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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月亮,祈禱著他一定會來的。“十,九,八,七……”我盯著手表上的秒針,距十點鐘還有最后幾秒,我不抱任何希望地撂下手臂,“三,二,一,你失約了!”
抬一下肩上下滑的書包帶,我一邊往家的方向走,一邊想著怎么解釋給我媽聽她才會信服我這么晚回來不是去鬼混。確實也不是鬼混,傻站在寒風中半個小時罷了。
我躡手躡腳地把鑰匙插進鎖孔里,祈禱著開門不會看見一張怒氣沖沖的臉。確實沒看到,甚至沒看見一絲光亮,只覺得空氣中透露著詭異。
“我回來了。”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點兒,毫不心虛。
“王一然,你挺能耐啊,缺考都不跟我說!”臥室那邊傳來尖銳的聲音。
我閉上眼睛。
從小到大,我以乖乖女的形象存活了十幾年,偏偏那天腦抽,我缺考了。我一沒生病,二沒心情不好,卻在別人考試的時候一個人在松樹下看螞蟻,全然沒想過事后怎么跟我媽交代,一直對著六腳生物蹲到腳發麻。
當然,事發當天我就后悔了,我跟老師撒謊說我拉肚子了,但沒法跟我媽這么說,不然她又大驚小怪說我偷吃了會得癌癥的垃圾食品。現在我閉著眼睛,腦海里飄過一排我早已想好的理由,但我又覺得我媽一定覺得天大的事兒也不能影響考試。我泄氣地睜開眼睛等待她炮火連天的攻擊。
“我看你這個補習班也不用去了,畢業了就給我到電子廠打工去!”我媽媽一生氣就變得尖酸刻薄,雖然平時她也不溫柔。但我還是很愧疚,她如此歇斯底里有一部分是我造成的。
“對不起媽媽,下次我一定考個第一回來,班級的。”
“我已經問過你補習班老師了,你們九點半就下課了。”
我的愧疚在她依舊尖銳的聲音里消失了一半,也不想找任何借口了。
“我約了人。”四個字輕飄飄地落地,卻砸沒了那個女人的銳利。我把書包扔進沙發去洗臉。水嘩嘩地流,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很生氣,被放了鴿子回家,還要面對這些本不該出現的場面。我不應該缺考,我恨死了自己。
三年五班常子陽經常缺考,人盡皆知,老師對他也是放任的態度。可是由于這次考試中五班多人缺考,班主任覺得有必要重樹他在班級的威望,于是以打掃班級的所有衛生作為懲罰,給缺考的人一個教訓,為期一周。“缺考大王”常子陽問了其他缺考同學的缺考理由,別人都有拿得出手的理由——不想考,在樹下看螞蟻看得忘我還說實話的王一然被所有人鄙視了。我也鄙視他們那缺考裝酷,但現在我沒資格了。我老老實實掃地,他們拿著掃把相互打屁股,原本應該相安無事地度過七天,但事情就壞在常子陽不長眼睛打到了我身上!
“哎呀,大姐!對不起!”他跟在我屁股后道歉。其實我已經說原諒他了,可他偏不信,一會兒要請我吃飯,一會兒要給我捶腿。我煩不勝煩,拿掃把打了回去,說兩清了。結果,他卻跟我玩兒起了這個游戲。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又打了回去,幾個回合的拍打免不了被其他男生看見,閑話便傳得飛起。我覺得以乖學生的形象應該羞憤交加然后失聲痛哭等著常子陽站出來澄清,但我哭不出來也不羞憤。我開始對自己產生懷疑,一直以來我都戴著面具,究其原因,我想賴到我媽管我管得太狠了。于是,我和常子陽越走越近。我跟他打賭,從英語老師今天穿什么顏色衣服到王子文為什么沒來上課,輸的請喝可樂。我只是想變得叛逆——我媽不讓我喝可樂,我偏要一天一瓶。常子陽也很不樂意地跟我說:“大姐,再喝我牙都要掉了。”我戒賭了,卻開始在上課的時候跟他下五子棋,我的草紙本半本都是叉叉和圈圈。下了幾天,還是分不出高低,我很沮喪,但最終他讓著我了。我們的感情越來越好,要用一個美好的詞形容叫“曖昧”。也是靠著這個詞,我在寒風中等了他半個小時,最終耗盡了這份美好。
我躺在床上冥想,那邊傳來聲音。
“我勸你這個年紀不要談戀愛,我知道你有主意,但做媽的總歸要擔心。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爸是怎么認識的,又是怎么分開的。”
“你要非得談!最好不要喜歡差生,他除了帶你玩兒,還能干什么?”
我很想反駁,他給我帶來過短暫的快樂,但說出口的卻是:“雖然你的話充滿偏見,但我沒談戀愛,不用擔心了。”
常子陽沒做錯什么,跟我玩兒耽誤我學習什么的,他確實從來沒考慮過。開心是真實的,甚至在寒風中的三十分鐘里我都是開心的,心甘情愿的,傻乎乎地以為那就是青春的禮物。而且也許一次失約代表不了什么,但我再也不會靠近他半步了。是自尊心作祟,還是我不想讓另一個屋子里的女人擔心?
都是,我愛我自己和我媽。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