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無法選擇,比如出生,比如父母。但,人卻能選擇勇敢面對逆境,在黑暗之處尋找一絲光亮。來自四川的代紅梅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她一出生就被父母丟棄,被七八個家庭收養過,直到在養父代茂生家才安定下來。在經歷了養母病逝,欠下巨債后,養父和哥哥還是盡全力供她讀書,直至她大學畢業,成為一名“動姐”。
就在這時,哥哥卻因心臟病突發去世,養父的身體也每況愈下。她該如何承擔起這個家庭的責任?如何去回報如山的父愛?
沒有您哪有我,辭職回鄉陪伴養父
“爸,我被南昌鐵路局錄取了,以后我就是一名動車乘務員了。”2013年夏,經歷了層層選拔,代紅梅從一萬多報名者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名令人艷羨的“動姐”。她第一時間給老爸代茂生打去了電話,告訴他這一喜訊。
已經60多歲的代茂生有些耳背,但他仍能從女兒雀躍的聲音中感受到她的開心,笑嘻嘻地說:“我的女兒出息了!”代紅梅鼻子一酸,幾近哽咽:“爸,多虧了您,要不是您,我哪有今天?”
代紅梅,1992年出生,是四川省遂寧市聚賢鎮人。爸爸代茂生和媽媽劉加蘭都在家務農,上頭還有一個哥哥,名叫代曉輝。貧寒農家要供養兩個孩子,其中的艱難可想而知。代紅梅深知自己能有今天,全靠爸爸一路托舉,而這個一心只為她的爸爸,事實上,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這個秘密是在代紅梅5歲那年揭曉的。那一年,代紅梅的媽媽先天性心臟病久治不愈,即便借遍了所有親友去治療,可生命還是走到了盡頭。
彌留之際,媽媽牽著代紅梅的手,愧疚地對她說:“我和你爸并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你是奶奶撿回來交給我們撫養的,至于你的親生爸媽是誰,我們也不知道。但不管你是誰的孩子,我和你爸都是真心將你當做自己的女兒,以后你要好好的。”
其實,在此之前,敏感的代紅梅就對自己的身世有了猜測。從小,她就沒有名字,村里的人都喊她“二娃子”,說她不是爸媽親生的。有很多同齡人嘲笑她,說她是“黑人”。每次,聽到這種聲音,代紅梅都很難過,回家找爸爸媽媽對質:“我的親生爸媽到底是誰?”有一次,爸爸帶媽媽治病歸來,剛一到家就遭到了代紅梅的質問:“我不要在這個家待了,我要去找我的親生媽媽。”氣得爸爸揚起手就要打她。
可打了之后,爸爸又會哄她,哥哥也護著她,她哭鬧一場,又跑出去玩了。誰也沒有想到,媽媽臨去世之前,鄭重其事地將她的身世告訴了她……
辦完媽媽的后事之后,爸爸一如既往的慈愛,聽說有人欺負代紅梅,他會為女兒出頭。哥哥也說會保護好妹妹。在他們的關愛下,代紅梅一天天長大,再也沒提要找親生父母的事情。
那些年,為了讓兩個孩子上學念書,代茂生起早貪黑下地干活,農閑時還要到附近工地打工。然而,上天并沒有放過這個孤苦的家庭。一次意外中,代茂生在工地被預制板砸中,背部脊椎受傷,落下終身殘疾。
為了讓代紅梅能夠繼續上學,哥哥代曉輝主動提出輟學,回家幫忙掙錢,頂上了爸爸的位置。他說:“我的成績差,不如讓妹妹讀來得實際。”代紅梅剛想拒絕,可哥哥卻摸著她的頭說:“我是男人,什么苦都能吃,你不讀書能干什么呀?”
最終,代茂生還是同意了代曉輝的提議。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些年,代紅梅孝順懂事,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她年年都被評為“三好學生”,讓她繼續讀書,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是最經濟劃算的。
代紅梅暗暗發誓,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父親和哥哥都過上好日子。18歲那年,代紅梅考上西華師范大學,一家人喜不自禁。
然而,貧寒的家庭因為接二連三的變故欠下巨債,高額的學費成了一家人的攔路虎。代茂生想帶代紅梅去尋找親生父母,可幾經輾轉才知道,在代茂生收養代紅梅之前,她被七八個家庭收養過,親生父母根本無從找起。
不忍父兄為自己到處奔波,代紅梅忍痛收起了西華師范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不告而別去了南充鐵路職業技術學院讀書,這里不僅為她減免學費,還可以申請補貼。
入學后,代紅梅努力學習各種專業知識,閑暇時,她還做模特和舞蹈老師。畢業之際,她憑著優異的成績和不錯的外形,被推薦到南昌鐵路局面試,然后通過層層選拔,最終從一萬多人中勝出,成了一名動車乘務員。
不錯的工作和收入讓代紅梅有了喘息的機會,她盡自己所能,想讓爸爸和哥哥生活得好一點,不斷給他們寄去衣服和生活用品,還給他們配了手機……每次,望著爸爸黢黑滄桑的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代紅梅都覺得,哪怕自己再辛苦再累都值得。
“動姐”煉成“鴨司令”,如山父愛助力逆風翻盤
然而,半年后的一天,代紅梅突然接到老家親戚的電話,才知道哥哥代曉輝因長期勞累,導致心臟病突發,不幸去世。
很長一段時間,代紅梅都不愿相信這個事實。可現實生活卻根本不給她悲傷的時間。自從哥哥去世后,爸爸就一病不起,患上了呼吸道疾病,代紅梅請假回去照顧爸爸,為給爸爸治病著急上火。
好不容易爸爸能夠下床活動,就開始催著代紅梅回去上班,可望著他佝僂的身體,被壓得已經直不起來的背,代紅梅就心疼得無以復加。
她當然可以把爸爸接到身邊,可她這種工作性質,依然無法陪伴在爸爸身邊,而爸爸最缺的就是陪伴、照顧。經歷了整整一個月的痛苦掙扎,回到南昌的代紅梅做出了一個令同事和領導都唏噓的決定——辭職回鄉,陪伴父親。
2014年春天,代紅梅辭去了南昌鐵路局的工作,回到了老家遂寧市聚賢鎮群福村。她一回來,村里的人都震驚了,在背后嘲笑她瘋了。有人勸她:“趁年輕漂亮,在外找個好婆家嫁人比什么都強,何苦回來受這個罪?”
對于這一切,代紅梅都不理會,可代茂生卻自責不已,他跟代紅梅商量:“我一個人在家可以的,你回去跟你領導說說,讓你回去上班吧。”
代紅梅安慰爸爸:“我在外面的時候,你老擔心我一個女孩子不安全,還說我下班回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心疼得不得了,如今我回到家,您又要趕我走,難道我留在您身邊不好嗎?”代茂生反駁說:“可他們說得沒錯啊,你在外面發展好,前途也好,將來還能找個好婆家,省得我拖累你。”代紅梅急了:“您怎么也把那些人的話當真了?您是我爸,是我今生唯一的親人,只要能陪在您身邊,我不嫁人都可以。”
事實上,回鄉后的代紅梅先后做過模特、舞蹈教師,還擺過燒烤攤……這樣的生活和工作確實遠不如“動姐”那樣光鮮亮麗,可每天能夠一睜開眼睛就看到爸爸,空閑時給爸爸做上一頓飯,然后,父女倆和氣地坐在院子里聊聊天,她就從心底生出一種無比滿足的感覺。
偶爾,代紅梅也會焦慮。在老家的日子,格外悠然自得,一切都那么安穩,卻又無比平淡。她還那么年輕,難道就要一直這樣待在這個地方,陪爸爸一起“養老”?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爸爸總是一副拖累她的樣子,整個人都沒有了往日的生氣。這不是代紅梅的初衷!
一次偶然的機會,代紅梅在超市里看到了3元錢一個的“生態鴨蛋”,突然腦海里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和爸爸平時在家養著一群雞鴨,僅僅是為了自給自足,找點樂趣。可現在她卻看到了商機,產生“繼承父親的好手藝,開一家養鴨場”的想法。她興奮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代茂生,代茂生訝異不已:“你,你一個大姑娘家,要去養雞養鴨?這怎么可能?”望著爸爸難以置信的樣子,代紅梅卻充滿信心:“爸,您就相信我吧,我就是要讓大家看看,就算是在農村,我也能闖出一片天地來。”
一開始代茂生堅決反對,可他深知,女兒孝順、懂事、感恩,回到老家完全是為了照顧他。為此,他愧疚過,自責過,可看著女兒沒有怨悔,還充滿了干勁,他如何能不去支持她,保護她?
然而,做決定容易,實施起來真的太難了。剛開始創業,代紅梅身上只有一千塊錢,又向朋友借了兩千,辦起了一個十分簡陋的養殖場。
養雞養鴨其實是一份很臟亂的工作,一開始,代紅梅也收起了自己漂亮的衣服,把喜愛的香水放回架子上,穿起工作服和黃膠鞋,開始與雞鴨為伴的生活。可時間一長,她經常弄得身上臟兮兮的,臉和手也都變得粗糙了,這讓她無法忍受。
她開始在做活時戴上手套,出門要防曬,不干活時會換上漂亮的衣服和裙子,給客戶送貨的時候還會化個妝,讓人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是個“養鴨人”。可代茂生卻愿意縱容著女兒,總對代紅梅說:“女孩子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整天往雞窩里鉆算怎么回事?這種累活就交給我吧。”代紅梅發現,有了活干的爸爸,比整天無精打采的爸爸心情更好,人也精神了,也就隨他去了。
很快,代紅梅借著以前的人脈,開始在微信朋友圈里推銷自己家的雞蛋和鴨蛋。大家都感慨代紅梅不容易,在微信上支持她。遂寧電視臺的編導聽聞了代紅梅的故事,特意來到代紅梅的家鄉采訪她,瞬間傳遍了十里八鄉,還有人專門叫她“鴨司令”。
那些日子,代紅梅過得很累。每天,她拿著從前哥哥手工制作的竹竿,看著成群的鴨子經過,就會想起小時候和哥哥一起玩鬧的情景。那時候,滿山的映山紅恣意怒放,她和哥哥靜靜坐在山頭,看著鴨子在水中撒歡,連空氣里都有香甜的味道。一想起這些,就算再苦再累,代紅梅都有動力去克服困難。
2015年,代紅梅在家鄉成立了一家以哥哥的名字冠名的“曉輝生態養殖場”。她特意以哥哥的名字命名,既是為了紀念哥哥,也是為了讓爸爸感覺到哥哥一直在他們身邊。代紅梅辦的養殖場與傳統意義上的養殖場不同,她辦的是全生態放養。她家門口有一大片空地,本地話叫“壩子”,壩子被一條河溝環繞著,平時鴨子們都在河溝里沐浴,餓了就上岸找食物吃,同時還散養雞,一派田園生態景象。
此生做你最愛的女兒,最美“女漢子”拔節成長
2016年,一個名叫張昊的年輕小伙通過朋友認識了代紅梅,被她的勇敢和善良打動,對她傾心不已。在張昊鍥而不舍的追求下,代紅梅和他戀愛了。
然而,愛情并沒有讓代紅梅沉浸在花前月下。每天早上,代紅梅4點就要起來,鉆進鴨圈去撿昨天晚上最新鮮的蛋,然后再打包去送貨,回來之后再去撿雞蛋,一直要忙到晚上,經常一天下來,腰都直不起來。雖然戴著手套,但每次滿手滿身的糞便都會讓本來就有潔癖的代紅梅崩潰至極。
以前,宰殺雞鴨的活都是爸爸來干,誰料,平時看起來爸爸做得很順手的事情,到她這里,卻怎么也搞不定,光是抓雞,她就鬧了一個滿場飛。她自詡是個“女漢子”,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只雞,卻怎么也下不去刀。代紅梅眼一閉,心一狠,砍下一刀,卻因為力道不夠沒有殺死。雞在手里撲騰幾下,弄得她滿身滿臉的血,整個人嚇得“哇哇”直哭,手還被雞啄破了,流了好多血。
這之后,每次爸爸殺雞時,代紅梅都在一旁看著,學著,摸索著,漸漸地,她開始掌握了一些技巧,知道捏住什么位置,既能省些力氣,又不會把血濺得到處都是,也知道開水要燒到什么溫度,怎么把毛拔干凈……
然而,這一切在張昊眼里,卻并不是那么回事。他來找代紅梅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微信也不怎么回復。終于,張昊與代紅梅攤牌:“我不太喜歡農村的雞屎臭味,覺得很惡心。如果你堅持干這個,我們還是分手吧。”
代紅梅有些生氣,也很傷心,把自己關在房間大哭了一場。看到女兒眼眶紅紅的,代茂生氣呼呼地拿起門背后的鋤頭,對代紅梅說:“我去把那小子收拾一頓,我女兒又漂亮又善良,那小子有什么好?”
看爸爸賣力地“表演”,代紅梅終于笑了,她說:“哪有人這樣夸自己的女兒?您好意思,我還不好意思呢。”之后,在爸爸的開導下,代紅梅也想通了,各人有各人的緣分,強求不來。
此后,代紅梅將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養殖場中。她的養殖場規模越來越大,銷量也年年上漲。每天早上4點半,當大多數人沉浸在夢鄉時,代紅梅已經起來撿蛋、分揀,打包裝袋,陸續給客戶送貨。
除了曉輝生態養殖場,三年時間里,代紅梅還陸續創建了露稀的院子、重慶院子等私人定制農家宴,自創了燉雞湯和燉鴨湯等特色飲食。每到周末,如果顧客有需要,她就會親自到院子里為他們帶去美味佳肴。
如今,代紅梅已逐步成為遂寧本土資深吃喝玩樂推薦家,在遂寧小有名氣,成為當地真正的“勵志網紅”,她還給自己取了一個很洋氣的名字叫“代露稀”。多才多藝的她,還參加了2019年四川首屆網絡春晚,榮獲“網絡達人獎”等榮譽稱號。
代紅梅利用微博、微信、抖音等各大社交平臺,通過“線上+線下”的模式銷售,養殖規模從100只鴨子提高到1800多只鴨子,從20只雞增加到4000多只雞,還養了20頭生豬,一個月產值可達四五萬元。她的成功也讓村里不少村民看到了致富希望,紛紛找代紅梅和她的父親代茂生“取經”。
2020年,代紅梅被四川省遂寧市評為“遂寧脫貧榜樣”,她還參加了船山區首屆“愛心啟航”扶殘助殘活動,獲評“愛心大使”。很多人質疑她:“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可能會干養雞養鴨的活?”可她卻說:“就要收拾得干干凈凈,打扮得漂漂亮亮,又不是賣窮,穿那么邋遢做什么!”
現在,代紅梅請了人手幫忙,她也有時間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了。每天上午發完貨,下午她都會到縣城里去上一節舞蹈和瑜伽課,讓自己變得更美!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