論中的資本家,與投資融資能力和多元化并購能力可共同解讀為現代企業家需要掌握多形式的資本運作能力,因而從意思上將其歸為一類,此過程稱為元素提煉階段。為了便于后期分析,將這一歸類后的勝任力元素集合統稱為觀測變量資本運營能力,并解釋為在投融資、債務重組等企業行為中表現出的資本運營與駕馭能力,這一過程稱為元素編碼階段。考慮到相關社科概念的多元性和非統一范式化,對統合后的觀測變量實施嚴格的定義界定不僅不科學且存在操作上的難度。因此,本文對觀測變量的解釋描述基于兩個要點,一方面要體現相關概念的同質性特征,此例表現為資本運營與駕馭;另一方面,能夠體現企業家與此勝任能力相關的行為態度,以便在調查問卷填寫時起到輔助說明作用,此例表現為投融資、債務重組等。重復上述操作過程,就可以獲得整合凝練后的觀測變量集合。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為了更大范圍囊括多樣化的勝任力觀測變量,本文還參考借鑒了美國、法國等國家機構制定的企業家素質標準。同時,將一些在以往文獻中鮮有提及,卻具有時代性特征的企業家勝任力觀測變量納入進來,如供應鏈保障與整合能力就是在中美貿易戰和日韓貿易戰時代背景下需要重點關注的勝任能力。此外,網絡化、信息化和數字化經濟時代,基于數據、信息和知識的企業能力建設在企業發展中占據更高的權重,實現比傳統商業模式更高效且更精準的價值創造、價值體驗、價值傳遞和價值變現,而以上企業能力的搭建也離不開企業家相關能力供給。因此,本著與時俱進的研究態度,將上述勝任力元素納入觀測變量考察范圍內也很重要。經過反復操作,最終形成由37項基本詞條組成的勝任力元素觀測變量表(見表1),作為后續實證分析依據。

表1 勝任力元素觀測變量
本文對測量指標的計分設計采取Likert 7點評價刻度,對分值部分的描述,如極端、非常等字眼的使用借鑒參考薩迪標度,企業家可以根據自身經營管理經驗進行打分。其中,1分表示“極端不重要”,2分表示“非常不重要”,3分表示“不重要”,4分表示“一般”, 5分表示“重要”,6分表示“非常重要”,7分表示“極端重要”。以資本運營能力為例,在實際問卷調查中,將項目表述為“作為家族企業家,在企業成熟期,您認為資本運營能力的重要性如何?請予以打分”。為了使樣本符合家族企業的身份特征,同時又具有行業代表性,本文通過查閱國家統計局統計年鑒,前期框定了所選樣本在各行業的大致占比,然后利用企業天眼查系統檢視每個遴選樣本的股權結構,最終篩選出符合條件的家族企業。同時,基于其他學者在問卷調查中存在的樣本測量可靠性不足的缺陷,采取實地走訪與網絡測量相結合的方式十分必要。其中,網絡調查以政府“函”的方式在企業內部系統發放,最終在晉、京、蘇、鄂、粵5省市向家族企業家(職位為董事長或總經理)發放調查問卷623份,回收有效問卷348份,有效回收率為55.8%。有效樣本描述性統計結果顯示,在所屬行業中,制造業占51.4%,采礦業占13.2%,其它行業占35.4%;在企業規模上,微小型企業占36.7%,大中型企業占63.3%;企業家年齡41~50歲占52.5%, 51~60歲占23.2%,31~40歲占19.2%,30歲以下占5.1%;在性別結構中,男性占81%,女性占19%;在學歷結構中,大專或本科占比最多,達83.9%,碩士及以上學歷占14.3%。總體而言,樣本描述性統計結果基本符合行業和人口統計學特征,具有一定代表性。
采用SPSS18.0進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KMO和Bartlett球性檢驗結果顯示,KMO值為0.886,Bartlett球形檢驗的卡方值為2 341.749(自由度190),通過了P<0.001的顯著度檢驗,說明觀測變量間存在共同因子,適合作因子分析。在因子分析中,使用主成分分析法并采用最大方差法加以旋轉,由此獲得易于解釋的因子結構。同時,在子維度遴選上,以0.5這一普遍接受的數值作為因子載荷系數符合要求的臨界點。

表2 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
表2顯示,在正交旋轉后,探索性因子分析得到4個公因子、計20項觀測指標滿足載荷系數要求,公因子特征值均大于1,累計方差解釋變異量為64.012%,高于50%的閾值。各測量指標從內容、結構上呈現出較好的聚合傾向和區分效應。
采用IBM SPSSAmos23.0軟件對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進行信效度檢驗,測量結果見表3。結果顯示,Cronbach's α信度介于0.713~0.864之間,均大于0.7,通過了Cronbach's α信度檢驗;各理論變量建構信度介于0.701 5~0.877之間,均大于0.7,也通過了建構信度檢驗。因此,各潛變量信度良好。
構念效度被認為是最權威、最嚴謹的測量方式。表3結果顯示,20項測量指標的標準化載荷系數介于0.7~0.91之間,均大于0.7,滿足測量指標方差抽取量這一前提條件;潛變量的平均抽取方差(AVE)介于0.523 4~0.611 3之間,大于0.5的標準,滿足聚合效度的另一前提條件。因此,測量模型具有良好的聚合效度。

表3 測量模型結果
李書玲[37]將組織追求持續成長的努力歸為3個核心維度,即注重有形資源各要素邏輯組合,追求投入產出效率和價值實現的組織客體,稱之為物質維度;將組織作為能量場域的存在部分稱之為組織的能體,屬于能量維度;關注組織的選擇主體,稱之為意識維度。本文借鑒組織成長理論和系統論,對公因子進行科學命名。
企業物質流建設包括采購、產品制造、銷售等子環節,其運行管理是企業經營活動的重心,催生了以供應鏈管理和產品管理為核心的一系列具有強關聯性的管理實踐行為。此外,何健文和劉啟強[38]認為,在企業創新資本理論中,物質論通常包括投資論和貨幣論;Perez[39]、段海艷[40]也認為,物質論需重點強調金融資本的運作和作用。在公因子4中,共解析出資金鏈風險管控能力、資本運營能力和供應鏈保障與整合能力3個子維度,這與物質流建設諸多環節的能力培育相契合。因此,將公因子4命名為物質流勝任力。
能量場理論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能量場。能量場強(正向信息)的人不僅可以使自己保持身心健康,而且其強大的能量磁場可以同化身邊的人;能量場弱(負向信息)的人不僅受自己負向信息的抑制,也會將這種負面性傳導給周圍的人。福克斯和米勒(2002)提出了公共能量場概念,認為在一個包含多主體的情境中,不同主體在進入情境時就帶入了意圖、情感、目的和動機,其構成的集合就是能量場。公共能量場理論不僅強調能量場內不同能量主體間的互動,更強調彼此間的相互影響與共存。組織作為由人組成的群體,存在著一個具有復雜情境的能量場域,這一能量場中不同能量主體間相互作用,在態度、情緒和行為上彼此感染,形成群體效應。企業家作為企業能量的引導和匯聚者,肩負起激發與凝聚企業正能量、抑制與轉化企業負能量的職能,亦即正能量的邏輯轉進力和負能量的正面化及其促進力[41]。這與企業家創新理論中,將企業家擁有的精神信念、核心價值觀及相應實踐產生的優勢和力量歸為精神論內涵在本質上是一樣的。正如一些學者認為,企業家靈性資本帶來的精神力量傳遞,會感染員工產生積極的精神特質或心理狀態,顯著性地正向預測其工作態度和行為[42],促使其積極投入到解決組織環境中問題和困難的有效行動中去[43]。基于能量場理論和企業家創新理論,作為企業情境下的應用,用能量場語言就可以定位企業家應該具備的素質,即面對組織內外(場體)各類擁有非對稱性信息、策略、財力、專業知識、權利等稟賦的能量個體或群體,作為場域連接各方、組織動員并促成場核凝聚的行動者(場結)和能量場管理者(場促)——企業家,需利用議題(決策、政策、制度、核心價值觀等)、規則和手段(場用),促使能量間分化、組合和重整,引導場勢朝著企業家愿景目標方向前進。在因子分析中,由創新與勇擔風險精神、愿景與實干精神、誠信、企業使命感、制度建設能力、開放與合作共贏精神、核心價值觀與社會責任7個子維度構成的公因子1,很好地體現了企業家在能量匯聚、激發和引導方面的勝任力需求供給。因此,將公因子1命名為能量流勝任力。
信息流是生態系統、組織管理系統和三流協同理論的重要結構維度。一方面,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大背景下,合理選擇與調整信息生態位,搶占創業先機與資源,對創業者意義重大[44]。尤其是家族企業的成長,面臨更多風險和不確定性,信息流建設不僅能提高對外界復雜環境的識別,而且有利于打破在用人問題上的本源困境,如企業采用“自己人”,卻因信息不對稱及其引發的信任危機而將“外人”排斥在管理核心層外,進而阻礙家族企業進一步發展和轉型。另一方面,熵理論認為,組織如果處于封閉狀態,沒有足夠量信息輸入和輸出,企業內的熵增現象將使企業陷入混亂甚至導致系統崩潰。信息作為一種負熵,將有效彌補物質流和能量流的熵增,促進系統向新的耗散結構平衡演化。在知識管理中,數據、信息與知識具有天然的遞進聯系,數據間的聯系是認知信息的基礎,信息間的模式關系是認知知識的基礎。鑒于信息本身的重要性及其在數據與知識之間的橋介作用,本文將企業知識管理能力、企業情報體系構建力、識才與用才能力3個子維度所聚斂到的公因子3命名為信息流勝任力。
勝任力模型中,個性特質是必不可少的潛變量。公因子2中,人際協同力、虛心聽取意見、洞察力與應變力、反思、自控力、思維力、憂患意識7個子維度體現了企業家在個性特質方面的核心素養,作為對傳統勝任力模型構面的繼承,本文將公因子2命名為個性勝任力。
通過實證分析,本文成功搭建成熟期家族企業家勝任力構成體系,如圖1所示。

圖1 成熟期家族企業家勝任力構成體系
成熟期家族企業家的勝任力構成體系是由4個構念、20個子項構成的多維結構。企業家勝任力各潛變量之間的相對重要性需通過權重衡量,以體現其對企業家勝任力的貢獻程度。將測量模型中企業家勝任力對各潛變量的相關系數作為計算各潛變量標準化權重的基礎,經計算,標準化權重高低依次為能量流勝任力、個性勝任力、物質流勝任力和信息流勝任力,權重分別是0.39、0.26、0.2和0.15,且均在0.01的水平上顯著。通過比較權重分布與組織成長理論、企業生命周期理論中關于企業成熟期的階段特征描述發現,二者存在較大契合性,從理論上佐證了潛變量重要性之間的外部效用性。具體結論及解釋如下:
(1)能量流勝任力是企業家首先要關注的勝任能力,其次是個性勝任力。企業生命周期理論認為,成熟期企業十分注重以企業文化為載體的軟實力建設,猶如中年企業家十分注重個人內在素養提升一樣。正如組織成長理論強調,在企業發展的成熟穩定階段,要注重從有形資源利用到無形資源發揮的轉變,兩者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初創期和成長期企業以產品或服務作為生存之道,與其不同的是,成熟期企業會把企業文化內涵建設作為引領企業長期穩定發展的動力引擎之一。如何通過打造良好的企業愿景、價值觀、使命感以及制度安排等為企業發展增效賦能,成為企業家解決組織內生發展的主要著力點。
(2)企業生命周期理論認為,成熟期企業由于發展慣性,處于前期發展利好盈余累計的紅利期。出于對風險防范和未來發展的考慮,企業會積極利用自身累積的資源或借力外部利益相關方促進企業進一步發展,多采取諸如供應鏈整合、投融資等交易活動。因此,資本運作較此前階段更加頻繁,對企業家相關勝任力也提出了更高要求。物質流勝任力排在第3位,并不說明其不重要,相反,這恰恰體現了企業家只有先解決好企業內生發展動力問題,才能將注意力投向企業外部,借助外生力量促進企業發展的策略遵循。
(3)企業生命周期理論將企業視作一個有機生命系統。不妨與人進行類比,如果把企業在能量流勝任力和個性勝任力方面的需求看作一個人在內涵和個性修養上的精神需要,那么,物質流勝任力就是企業在生理上的需求,相應地,信息流勝任力建設就好比打造人體的中樞神經系統一樣。伊扎克·愛迪思[35]認為,成熟期企業處于企業發展的黃金期,其控制性達到相對高值,而靈活性則處于相對低值,在物質上企業已經擺脫生存困境,朝著更高層次的生理需要邁進,在企業文化上以創新為代表的企業精神正在衰退,逐漸被官僚主義束縛,在靈活性上也逐漸喪失對外界的靈敏性感知,而這一切都是企業發展慣性使然。不同于能量流勝任力或物質流勝任力之類的剛性需要,信息流勝任力供給對企業發展來說,更多體現在輔助性工具這一定位上。對內,企業通過信息網絡與知識管理可以降低非對稱信息帶來的潛在風險,增強認知能力,減少逆向選擇,同時減少日常溝通與決策成本,提高運營效率與決策的準確性;對外,便捷的通信網絡不僅可以幫助企業增強對外即時感知能力,在流量即價值的時代,還能給利益相關方尤其是客戶帶來全新的價值感受,為企業贏得潛在商機。信息流勝任力的塑造對企業家來說,是大勢所趨,但此方面能力的培育需要投入大量硬性成本和智力資本,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因此,信息流勝任力對企業家雖然重要,但權重較低,也有其客觀必然性,企業家仍需根據企業自身條件量力而行,漸進圖之。
研究得到如下實踐啟示:
(1)以社會資本構建力、代際傳承能力和關系協調力為代表的與家族企業特征關系密切的勝任能力沒有出現在因子結構中,說明部分家族企業看重的非經濟目標并不存在于企業生命周期整個過程。結論再次證明,探求企業家勝任力如果僅從靜態角度進行“概化”研究,不符合企業家成長規律和企業發展實際,其應用參考價值將存有疑問,而從動態視角對企業生命周期各階段勝任力結構予以逐一探求則更具有科學性和實踐意義。
(2)在企業家勝任力研究過程中,必須將情境化和時代性特征同時納入研究范疇,以增強結論的應用價值。同時,對家族企業家勝任力的研究,不能僅局限于勝任力元素的提煉,更要在構面設計上作出有益的、適用于整個企業生命周期的范式探索,將構面設計的普適性與勝任力元素選取的特殊性相結合。研究普適性有利于從橫向視角在企業家群體間進行勝任力觀察和比較,也有利于從縱向角度對企業家個人動態勝任力的演化進行剖析;研究特殊性的目的是增強不同企業類型間企業家勝任力探究的情境性,二者有機結合將促使勝任力研究相關結果更具生命力。
(3)受企業發展階段和企業家成長規律的制約,企業家勝任力培育應注重次序策略,有意識地培養能有效匹配企業發展演進階段的供給能力。
(4)在企業間供應鏈、產業鏈與價值鏈深度融合的時代,家族企業只有突破組織間、部門間的邊界壁壘,打造無邊界組織,才能更好地發展。家族企業家要加快培育自身異質性人力資本,促進各種要素資源流上流下、流進流出,在宏觀把控上,增大流的“勢”,減少流的“阻”,確保其在時空序列上流動的穩定性和高效性。在創造經濟效益的同時,實現社會效益以及人的自我價值實現。
本文的不足之處在于,實地調研問卷比例較低,限制了問卷信效度進一步提升。后續研究將進一步刻畫企業生命周期其它階段的家族企業家勝任力模型,進而探尋動態勝任力演化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