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低能，只是太善良

張軍霞

我剛參加工作時，外婆還活著，她跟我道別時，語重心長地叮囑：“兩年學說話，一生學閉嘴。外面不比家里，多做事，少說話。”

外婆未嫁之前，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幾乎沒怎么做過家務。外公家是一個大家庭，他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大嫂二嫂本來并不和睦，但外婆初嫁，在她們眼里就是一個來搶地盤的外人，于是一起想盡辦法來對付她。比如，婆婆出門，安排三個媳婦在家做飯。婆婆前腳出門，大嫂二嫂就躲到涼快的地方去聊天說笑，外婆獨自在無比悶熱的廂房里燒火，汗流浹背地煮飯，她剛剛忙活好一切，婆婆也回來了，大嫂二嫂搶著給老人盛飯、遞毛巾，把功勞全都搶了去。

逢年過節，婆婆從箱子里拿出珍藏多年的布料，讓三個媳婦一起做新衣服。老大老二搶先把料子和花色最差的那塊，遞到外婆手里，還笑著說：“妹妹最小，你先挑！”外婆雙手把東西接過來，不急也不躁：“謝謝嫂子們。”幸好，外婆手巧，她在腦子里想好了衣服的樣式，然后就動手裁剪，花了好幾天的工夫慢慢縫制，做出來的衣服別致又大方。大嫂和二嫂看了，又會說起風涼話：“瞧瞧，我們就說你挑的布料是最好的！”

外婆也只是一個普通女子，她吃下這些啞巴虧，心里焉能不生氣？有時夜里躲在被子里無聲地哭泣，外公看了心疼，氣得要去找嫂子們算賬，外婆卻急忙勸阻：“多干點兒活累不死人，我啥也不想爭，別讓外人看笑話就好。”于是，在沒有分家之前的那幾年，在三個妯娌之中，外婆吃穿都是最差的，干活卻是最多的。等到外公兄弟三人要分家時，婆婆卻毫不猶豫地選擇：“我要跟老三一家過日子。”婆婆不傻，她也知道哪個媳婦心地善良，真心對自己孝順，哪個媳婦只是裝乖賣巧而已。

母親性子比較烈一點，她看著外婆被兩個大娘捉弄，心中憤憤不平，一直想找機會報復一下。那天，一個遠房親戚送來一大筐桃子，說是讓三家分著吃，可能桃子摘下來的時間有點久了，加上一路顛簸，有的桃子都爛了。外婆去拿桃子時，好的都被兩個嫂子挑走了，剩下半筐爛桃子，她們還裝出好心的樣子說：“?我們都拿了沒多少，給你家留的最多。”看到外婆拿回來的爛桃子，母親被氣炸了，她把桃子全丟到門外，一邊丟一邊喊：“誰稀罕這些爛桃子？欺負別人沒有好下場，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外婆生生把母親扯回來，又把爛桃子打掃干凈，像沒事人一樣。母親含著眼淚說：“以前我們小，她們欺負你也就算了，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不容她們再這樣對你！”外婆卻說：“我也不傻，啥事心里都有數，別跟她們一樣的，多沒意思啊。”

外婆的為人處事，讓我想起動畫電影《麥兜響當當》中的一個情節：麥兜跟別的小朋友相比，總是有點慢有點蠢，似乎天生就是一個讓人捧腹、噴飯的角色，他會很慢地走路、說話。他學習成績不好，他寧愿考卷很臟，也不舍得弄臟橡皮擦。后來，麥太讓學校給麥兜做了智商測試，校長測試完，只寫了一句話：他不是低能，他只是善良。

我想，外婆也是這樣的一個人。

（編輯??高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