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紫緹
摘? 要:朱生豪是中國翻譯莎劇的第一人,他對莎劇進行的翻譯,推動了中國莎士比亞劇目的傳播。他的譯文保持了原作的神韻,同時體現了詩的神韻,又從讀者角度出發。本論文以朱生豪譯的莎士比亞戲劇中一些矛盾的片斷為主,分析了朱生豪的譯文理論,同時還可以從朱生豪譯文中得到一些啟示,從而對翻譯工作有一定的啟發。
關鍵詞:朱生豪;翻譯理論;莎士比亞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1)-09--03
朱生豪是一位著名的中文翻譯家和作家,原來的筆名是朱文森,又名朱文生,學名森豪,筆名朱朱和朱生,浙江嘉興錢塘人。他也是最早翻譯出莎士比亞戲劇的幾位中國著名學者之一。朱生豪的首部翻譯中文著作在他死后才被正式發表,他一直享受著很高的學術榮譽和個人贊賞,他所翻譯的中文版本也很廣泛地受人們歡迎。
朱生豪譯的《莎士比亞戲劇全集》促進了莎士比亞戲劇作品在國內的傳播。他所翻譯的莎士比亞劇集堪稱劃時代的翻譯文獻。[1]英國牛津版的《莎士比亞戲劇全集》是按照作品年代來編排的,但他為了方便中國讀者閱讀,將其分為四類:喜劇,悲劇,史戲和雜劇。他認為,莎士比亞戲劇沒有在國內獲得應有名聲,是因為莎士比亞的戲劇翻譯是直接譯出來的,所以應該是翻譯者們的錯誤,而不應該是莎士比亞的劇本本身存在問題。
朱生豪的翻譯字詞流暢,用詞通常是非常優美,即使是在一些發生矛盾的爭吵的篇章中,用詞也非常恰當。他的翻譯從讀者和觀眾的角度出發,充分運用了母語的神韻,充滿了詩詞的優美,將中文的優美和莎士比亞的戲劇完美結合。讀者和觀眾在感受到莎士比亞戲劇的生動與高超的藝術技巧時也能體會到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他運用了極具表達力的口語化文體,讀者在閱讀他翻譯的莎劇時猶如看見舞臺上的人物的生動表演,充分體會到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他將莎劇翻譯地通俗易懂,同時又才華橫溢。
朱生豪于1944年在其著作《<莎士比亞戲劇全集>譯者自序》一書中寫道:“余譯此書之宗旨,第一在求于最大可能之范圍內,保持原作之神韻,逼不得已求其次,亦必以明白曉暢之字句,忠實傳達原文之意趣;而于逐字逐句對照式硬譯,則未敢贊同。凡遇原文中與中國語法不合之處,往往再四咀嚼,不惜全部更易原文之結構,務使作者之命意豁然呈露,不為晦澀之字句所掩蔽。”[1]朱生豪在把國外的作品譯成中文時,并不喜歡“硬譯”,他追求的是讓原文以自己的風格表現出來,而不僅僅是“硬譯”,他忠誠于原作,但也并不全部是對原文的逐字翻譯。遇到與中文語法不相符的情況時,為了更方便中國讀者的閱讀,他也會對原文進行修改,使作者的意思更明顯地呈現在讀者面前,不會用晦澀的字句翻譯,不會拘泥于原作。
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中有這樣一段話:
Laer: I thank you; keep the door. O thou vile king,
Give me my father!
Queen: Calmly, good Laertes.
Laer: That drop of blood thats calm proclaims bastard,
Cries cuckold to my father, brands the harlot
Even here, between the chaste umsmireched brows
Of my true mother,
King: What is the cause, Laertes?
That thy rebellion looks so giant-like?[2]
朱生豪將這段對話翻譯為:
雷歐提斯:謝謝你們,把門看好了。啊,你這萬惡的奸王!還我的父親來!
王后:安靜點,好雷歐提斯。
雷歐提斯:我身上要是有一點血安靜下來,我就是個野生的雜種,我的父親是個王八,我的母親的貞潔的額角上,也要雕上娼妓的惡名。
國王:雷歐提斯,你這么大聲疾呼,興兵犯了,究竟是為什么?
莎士比亞在原作《哈姆雷特》中所說的開場話是兩行的,但是第二行只有半句,王后只說了一句話,但她所說的這句話是和上面半行接著的。在他們后面的對話里,也是雷歐提斯說了半句話,國王接著繼續說。這其實體現了莎士比亞的無韻詩的風格。也就是一個人說了幾句話,另一個人也可以接著繼續說這些話。在漢語中這種用法很少見,但在西方比較常見,與十四行詩一樣盛行于伊麗莎白時代。這種無韻詩讀起來抑揚頓挫,和諧的同時也有節奏。很明顯,莎士比亞戲劇中的口語程度很高,語言非常豐富。
朱生豪對這段對話的翻譯非常符合莎士比亞的戲劇本身的特點。他的這段翻譯將雷歐提斯的憤怒充分地表現了出來,他翻譯時在雷歐提斯的第一句話中用了兩個感嘆號。在雷歐提斯的第二句話中,雷歐提斯充分表達了他自己的憤怒。第一句話雷歐提斯并沒有說到"I",而朱生豪卻用到了“我就是”,實際上這正是哈姆雷特想表示的,而“我就是”起到了強調作用,讓讀者更能理解此時雷歐提斯憤怒的語氣。如果“硬譯”雷歐提斯的這句話則是“有一滴血平靜地表明為私生子”,而這個譯法不能使讀者了解它的含義,朱生豪在翻譯中明顯地告訴讀者雷歐提斯要表達什么意思。“Cries cuckold to my father”被朱生豪譯成了"我的父親是王八",而原文寫的是父親出軌了,朱生豪用的是"王八",也非常符合戲劇的稱謂,因為這種翻譯口語化程度很高,非常適合在舞臺上表演。而"雕"一詞用得非常傳神,這段話雖然是雷歐提斯在罵人,但翻譯中使用的一些詞仍然能體現朱生豪在翻譯理論中運用的高雅譯法,他對翻譯十分嚴肅。同時,他的翻譯也能讓我們看到,他經常是從讀者角度出發的。在國王的最后一句話中,朱生豪調換了語序,原本是國王先問為什么,然后再問"你的反抗看起來很大",而朱生豪則把它翻譯成“雷歐提斯,你這么大聲疾呼,興兵犯上,究竟是什么原因。”這種語序更符合漢語的語序,讀者和觀眾也會更習慣于這種語序。朱生豪的將“反抗”翻譯成“大張聲勢,興兵犯上”是從國王的角度出發的,雷歐提斯如此大的反抗在國王眼里確實是“大張聲勢,興兵犯上”,同時這種翻譯也符合當時中國人對語言的運用。
這段對話中,王后想要心平氣和地說,雷歐提斯怒火中燒、年輕氣盛以及國王的居心叵測和以退為進都通過朱生豪的翻譯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來了。這種翻譯也可以很好地運用于舞臺的表演中,可以說是從觀眾的角度上翻譯的,這種譯法口語化程度非常高。
在《哈姆雷特》中還有這樣一段話:
For who would bear for the whips and scorns of time
The oppressors wrong, the proud mans contumely,
The pangs of despisd love, the laws delay,
The insolence of office, and the spurns
That patient merit of the unworthy takes,
When he himself might his quietus make
With a bare bodkin?
朱生豪將這段話翻譯為:
“誰愿忍受人世的鞭撻和譏嘲、壓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輕蔑的愛情的慘痛、法律的遷延、官吏的橫暴和費盡辛勤所換來的小人的鄙視,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
這段話是《哈姆雷特》中的一段經典獨白,是哈姆雷特面對命運的悲慘時對自己是否要自殺發出的思考。朱生豪對這段話的翻譯追求用詞上的典雅,他將“time”譯為“人世”,顯示出了他翻譯這段話的氣勢。“wrong”本意為“惡行,犯罪”,而朱生豪將它譯為“凌辱”,使得哈姆雷特的思考更加深刻,可以引發讀者對哈姆雷特慘痛人生更深入的認識。他的這段翻譯很好地顯示出哈姆雷特的貴族氣勢,體現出王子的高貴,也顯示出了哈姆雷特內心的矛盾。從這段用詞靈活的翻譯中也可以看出朱生豪的母語水平極高,用于修飾的詞都翻譯地很恰當,使得這段話的翻譯并不會顯得僵硬,即使是呈現在舞臺上,口語化程度也很高。同時,這種翻譯的語氣也符合哈姆雷特的語言習慣。
還有一句話“ Laer : None but his enemies.”這句直接翻譯過來是指“沒有別人,只有敵人。”這是國王對雷歐提斯說的,這是在他看到雷歐提斯就像是要報復的時候雷歐提斯回答,顯然這樣的翻譯會讓讀者有疑問,而朱生豪則把這句話譯成“冤有頭,債有主,我只要找我父親的敵人算賬。”雖然原來沒有“冤有頭,債有主”的說法,但朱生豪卻用了這句話。但這句翻譯卻并不多余,這句話很好地翻譯出了“none”,解釋了自己只找仇人算賬,口語化程度也很高。這也體現出了朱生豪自己說的要傳達原文的意趣,但不會“硬譯”。
在Much Ado About Nothing中有這段話:
Pardon, goodness of the night,
Those that slew thy virgin knight;
For the which, with songs of woe,
Round about her tomb they go.
Midnight, assist our moan;
Help us to sigh and groan,
Heavily; heavily:
Graves, yawn and yield your dead,
Till death be uttered,
Heavily, heavily.
朱生豪將這段話譯為:
“唯蘭蕙之幽姿兮,遽一朝而摧焚;風云怫郁其變色兮,月姊掩臉而似嗔;語月姊兮毋嗔,聽長歌兮當哭;繞墓門而逡巡兮,豈百身之可贖!風瑟瑟兮云漫漫,紛助予之悲嘆;安得起重泉之白骨兮,及長夜之未旦!”
這段話是《無事生非》中的一段悼詞,朱生豪對這段話的翻譯獨出心裁,用了中國古代的騷體譯這段話,這種翻譯手法令人耳目一新。讓讀者在讀這段話時體會到屈原的《離騷》的獨特韻味,時空都相隔甚遠的莎士比亞和屈原通過朱生豪的翻譯產生了奇妙的交集。同時這種翻譯也并不會突兀,莎士比亞的原文是祭詩,而朱生豪不過是在形式上進行了創新,運用了騷體。這段翻譯充分體現出克勞迪亞的悲傷,讓讀者看到這段話時也可以感同身受,同時觀眾聽到這段悼詞時也可以體會到譯者對翻譯風格的創新。這段翻譯很好地體現出了朱生豪用詞的高雅,他翻譯莎士比亞的散文時并沒有放棄他自己詩意的靈魂。正如夏承燾所說:“閱朱生豪讀晉詩隨筆,極可佩。在余師友中,不當以學生視之。”[4]朱生豪有很深厚的中文和英文的文學功底,這才將這段英文和騷體完美結合,這段話在舞臺上也會極具表現力。
莎士比亞的戲劇中有很多粗俗的語言,而朱生豪并沒有將這些粗俗的語言全都翻譯出來,通常是將一些粗俗的語言轉化為文雅一些的話,或是將這部分語言刪除。在對部分粗俗語言的翻譯時仍然受到傳統道德的約束,認為這些語言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因此在翻譯時會將這部分語言進行“凈化”。而這種翻譯手法和他的“于最大可能之范圍,保持原作之神韻”翻譯理念有些出入。但這種對粗俗語言的轉化和他當時所處的時代背景有關,在當時或許對這些語言進行“凈化”才是最好的翻譯方法。
雖然朱生豪留下來的翻譯思想和理論資料非常少,但是這些他的翻譯風格可以從他在莎士比亞戲劇的翻譯中呈現出來。這對現在的翻譯仍有很大的啟示,譯者需要提升自己的母語水平,心中始終要為讀者服務,這樣才能使得翻譯更加優美、易懂、傳神。
參考文獻:
[1]蘇福忠.譯事余墨[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217.
[2]莎士比亞.莎士比亞戲劇全集[M].中國書店出版社,2013,序言1.
[3]莎士比亞.哈姆雷特[M].譯林出版社,2018,96-98.
[4]朱尚剛.談朱生豪[M].嘉興:三人叢書工作室.20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