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誦讀《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時,就會被朱自清先生的文筆所折服。尤其喜歡這一段:“秦淮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我們初上船的時候,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什么時候,我才能登上秦淮河的船,在槳聲燈影里,一飽秦淮河的美麗和魅力呢?
十年前,曾路過秦淮河一回,然而當時正值雨雪天氣,食宿還沒有著落,又任務在身,遂匆忙離去。十里秦淮,九曲回腸,一水相隔,兩岸風華。見到而不能觸摸,真是大大的遺憾。細雨霏霏,片雪飄飄,一舟在雪中穿行,秦淮河愈加溫婉、幽靜、神秘。車已漸行漸遠,卻忍不住回頭一望再望。
這一回,趁著去南京培訓的機會,我終于坐上秦淮河的船了。上了游船,解了纜繩,心兒便隨著船駛進了秦淮河歷史的長河。不知是誰放飛了一只風箏,高高飛在天空,就猶如那烏衣巷口朱雀橋邊斜陽下的堂前燕;不知是誰,傳來了一曲歌謠,悠悠揚揚,好像隔江的商女在唱著那首流傳千年的《后庭花》;也不知是誰,留下了那一方墨跡,“桃葉映紅花,無風自婀娜”,是那桃葉渡口才子候佳人的醉人的童話吧。“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如今春已走遠,正值盛夏,歲月更迭,流年易逝。浮橋無聲,兩邊岸上的雕墻畫壁,在桃紅柳綠的掩映下,在光與影的交錯中,迎面而來,逆流而去。在我的心底,過濾著時空的記憶,沉淀著世事的滄桑。柔水無痕,軟荇無曳。那一汪溫柔,恰似秦淮河少女美麗的眼睛。鉛華褪去,佳夢將至,俯下身去,輕輕地掬一點水,便是觸著她纖細的手,摸著她嬌羞的臉了。但我不敢用唇吻她,怕驚擾了這一河的酣夢。
“槳聲燈影秦淮河,棹歌舞曳白鷺洲”。不遠處彩燈熠熠,仙樂飄飄,清波粼粼,白鷺翩翩。章臺柳巷,青磚黛瓦,勾欄萬肆,歌舞升平。恍惚之間,我仿佛看到了戲曲家李漁正在讀書,畫家王琦正在作畫,作家吳敬梓正在作文,大文豪蘇東坡正在揮毫潑墨,還有秦淮八艷正在護國寺里歌舞。我仿佛在夫子廟深幽處苦讀,走進了江南貢院參加會試而后金榜題名,化身為金陵四公子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一首《清平調》沁人心脾,恰合此景。正沉迷著,沒想到一愣神的工夫,船已臨岸。
下了游船,系上纜繩,心兒便隨著夢丟到了她的現實的岸上。“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秦淮人家,風光無限好,讓文人騷客流連忘返。“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逝去的是時間,變更的是朝代,積淀的是文化。秦淮文化,像憂郁的歌女,擁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從繁榮到落寞,從落寞到繁榮,反復更替,卻經得起時間的考驗,耐得住熱鬧,也耐得住寂寞。
好可惜,由于我孤身一人前來,不能勾留太久,白日尚可,但想巡著朱先生的步伐再次領略夜之秦淮,也終究未得。下次再來,一定會呼朋引伴,再醉秦淮。
“秦淮河畔,水擠著水,風漾著風;木船披著霓虹的醉意,向未來緩緩……”到了南京,沒到夫子廟,等于白來一趟;到了夫子廟,沒看秦淮河,也等于白來一趟;到了秦淮河,沒坐一回船,更等于白來一趟了。我是這么想的。或許別人會嘲笑我的迂,但一想到十里秦淮的美,便浮想聯翩而自嘲他們沒有我這樣的機會。
作者簡介:陸海生,男,系連云港市作家協會會員,有作品散見于《蘇北文學》《齊魯文學》《南國詩刊》《文學百花苑》《連云港教育》《東海文藝》等文學期刊。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