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的已婚男子總想要個兒子繼承家業”

摘? 要：在經典名著續寫熱潮中，由英國女作家埃瑪·坦南特所著的《傲慢與偏見》之續篇《彭伯利》一經出版便銷量斐然，然而對此書的研究尚有很大空間。通過分析真誠相愛的夫妻和沒有愛情的婚姻俱深受限男嗣繼承制的影響，并探析《彭伯利》中三個不同新婚家庭對生育男孩的共同追求，追溯了書中所反映出的英國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限男嗣繼承制。

關鍵詞：《彭伯利》;埃瑪·坦南特;《傲慢與偏見》;限男嗣繼承制

作者簡介：羅予（1996.5-），女，漢族，四川瀘州人，云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9-0-03

一、引言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英國文壇掀起了一股經典文學名著續寫熱潮。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在這股續寫熱潮中自然掀起浪花朵朵，其中英國當代女作家艾瑪·坦南特續寫的《彭伯利》一經出版銷量便愈五萬冊。然而評論界對此書的關注與其暢銷程度顯然不平衡，國內對此書的關注更是寥寥無幾。中國學界對此書的研究評價比較有代表性的僅有陳改玲于1998年發表在外國文學評論上的“評《彭伯利》兼談名著續集現象”以及楊喆和黃麗娟于2019年合寫的“二度文學：《彭伯里莊園》的女性重寫與文化批評”，兩篇文章皆對《彭伯利》和《傲慢與偏見》進行了對比分析，而筆者立足于《彭伯利》一文，通過探查三對新婚夫妻對生育男性繼承人的共同追求，以追溯書中所折射出的18世紀末、19世紀初英國的社會現實，尤其是書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的限男嗣繼承制。

二、《彭伯利》簡介

作為《傲慢與偏見》的續篇，《彭伯利》講述了三對夫妻即伊麗莎白與達西、簡與賓格利、科林斯與夏洛特的婚后生活，當然還是以伊麗莎白與達西為主。該書從貝內特先生去世、科林斯繼承了朗伯恩寫起，圍繞彭伯利莊園的子嗣繼承人展開，講到婚后一年伊麗莎白未能誕下子嗣，同年圣誕節，伊麗莎白的家人和達西的親朋好友聚集在彭伯利繼續上演“傲慢與偏見”。此外，不得不提及的是書中新增的一個主要角色托馬斯·羅伯，身為達西家的遠房男性親屬，他的出現使伊麗莎白與達西漸生隔閡、對彭伯利的繼承也造成了一定威脅。《彭伯利》雖于1993年出版，但卻是對寫于1796年、出版于1813年的《傲慢與偏見》的續寫，講述的也是英國18、19世紀社會背景下發生的故事，而通過解讀該作品便可追溯英國18、19世紀的限男嗣繼承制對書中所描繪的愛情婚姻的影響。

三、限男嗣繼承制在《彭伯利》中的體現

限男嗣繼承制的存在如一只無形的手將《彭伯利》中三對新婚夫妻本該琴瑟和鳴的婚姻生活攪動得難以風平浪靜，似夢魘般纏繞著三對新婚夫妻及其親友。下文便通過解讀真誠相愛的伊麗莎白與達西、簡與賓格利，以及并非情投意合的科林斯與夏洛特三對新婚夫妻是怎樣在婚后對生育男性繼承人趨之若鶩，從而管窺英國18、19世紀的限男嗣繼承制何以影響當時人們的愛情婚姻觀。

（一）限男嗣繼承制對真誠相愛的夫妻的考驗

《彭伯利》中妙趣橫生的故事上演之前，讀者已見證了《傲慢與偏見》中所描繪的伊麗莎白與達西、簡與賓利歷經親友的挑唆、拆散等重重考驗后終成眷屬的幸福結局。《彭伯利》也“采用了簡·奧斯丁常用的喜劇處理方法：人物經過種種磨難，總有一個好的結局”[1]。那么《彭伯利》中因為愛情而結婚的兩對夫婦在婚后又會經受哪些磨難或考驗才能收獲他們的幸福結局呢？其中一個考驗就是當時的限男嗣繼承制。“限男嗣繼承是指地產主將家族核心地產限定由家族中的男性繼承。與一般限嗣繼承一樣，限男嗣繼承也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家內分封，封君仍是家長，但封臣是長子。家長把核心家產分封給長子，并限定由長子的男嗣繼承;如長子無男嗣而終，則核心家產轉由次子及其男嗣繼承;若次子無男嗣而終，則核心家產轉由第三子及其男嗣繼承;直至若地產主所有子嗣均無男嗣而亡，則核心家產由旁系男性及其男嗣繼承。限男嗣繼承的限制永久有效”[2]。簡言之，限男嗣繼承制是核心家產傳男不傳女，且傳給長子，若無長子或長子去世才傳給次子，次子去世再往下輪流的繼承方式，若男性后嗣去世或無男性后嗣則再由旁系男性親屬及其男性后嗣繼承。正如《傲慢與偏見》中的貝內特家因后代為五女而無子，若貝內特先生去世，財產將由他的遠房表侄科林斯繼承，“貝內特先生的財產幾乎全包含在一宗房地產上，每年可以得到兩千磅的進項。也該他的女兒們倒霉，他因為沒有兒子，這宗房地產得由一個遠房親戚來繼承”[3]。貝內特一家所遵循的繼承法是家里沒有男性子嗣而由旁系親屬繼承的情況，而財產由長子繼承、余子得不到保障的情況在英國19世紀的文學作品中也同樣有證可查，出版于1847年由英國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創作的《簡愛》中就講到男主人公費爾法克斯·羅切斯特因為是家里的次子而不能繼承財產，其父為使家產完整無所不用其極，導致羅切斯特被父兄欺騙而娶了“瘋女人”伯莎·梅森。從羅切斯特對簡的坦誠相告中也吐露出限嗣繼承對次子的不公“是啊，簡，正因為他（費爾法克斯·羅切斯特的父親）是這么個人，他決意要使家產保存完整。分割他的田產，把一部分分給我，這是他怎么都不愿意的，他要在死后把全部家產留給我的哥哥羅蘭。可是他也不愿讓他的兒子成為窮人。這就得給我找一家富有的人家結親”[4]。這樣的限男嗣繼承制不僅使得真誠相愛的簡與羅切斯特無法締結良緣，同樣也考驗著《彭伯利》中因為愛情而喜結連理的兩對新婚夫妻，正如書中開篇第一句簡·奧斯汀式點睛之筆“有錢的已婚男子總想要個兒子繼承家業，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5]所言，限男嗣繼承制的存在使得新婚家庭都期盼著有個兒子來繼承家業。由于伊麗莎白婚后一年仍未生育且圣誕節多了個造訪彭伯利的不速之客托馬斯·羅伯，她與達西的婚姻生活更是岌岌可危，因為“如果達西先生去世時沒有兒子做繼承人，彭伯利就要由羅伯少爺來限定繼承”[5]。目睹女兒婚姻生活危機四伏的貝內特太太又怎能袖手旁觀，于是她絞盡腦汁想生育男孩的辦法，頗具諷刺的是，她甚至宣揚自己曾經聽得一個法國女人說的想要生男孩的穩妥辦法“我完全想起來了，為了確保生男孩——我聽說用醋沖洗非常靈”[5]。貝內特太太除了想方設法讓伊麗莎白多一絲生育男孩的可能性，也同樣希望因愛情而締結婚姻的大女兒簡能誕下男孩，于圣誕節在彭伯利做客之前簡已育有一女，且懷有二胎將于圣誕期間分娩。而對男孩的熱切期盼讓貝內特太太在伊麗莎白詢問簡生產完的健康狀況后，貝內特太太不是回復簡產后健康與否，而是脫口而出“她生了一個男孩呀”[5]。當談及簡順利生產，查爾斯定會心滿意足時，貝內特太太也回復“哦，我想男人總喜歡有個兒子”[5]。從貝內特太太句句不離生育兒子可見生育男孩的想法在當時人們的心中根深蒂固，由此可知，限男嗣繼承制的存在使得當時的家庭對生育男孩以繼承家產趨之若鶩。

（二）限男嗣繼承制對沒有愛情的婚姻的挑戰

影響婚姻的因素不計其數，若從兩部英國19世紀的以愛情婚姻為主題的經典名著《傲慢與偏見》和《簡愛》中的貝內特太太一直張羅著希望五個女兒能嫁給有錢人、夏洛特竟然在科林斯剛向好友伊麗莎白求婚后不久便急不可耐地答應嫁給自己并不喜愛的科林斯、羅切斯特在遇到真心相愛的簡之前因為無法繼承家產而娶過一個富有的“瘋女人”幾個例子來看，可以得出與《傲慢與偏見》開篇金句“有錢的單身漢總想要娶位太太，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3]相反的觀點即“沒錢的單身男女總想嫁娶有錢的對象”，這就映射出限男嗣繼承制乃影響婚姻的因素之一，尤其是生活得不到保障的女性往往選擇有經濟保障的婚姻而不顧愛情。由于限男嗣繼承的影響，沒錢的小姐總想嫁給有錢的少爺在《簡愛》中便得以窺見，差點與羅切斯特結婚的布蘭特·英格拉姆小姐就因為受限于限男嗣繼承制，即便與羅切斯特并非情投意合卻也想要通過嫁給富有的羅切斯特來保障生活。正如費爾法克斯太太告訴簡那樣，布蘭特·英格拉姆小姐沒有結婚的原因是“我猜想她跟她妹妹都沒有多少財產。老英格拉姆的家產大部分都是限嗣繼承的，他的長子幾乎繼承了全部財產”[4]。研究歷史的學者陳志堅在查閱史實，分析總結后也得出結論“設置限男嗣繼承后，只要族中有男性繼承人，女嗣繼承權即被排斥。從限男嗣繼承的這一結果看，限男嗣繼承的目的在于排斥女嗣對家產的分割繼承，確保家族地產完整地在族內男性中代代流傳”[6]。也就是說，無論一個家族怎樣更替變換，只要該家族存在男性繼承人，核心家產便都由男性繼承人繼承，若無男嗣后裔則由旁系男性親屬繼承，總之女性沒有繼承權，所以《簡愛》中的英格拉姆小姐即使沒有愛情作為保障也想嫁給生活富足的羅切斯特也就合情合理。此外《傲慢與偏見》中的夏洛特也受此影響，在柯林斯懷著于貝內特家選擇一個結婚對象的目的而造訪朗伯恩，并在自作主張向伊麗莎白求婚被拒后，夏洛特便立馬接受了柯林斯的結婚請求，夏洛特所作所為絕非愛情使然，而是因為柯林斯繼承朗伯恩帶來的物質保障，如她所言：“我只求能有一個舒適的家。就科林斯的性格、親屬關系和社會地位來看，我相信嫁給他是能夠獲得幸福的，可能性之大，不會亞于大多數人結婚時夸耀的那樣”[3]。當然婚后夏洛特并非全無后顧之憂，因為限男嗣繼承制對他們那樣的牧師家庭同樣有影響。所以在貝內特太太聽說夏洛特懷孕的消息后又關注起夏洛特能否生育男孩，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無子而將朗伯恩拱手相讓于柯林斯的境遇，如她所言：“要是夏洛特光生女兒不生兒子可怎么辦呀！那樣一來，她會嘗到年富力強時就被趕出家門的屈辱滋味”[5]，若夏洛特不能生育一個兒子來繼承家產，那無疑讓本就沒有愛情的婚姻雪上加霜。除了《彭伯利》中所看到的限男嗣繼承制對婚姻生活的威脅，《彭伯利》的作者在《彭伯利》基礎上所繼續創作的《不平等的姻緣》一書中也再次展示了限男嗣繼承制的威脅性。在《不平等的婚姻》中夏洛特仍未能誕下兒子，所以威脅直指之前因限男嗣繼承而獲益的科林斯一家，正如貝內特太太所言：“有時候我的確在想，朗伯恩一定有個精靈，它只送來女兒！科林斯太太會發現她自己與可憐的貝內特太太處于同樣的情形：生了四個女兒，根據限定繼承法，朗伯恩將會傳給一個無人知曉的陌生人”[7]。倘若夏洛特如貝內特太太一樣未能誕下男性子嗣，那么根據限男嗣繼承制，柯林斯從貝內特家繼承的財產又得拱手讓給其旁系男性親屬。可見受限男嗣繼承制影響，生活得不到保障的部分女性會選擇沒有愛情的婚姻以保障生活，然而即便擁有了沒有愛情的婚姻，婚后仍會因不能誕下男性子嗣繼承自家家產而備受困擾。

四、結語

綜上所述，《彭伯利》中以愛情為保障而步入婚姻殿堂的伊麗莎白與達西、簡與賓格利，以及因為限男嗣繼承制影響而選擇沒有愛情的婚姻的夏洛特在婚后皆備受繼承人問題困擾，尤其是三個不同的新婚家庭為確保家產的傳承竟有著對生育男孩的共同追求，可見限男嗣繼承制對當時人們的愛情婚姻影響頗深。通過追溯英國18、19世紀以愛情婚姻為主題的文學作品中所呈現的限男嗣繼承制，可分析出限男嗣繼承制對長子以外的余子以及女性后嗣的不公。核心家產由長子、男性繼承人繼承后，余子女雖能繼承一定不動產但無棲身之所，只有通過嫁娶有錢人來保障生活，可見限男嗣繼承制是人們的愛情婚姻抉擇中無法避而不談的因素。《彭伯利》作為當代作品，從中可追溯18、19世紀英國的限男嗣繼承制對當時的愛情婚姻的影響，這就讓讀者得以通過作品管窺18、19世紀的社會現實，熔古鑄今，或許這就是《彭伯利》作為經典名著續寫作品存在的意義。

參考文獻：

[1]陳改玲. 評《彭伯利》兼談名著續集現象[J]. 外國文學評論， 1998（1）： 60-65.

[2]A. W. B. 辛普森. 土地法史[M]. 牛津： 克拉倫登出版社， 1986： 90.

[3]簡·奧斯汀. 傲慢與偏見[M]. 孫致禮，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 2015.

[4]夏洛蒂·勃朗特. 簡愛[M]. 宋兆霖，譯. 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 2007.

[5]艾瑪·坦南特. 彭伯利[M]. 孫致禮， 譯. 南京： 譯林出版社， 1995.

[6]陳志堅. 中世紀英格蘭家產繼承中的限嗣繼承[J]. 世界歷史， 2014（5）： 96-107.

[7]艾瑪·坦南特. 不平等的姻緣[M]. 石云龍， 譯. 南京： 譯林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