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吹

孫君飛

在我們這座城市，每年都有好幾場大風。大風呼呼地吹，還帶著奇怪的力量。

一些人喜歡戴著面具出門，有的是大師面具，有的是畫上美人的面具，有的是永遠在微笑的面具……戴著面具的人們走著走著，遇到這種大風，大風就把他們的面具吹開，吹到高高的天空，像一片片脫離枝干的樹葉。等他們回到家，自己的面具卻已經斜靠在門口，似乎在等待主人回家。但是這時候，他們已經對面具失去了興趣，撿起來掛到墻壁上，當一件可有可無的裝飾品。

大風不喜歡像面具這種遮蔽真相的東西，遇到什么就吹什么，所以也做了不少糟糕的事情，譬如一些屋頂就被它吹到城外的水面上。大風吹進城內，大家會關緊房門，來不及搬進房屋的東西，就用繩子牢牢地捆綁起來。大風繼續呼呼地吹，這天它把一家燒雞店的幾只活母雞全都吹回它們原來的家，是在城外的鄉村，小雞們看到母雞從天而降，簡直不相信自己哭腫的眼睛。店主白白損失幾只活雞，卻不敢抱怨，否則大風會把垃圾場的雞毛都吹到他的店里。大風后來也愿意彌補店主的損失，當它下一次光臨時，會減弱成小風，悄悄地為這家燒雞店多吹來一些顧客。

大風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它也越來越興奮。大風想跟一根石柱跳舞，石柱堅守崗位，一動不動，它只好作罷。大風把水池里的水吹到空中，又吹下來，落到一大片枯萎的百日菊那里，救活了它們。大風來到動物園中，帶領老虎和獅子吼叫了一頓飯的工夫，最后還滿足了一頭小象渴望許久的一個心愿，把它高高地吹到天上，小象相信是自己在飛，快活得不得了。大風呼呼地吹啊吹，吹走了一個愛睡懶覺的人的被子，吹走了一輛不甘心報廢的危險汽車，吹走了一個巫師盜竊來的所有時間，他一瞬間回到原有的年老狀態，走起路來再也不像過去那么傲慢……看到街頭艱難地走動著那么多胖子，大風不由心想：也許有一天，它能一口氣把一個胖子吹成瘦子呢！

城內有愚蠢的人，也有聰明的人，愚蠢的人常常被大風吹得腦子發昏或者手足無措，聰明的人則會順應大風，趨利避害。有一個愚蠢的人聽到大風呼呼地刮來了，急忙走出屋子，手里揚著一張面值最大的紙幣，對大風說：“聽說你給一家燒雞店吹來許多顧客，我不要顧客，請你直接給我吹來這種一模一樣的紙片，一百張就足夠，這像你吹送落葉那樣簡單吧！”話音剛落，大風對著他拉在手中的紙幣吹了一口氣，只見紙幣一下子被扯大了，比一張報紙還要大。愚蠢的人哭笑不得，希望大風再吹一口氣，讓他的紙幣恢復原樣，大風卻扭過身，跑得無影無蹤。而聰明的人，既不會向大風提要求，也不會在大風毀壞他的財物時，氣急敗壞地詛咒它，反而顯得更加謙卑，更加勤勞。大風什么也不說，卻知道在什么時候該給聰明人的土地里吹來更多收獲，給他們的家園里吹來更多幸福。

大風吹啊吹，呼呼地吹，不停地吹。它給詩人們吹來了詩歌，也給我們的城市吹來了許多故事。大風越來越熟悉這座城市，我們卻不知道，大風是吹走的多，還是吹來的多。

（編輯??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