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蘭德：美國第一位內閣級科學顧問

文/王一葦 仲英杰

遺傳學家埃里克·蘭德被任命為總統科學顧問，并且該職位第一次升至總統內閣級別。有評論稱這預示著拜登政府計劃將科學專業性融入政策制定的各個方面。蘭德表示，他對于這份將拓展“科學無盡的前沿”的工作非常期待。

埃里克·蘭德

一個讓人意外的決定

美國時間1月16日，在特拉華州威爾明頓召開的發布會上，第46任美國當選總統喬·拜登宣布總統科學顧問團隊及政府科學機構成員的任命，其成員多為專業成就斐然的科學家，且女性占據半壁江山。拜登稱，這個新團隊將負責籌劃美國未來75年的科技發展圖景。

“這支團隊將幫助美國人民恢復對美國在科學與發現前沿位置上的信心與希望。”拜登說。

遺傳學家、麻省理工學院教授埃里克·蘭德被任命為總統行政辦公室下屬的科學技術政策辦公室（OSTP）主任，也就是總統的科學顧問，成為首位擔任此職的生命科學家。而此前，這一職位在特朗普任內曾空缺了一年半時間，直到2019年1月氣象學家開爾文·德羅格梅爾上任。有批評認為，盡管開爾文學術上廣受尊敬，但并未在特朗普任內做出促進科學發展的實績。

因此，拜登此次在正式就任前提出OSTP人選，被認為凸顯其對科學的重視。

與此同時，蘭德被任命為總統科學技術顧問委員會（PCAST）的首席科學顧問，該職位也被升至總統內閣級別。總統內閣是美國聯邦行政部門，輔助總統行使行政權，成員一般包括副總統、國務卿和財政部、國防部等各部部長，內閣級別官員則包括白宮辦公廳主任、駐聯合國代表等。這一變化，是美國歷史上首次有總統首席科學顧問享受這一待遇。

“將這一職位升入內閣，清楚地預示著這一屆政府計劃將科學專業性融入政策制定的每個方面。”美國科學促進會（AAAS）執行主席蘇蒂普·帕里克在一份回應聲明中稱。

據《自然》雜志報道，許多科學家都曾呼吁將這一職位提升至內閣級別。“在我看來，將科學提高到它在行政機構中應有的地位是非常積極的一步。”威爾康奈爾醫學院教授、前任美國國家衛生院（N IH）院長哈羅德·瓦默斯說，“我認為這標志著政府科學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

蘭德是基因組學領域的先驅，領導了上世紀90年代啟動的跨國跨學科的巨型科學工程人類基因組計劃，該計劃旨在繪制人類基因組圖譜。他也是哈佛和麻省理工學院合設的博德研究所的聯合創始人，國內讀者熟知的華人科學家張鋒和華裔科學家劉如謙均為博德研究所核心成員。

“我在蘭德博士擔任奧巴馬-拜登政府的總統科學技術顧問委員會聯合主席時，就很欣賞他非凡的頭腦，”拜登在發布會上說，“很高興我們能再度合作。”

對美國下一個75年的期待

在1月15日寫給蘭德的任命信中，拜登向蘭德和他的同事們提出了五個與科學發展和社會進步息息相關的問題。并將此五問與1944年羅斯福向其科技顧問范內瓦爾·布什提出的四個問題類比。布什以《科學——無盡的前沿》報告作為回復，這一報告為美國此后幾十年的科學發展奠定了基礎。

拜登希望，此次他組建的科學團隊也能為美國下一個75年做出重要建言。

“我們必須刷新并重振我們的國家科學技術戰略，以使我們在未來75年走出一條堅實的道路，以便我們的子孫后代可以居住在一個更健康、更安全、更公正，和平與繁榮的世界中。”拜登說，“這項工作將需要我們在學術界、醫學界、工業界和政府界匯集最聰明的頭腦，打破常常限制我們的視野和進步的障礙，并優先考慮美國人的需求、利益、恐懼和愿望。”

蘭德在1月16日的發布會現場表示，他對于這份將拓展“科學無盡的前沿”的工作非常期待。“今天我們面臨的機遇和挑戰都史無前例，”他說，“而我們的當選總統深知科學和技術在面對這一時刻時尤為關鍵。”

一些科學家也表達了對蘭德擔任這一職務的看法。

“我百感交集。”計算生物學家、加州伯克利大學教授邁克爾·埃森發推特說，“蘭德一直不太誠實而且‘很狗屎’。但是他確實擅長組織大型項目（可能是目前他這份工作中最重要的方面）并倡導科學。而且他比以前（的人選）好10000倍。”埃森曾在2016年的博文中詬病蘭德扭曲了CRISPR技術發展中幾位科學家的貢獻，稱之為“邪惡的天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拜登選擇蘭德作為顧問是及時且合適的。

對專家的重視

對專家的重視是拜登班底的特色，這在他的選舉綱領中已有體現。此次，他提名了諾獎得主、化學家弗朗西斯·阿諾德和地球物理學家、行星科學家瑪麗亞·祖伯為PCAST的聯合主席。

而在OSTP架構里，他任命科技政策和社會不平等領域的專家、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教授阿隆德拉·尼爾森為科學技術辦公室副主任，負責科學與社會領域的事務，并任命曾任政府資深技術政策顧問的納爾達·瓊斯為立法事務主任。

尼爾森在當天的演講中講道，科學從本質上講是一種社會現象。“當我們向算法提供輸入時，當我們為設備編寫程序時，當我們進行設計、測試和研究時，我們是在做人的選擇。”

尼爾森說，誰做出這些選擇、做選擇時考慮到誰，非常重要。因此，這也是她為何一直試圖理解那些沒有做出輸入的命令但仍然要與輸出共存的人們和社區的觀點。她表示，需要保證科學發展的方向是正確的，或者說，科學的發展需要這些價值觀：平等、負責、公正與可信。

值得注意的是，這四位成員均為女性，且在各自研究領域都做出了卓越貢獻。拜登在演講中也強調，其總統顧問聯合主席的團隊是首個“全女性團隊”。

2018年獲諾貝爾化學獎的弗朗西斯·阿諾德在進入科學領域之前，曾經當過出租車司機和爵士酒吧服務生。她目前是加州理工學院羅森生物工程中心主任，是首位獲諾貝爾化學獎的美國女性，也是第一位同時入選美國國家科學學院、醫學院與工程院院士的女性。她曾罹患乳腺癌，但經過折磨人的手術、放療和化療后幸存了下來。

“無論是對領域內的科學家還是全國民眾，她都是一個激勵人心的榜樣。”拜登說。

“科學不是冷冰冰的解決方案，”阿諾德在當天的演講中說，“它是對未知事物溫暖而美麗的探索，是人類好奇心的表達，它推動著我們前進，使我們能夠履行最重要的責任。”

1958年出生的瑪麗亞·祖伯是天文學家，2012年以來一直擔任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副院長，目前是美國宇航局（NASA）噴氣推進實驗室下的重力恢復與內部實驗室任務的首席研究員。

她曾在NASA戈達德太空飛行中心擔任研究科學家，2003年加入麻省理工學院，擔任地球、大氣與行星科學系系主任，是麻省理工學院科學系的首位女性領導。祖伯參加過至少六次NASA的行星任務，旨在繪制月亮、火星、水星以及幾個小行星的地圖。

祖伯的研究專注于固體太陽系物體的結構和構造。她是測量內行星（即最接近太陽的四個行星：水星、金星、地球和火星）表面形狀的先驅，擅長使用重力和激光測高儀來確定行星內部的結構和演變，并在火星和月球上得到了比在地球上更精確的地形圖，并解釋了行星表面形狀對內部結構和動力學、熱歷史以及地表與大氣相互作用的意義。

阿隆德拉·尼爾森

弗朗西斯·柯林斯

另外，拜登還提名美國科學促進會（AAAS）科技政策資深顧問小泉敬為科學技術政策辦公室主管，參與領導美國聯邦科學預算；弗朗西斯·科林斯繼續擔任美國國家衛生院（N IH）院長。

在當選為美國總統前，拜登曾宣布任期內將重點推進癌癥研究。發布會中，拜登提到2015年宣布不參與當年總統競選時，曾說有一個遺憾，即無法作為總統推進癌癥研究、治愈癌癥。而此次任職后，他將“全力以赴”。

演講中，拜登用一個小故事定義了他眼中的美國。在一次對中國的訪問中，習近平主席問他，能否解釋美國是一個什么樣的國家。拜登回答了一個詞：“可能性（possibilities）。”

拜登說，“可能性”，正是此次任命的人選與他們所領導的機構所代表的東西。

“美國對科學的重視有所增加，對華關系尚不明朗。”對于拜登此次與科學相關的任命，中國生物學家饒毅評論道。

我要交給您和您的同事五個問題

2021年1月15日，拜登致信蘭德。

致埃里克·蘭德博士、博德研究所主席及聯合創始人，親愛的蘭德：

1944年，富蘭克林·D·羅斯福總統致信時任科學顧問萬尼瓦爾·布什博士，他問道，在二戰后的幾十年，如何最有效地利用科學技術來造福國家的人民健康、經濟繁榮和國家安全。布什博士用一篇題為《科學——無盡的邊界》的報告作答，這篇報告成為了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的基礎，并為未來75年的美國科學探索奠定了基礎。

那些年間，人類歷史上出現了一些最重大的科學進步，并且以美國為主導。但是四分之三個世紀之后，我們的生活樣貌發生了變化。技術和產業興盛衰亡，數字競技場的出現重新定義了我們創新、交流和體驗世界的方式。“發現”一詞原本的意義發生了飛躍式的變化，跨越了天空的穹頂和精巧的顯微結構，這在不久之前是無法想象的。

因此，我認為至關重要的是，我們必須革新并重振我們的國家科學技術戰略，以使我們在接下來的75年中走上堅實的道路，以便我們的子孫后代能夠生活在更健康、更安全、更公正、更和平以及更繁榮的世界中。這項工作需要匯聚學術界、醫學界、工業界和政府界最聰明的頭腦——打破以往我們視野的限制和進步的阻礙，并優先考慮美國人民的需求、利益、恐懼和愿望。

羅斯福總統給布什博士提出了四個具體問題。如今，我要交給您和您的同事五個問題。我希望您能與美國社會多元化的科學領導機構進行廣泛而透明的合作，并讓廣大美國公眾參與進來，就聯邦政府應采取的總體戰略、具體行動和新型架構向美國政府提出建議，確保我們的國家可以繼續充分利用科學技術的力量，保護美國人民的利益。

1.疫情的哪些經驗告訴我們，我們能做或本應做什么來應對與我們公共衛生系統相關的廣泛需求？

即便當下我們還在積極應對新冠肺炎疫情，但我們應從此刻所面對的挑戰、不平等和機遇出發，累積經驗，以便更好地為未來做準備。

我們如何才能極速提高我們迅速應對病原體威脅的能力，包括新出現的流行病、潛在的生物武器和抗生素耐藥性？我們如何才能極速加快開發和開展針對其他類型疾病的臨床試驗，例如癌癥？我們如何才能在經患者同意的情況下，快速實現健康信息共享，以構建更智能、更高效的醫療系統？如何使用遠程醫療來幫助我們改善所有美國人的健康？

2.科學技術的突破如何為氣候變化提供新的有力解決方案——推動市場驅動的變化，助推經濟增長，改善健康狀況以及增加就業機會，尤其對于落后的社區？

氣候變化是人類的生存威脅，需要迅速采取有力的措施。但與此同時，解決這一問題的必要性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可以在基礎設施上進行開創性投資，增強美國的適應力，促進環境正義，創造新的尖端產業和數百萬高薪工作，在未來幾代人中提升美國的領導地位。

為了實現我們2050年凈零碳排放的承諾，就需要有效利用現有的、在美國制造的具有成本效益的清潔能源科技；利用創新的碳捕獲和封存技術；并激發美國的技術創造力來開發可以重塑市場的新型零碳技術。這些努力將會鞏固我們的經濟體，在全國各地的社區中持續創造高薪的工作機會，并重新確立美國在全球氣候變化方面的領導地位。

美國在使用聯邦研究、采購和政策來助推啟動關鍵行業方面擁有成功的兩黨支持的悠久歷史，包括，例如，我們當時主導的半導體行業。我們如何更新這種模式，為我們的孩子提供一個更健康、更安全、更繁榮、更可持續的未來，同時又為后代保護我們的自然環境？

3.在對美國的經濟繁榮和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未來技術和產業中，美國如何確保自身處于世界領先地位，特別是在與中國的競爭中？

從人工智能到合成生物學，新技術更迭的周期越來越快，承諾著我們生活的改變。每一項技術都帶來不同的承諾和挑戰，每一項都有可能帶來對工作崗位、平等和國家安全的極大影響。

其他國家，特別是中國，正進行空前的投資，并竭盡全力促進新興產業的增長，掩蓋住美國在科技方面的領導地位。我們的未來取決于我們是否有能力，在這些決定未來經濟的領域之中，與我們的競爭對手保持同步。

美國的正確策略必然與我們的競爭對手不同，但也可能與我們過去的戰術有所不同。正確的國家投資標準是什么？什么是能夠迅速推動關鍵技術研發的國家戰略的支柱？需要什么結構、基礎設施和政策來加速從研發實驗室到開發項目再到市場的道路？我們如何加強和擴大學術界、工業界和政府之間的聯系，過去這也一直是技術進步和保護國家安全的關鍵？而且，重要的是，我們如何確保技術進步創造而不是減少高質量的工作？

4.我們如何保證科學技術的成果在美國以及所有美國人之間實現完全共享？

科學技術帶來的利益在不同的種族、性別、經濟狀況和地理范圍內仍然分布不均。我們如何確保所有背景的美國人都被納入進科學技術的生產和回報？我們如何確保科學技術中心在美國各地繁榮發展，推動每個美國城鄉的經濟發展？我們如何確保醫學進步對所有美國人的健康有益，包括大幅減少種族和社會經濟因素所帶來的健康差異？

5.如何確保美國科學技術領域的長期健康發展？

科學和技術在美國的蓬勃發展，得益于人口、政策和機構這一富饒的生態系統。必須培育和更新這一生態系統，才能在瞬息萬變的世界中取得成功。

我們如何保護政府內部的科學誠信，并且使政府成為科學家和技術人員的首要工作選擇？我們如何解決對于學術研究實驗室的強調，同時對于創新模式的推廣以獲取聯邦研究支持？我們如何重新構想和轉變STEM教育（科學、技術、工程、數學四門學科），賦予教師權力，有效利用技術以增強教育體驗？我們如何確保美國將繼續吸引全世界最聰明的頭腦？

我相信，這些問題的答案非常重要，將會幫助我們的國家在未來走上一條新的道路——一條充滿尊嚴與尊重、繁榮與安全、進步與共同目標的道路。可以肯定的是，這些都是大問題，但不會大過美國解決這些問題的能力。我期待收到您的建議，并希望與您、您的團隊以及更廣泛的科學界合作，將其轉變為種種解決方案，用以減輕美國人民的日常負擔，激發新的工作和機會，并恢復美國在世界舞臺上的領導者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