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翻盤：我做護工那些奇葩事兒

梁藝安

因做了多年家庭主婦，文憑不高的陳春曉在與丈夫的離婚大戰中，被迫放棄了兒子的監護權。為了生存，她不得不跟著家里曾經的保姆楊欣，去當了護工——

失婚當護工，竟遭職業暴露

1971年出生的陳春曉沒有什么技能和文化，離婚前，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所以離婚后，如何養活自己就成了問題。她想起保姆楊欣。以前楊欣在自己家做過幾年保姆，她倆曾交過心。陳春曉決定去投奔她。

楊欣建議陳春曉跟她一起去當護工。陳春曉一聽，這是伺候人??！楊欣冷笑：“那你就等著餓死吧！都落到這步田地了，還有資格挑三揀四？”話雖傷人，但也是現實。

2014年6月，在楊欣的引薦下，陳春曉最終去了河北省石家莊市一家三甲醫院做護工。

陳春曉和楊欣要護理的病人是一位60歲腦中風的男人，一天200塊錢。男人身體異常消瘦，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了管子，上著呼吸機和心電監護。揭開被單，他的皮膚上有很多密集的紅斑，有的地方還開始出現潰爛，戴著兩層口罩都能聞到臭味。

陳春曉按照楊欣的指導，戴上口罩和手套，放低床頭，讓病人屈膝位，雙手把住病人的肩部和臀部，一使勁，他翻了過來?？赡芮捌跍蕚洳粔虺浞?，病人的呼吸機和心電監護一直報警，楊欣趕緊把扭曲的呼吸機管路弄好，把心電監護的報警消聲。

在給病人更換床單的時候，陳春曉因為沒有修剪指甲，食指指甲刺破薄膜手套，弄破了病人的皮膚，滲出的血液和體液進了陳春曉的手套。陳春曉的手上剛好有個新傷口，但當時她沒有防護意識，就沒在意。

誰知，當天下午，護士告訴她，病人最新的血液檢查顯示是HIV（俗稱艾滋病毒）攜帶者，要做好標準預防。陳春曉傻了，趕緊跟護士說明了情況。

最終，在科主任和護士長的幫助下，陳春曉被認定為職業暴露，醫院出檢查和治療費。

陳春曉這才意識到生活多么艱險！漆黑的夜晚，陳春曉一個人躺在床上，因為服用藥物，頭痛欲裂，渾身乏力，精神萎靡。最大的折磨來自內心，萬一真的不幸被感染了怎么辦？

慶幸的是，很快，陳春曉第4周、第8周的檢查結果顯示HIV陰性，她沒有被感染。連續服藥后，陳春曉的身體狀況好了一些。為了多賺點，陳春曉提出單干。

楊欣給陳春曉介紹了一位50歲的肝硬化男病人，因為是生手，每天包中餐150元。這位病人的病情還算穩定，除了大量輸液外，還插了一根三腔二囊管，為的是壓迫止血。

那一天，護士放完氣，囑咐陳春曉留意觀察就走了。護士前腳剛走，病人就要求喝水。陳春曉想著病人虛弱，就給了他一杯溫熱的水。

過了一會，病人開始煩躁起來，還用力把管子抽了出來，并不停地嘔血。所幸護士應對及時，病人沒有大礙。陳春曉被護士狠狠教訓了一通，她告訴陳春曉，消化道出血的病人不能喝熱水，不然血管一擴張，更容易出血，要懂得醫學知識才行。病人的女兒對著陳春曉咆哮發泄了一通。陳春曉唯有擔著。

這位病人住了12天，醫生會診后轉到了其他科室。陳春曉沒有繼續跟，拿到了1800元的護工費。按照行規，陳春曉給了醫院200元管理費、120元浣洗費，自己實際得款1480元。

拿著這來之不易的錢，陳春曉流下了無比辛酸的淚水。

陳春曉意識到，沒有基本的醫學常識，很難做好這份工作。于是，陳春曉找科室醫生幫忙淘了一臺二手電腦，向護士們要了一些舊書和視頻教材，擠時間看。

然而，醫院不知為何，突然興起“夯實基礎護理，把護士還給病人”的活動。說白了，就是病人覺得護工的費用太高昂，醫院又收了分級護理費，應該醫院承擔病人的護理才對。

就這樣，陳春曉失業了。

住家護理，奇葩事兒真不少

離開醫院后，楊欣去做了住家護工，也給陳春曉找了一家。對方劉老伯，75歲，不慎跌倒，左側橈骨小頭和左下肢股骨骨折，住院后保守治療一段時間，因為不適合手術，只能回家養病。楊欣推薦陳春曉去，一個月給6000塊。陳春曉等HIV6個月窗口期檢查結果是陰性后，才正式上崗。

然而，老人并不好伺候，肥胖且有壓瘡。最難的還有擦浴，老人家里沒有工具輔助，陳春曉至少得花40分鐘才能基本完成。老人的大小便也不能自主，光是清理那些污穢和換床單，就夠陳春曉忙活半天了。

老伯的愛人楊阿姨，總是一邊碎叨叨地抱怨陳春曉干活不夠麻利，一邊抱怨護工漫天要價，還說別的護工都管買菜做飯洗碗洗衣服之類。

老人的兒女來看了一次，陳春曉護理屎尿時，他們都躲得遠遠的。等陳春曉收拾妥當了，房間的氣味散了，他們才進門望兩眼。

在這種高強度的護理和病人家屬的苛責下，陳春曉的護理水平得到了明顯的提高。

三個月結束，老太太甚至有些舍不得陳春曉。漸漸地，憑借著吃苦耐勞和踏實，陳春曉在業界的口碑逐漸建立了起來，空閑時間越來越少。轉眼，陳春曉兒子上了高中。

一天，兒子突然找到陳春曉，說他想走音樂藝考之路，需要3萬塊錢的培訓費，但是他爸爸只想讓他上非藝術普通院校。出于對兒子的虧欠，陳春曉立馬給了兒子3萬。兒子疑惑她哪來的錢，陳春曉知道，在他心里，自己是個沒用的媽媽，于是更不敢提在給人當護工。

想著兒子后期還要交不菲的培訓費，當一位65歲的離異男病人的女兒經人推薦找到陳春曉，提出每月預付8000塊，至少做滿三個月時，陳春曉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第一天，陳春曉來到他家。因為長期臥床，男人偏癱的下肢出現萎縮，且腳后跟有壓瘡，味道特別難聞。陳春曉打來水，打算先給他簡單擦洗一下。沒想到，盆子還沒放穩，老人順勢用能動的那只手扯住了陳春曉的頭發，又往陳春曉的頭上吐口水。陳春曉斜眼看到他的女兒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任由她的父親胡作非為。

后來，有一次，病人的女兒不在家，陳春曉給他擦浴，突然，男人一只手伸進了陳春曉的上衣，猛抓陳春曉的胸部，臉上還露出了猥瑣的表情。陳春曉本能地后退一步，揚起右手，沖著他的左臉就是一個大耳刮子。

正在這時，病人女兒回來了，看到他父親的樣子，還沒等陳春曉解釋，她立馬扯住陳春曉的頭發，沖著陳春曉的臉，“咣咣”兩耳光，還朝陳春曉的肚子猛踹了兩腳。陳春曉叫嚷說，是她父親先摸了她的胸。

可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把陳春曉的上衣全都扯開了，還叫囂著讓她父親看個夠、摸個夠，不然，別想離開他們家。這都什么人??！敢情在她眼里，護工的工作是包括了性服務的。

陳春曉當即氣得回擊，如果再繼續糾纏，就報警，并告訴他們，隨時會把他們家的行為公布到網上，光腳不怕穿鞋的。

病人女兒顯然沒有料到陳春曉會來這么一手，愣了一下，態度稍微緩和了。她又說看陳春曉姿色不錯，不如做她父親的情人，工資照給，活可以減少。陳春曉真是三觀盡毀，連忙快速收拾了一下，告訴她：“伺候不起，嫌丟人！”

逆風飛翔，行行出狀元

這件事之后，陳春曉更加堅定了一定要拿下自考大專文憑的想法。在別人家做護工，永遠都低人一等，甚至被欺凌，還無處訴說。別人三年可以拿下，那她用五年、六年，甚至更長，總可以吧。

再說，護理這個專業，更多的是死記硬背，陳春曉又有實踐經驗，還怕搞不定一個大專文憑或者護理技能證？

又過了一年，原先陳春曉當過護工的那所醫院，為了提升護士的專業內涵，把生活護理交給護工，又開始召集護工，進行集中培訓、集中管理和發放護工證。這樣的話，護工算是正規了許多，但護工費明顯不如住家高。陳春曉有些猶豫，打算再做一家再說。其實，不是所有的住家都不講理，只是前面提到的這兩位比較奇葩。

陳春曉這次遇到的病人就是一位非常好的65歲老太太，退休前是教師，腦梗發作的時候，大小便失禁，后來三偏。她老伴兒劉老伯小她5歲，是一位退休的牙科醫生，對她就像呵護嬰兒一般，事無巨細。他們有一兒一女，均已定居國外。

陳春曉是被醫院的心血管內科主任介紹過去的，主要工作是協助劉老伯幫忙做護理。陳春曉去的時候才知道，他們還另外請了保姆，負責洗衣做飯之類的，陳春曉只要負責老太太的康復就好。

大概做了一個月，老太太情況有所好轉，可以自己坐了，但仍不能走路。劉老伯幫老太太聯系了一家康復機構，陳春曉也就再次失業了。

臨走前，劉老伯建議陳春曉還是回醫院做護工，那里有專業的培訓，科室還可以指導，而且還免費，效果也更立竿見影，比閉門造車自己學好。

所以，陳春曉最終重回醫院，又做起了醫院的專職護工。三甲醫院的危重病人較多，在醫院的培訓下，護工工作的流程進行了改進。

因為工作量減輕，有些護工就可以一個人看兩到三個病情不是很危重的病人，收入也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證，比起住家護工一點也不少。甚至有些護工根本不愿意住家，在醫院多方便??！但這些都是省外力的措施，護工的知識若沒有跟進，就跟操作工、熟練工差不多，技術含量比搬運工強不到哪里去。

一位護士長總說，沒有人看不起護工這個工作，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做到極致，都可以是行業里的No.1。

所以，陳春曉一直沒有放棄過任何學習的機會?，F在重回醫院后，陳春曉都會逼迫自己，利用上廁所、吃飯和休息的時間努力看書，向科室的護士請教。

對于陳春曉這個歲數的人來說，要記住和研究透人體那206塊骨骼、600多塊肌肉以及八大系統的關系和原理，真的是比登天還難。沒事時，陳春曉就跑到醫護辦公室，拿著書研究人體模型。

但，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因為高強度的勞動和學習，有一次清晨，陳春曉在給病人更換尿袋的時候，暈倒在了病人床邊。隔壁的護工趕緊通知科室護士，護士長找來葡萄糖給陳春曉掛上，又和其他人把她扶上床。

當陳春曉醒來的時候，兒子守在床前，是護士長給他打的電話。他懂事又心疼地對她說：“其實你給我那3萬塊的時候，我問過外婆，才知道你在做護工。你完全不用瞞著我，只是很抱歉，我努力過了，可能仍然考不上好大學?！?/p>

說完，兒子的頭低了下去。“不要緊，兒子?？紓€好學校只是對將來找工作有幫助而已，就算考不上，那就靠自己的勞動賺錢，不丟人！”兒子點了點頭。

得知陳春曉無大礙，面臨高考的兒子又陪母親說了一會話后，就趕回學校了。

高考過后，兒子只考上了外省的一個三本大學的音樂專業，他爸爸氣得不肯送他去學校?？赡怯衷鯓樱績鹤舆€那么年輕，未來可期！陳春曉主動請纓，高高興興地陪兒子去大學報到。

現在，經過陳春曉的努力，她終于拿到了護理專業的自考大專文憑，并且取得了高級護理師的技能培訓合格證。

七年，彈指一揮間，一切皆是過眼云煙，陳春曉還成了管理護工的組長和培訓師。當然，陳春曉也還是一名護工，是眾人口中護工里的No.1。

生活不會辜負負重前行的人，努力永遠不會白費。

編輯/邵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