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9月,60歲的老傅申請退休。但是人社局卻認定他的出生日期為1957年9月,以未達到退休年齡為由,沒有批準他的申請。老傅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生于1956年,身份證上也寫著1956年,為何人社局卻認定他生于1957年?一場長達3年的訴訟也由此開啟了……
出生年份之謎
這起行政訴訟監督案件的申請人老傅,生于1956年9月。在青春年少的歲月里,他曾作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后來在江蘇省徐州市一家國營企業中一干就是幾十年,奉獻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年華。
年近50歲時,企業破產了,老傅不得不出去打工謀生,家庭生活十分拮據。
2016年9月,60歲的老傅申請退休。本以為操勞了大半輩子,終于可以拿到退休工資,但是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以下簡稱人社局)卻認定他的出生日期為1957年9月,以未達到退休年齡為由,沒有批準他的申請。
雖然只有一年之差,但十幾年來他都是自己繳納養老保險。這樣一來,他不僅少拿一年的退休工資,還得多交一年的保險費用。四五萬元的收入差額,對于一個長年背井離鄉在揚州打工的老人來說,無疑是非常巨大的。而且老傅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生于1956年,身份證上也明明白白地寫著1956年,怎么人社局在審核的時候偏要認定他生于1957年呢?
對此,人社部門答復:在認定職工的出生時間時,實行居民身份證與職工檔案相結合的辦法。在老傅的檔案材料中,有些記載的出生年份是1956年,有些是1957年。而根據勞社部發〔1999〕8號文的規定,當身份證與檔案記載的出生時間不一致時,以本人檔案最先記載的出生時間為準。
在老傅的職工檔案中,《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證》最先記載他的出生日期,但書寫并不清晰,最后一位是“6”還是“7”看不清楚,因此這個證件無法作為判斷出生日期的依據。于是,《招收新工人審查表》就成為檔案中最先清晰記載出生日期的材料,其上記載老傅的出生年月為1957年9月11日。
這下老傅更不解了,檔案材料年代久遠,他也不知道里面放了哪些材料、內容對不對,而且都是單位統一管理,本人無法經手。他明明生于1956年,不能因為材料日期看不清了或者填寫錯誤就認定他是1957年出生的。
漫長的訴訟之路
眼看其他同事都如期退休,并順利拿到退休金。可老傅因為這推遲了一年的退休審批,不得不繼續去揚州打工來維持生活。
無奈之下,老傅只得向法院提起了行政訴訟。他打聽到區檔案局中保留了一份《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名冊》,這正好能夠證明檔案材料中的《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證》上模糊不清的出生日期。
于是,老傅前后跑了很多趟,終于把這份名冊調了出來,滿心期待地交給法院。可是,法院審查認為這份材料并非職工檔案,不能作為辦理退休行政審批的依據。
法院認為,企業職工檔案是招用、調配、培訓、考核、獎懲、選拔和任用等工作中形成的有關職工個人經歷、政治思想、業務技術水平、工作表現以及工作變動等情況的文件材料,都是職工所在單位填寫。而《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證》屬于老傅的個人檔案材料,它形成于參加工作之前,不屬于職工檔案。
從本案的現有證據來看,1977年6月1日填寫的《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證》,是檔案中最早記錄老傅出生日期的材料,但書寫卻不是很清晰,“195”后面的數字“6”書寫似“7”。1979年填寫的《招收新工人審查表》是最先清晰記載老傅出生日期的職工檔案,人社部門依據這份材料不予為老傅辦理退休手續的行為并無不當。
就這樣,老傅經歷了一審、二審、申請再審,一次又一次地奔波。
在長達3年的訴訟歷程中,老傅每一次滿懷期待,每一次收到的卻總是讓他失望的敗訴判決。
2019年5月,老傅拿著江蘇省高院的再審裁定,抱著最后的希望,走進檢察機關12309服務大廳。
承辦這起案件的檢察官是江蘇省徐州市檢察院第七檢察部主任王輝。他對案件進行了全面審查,在紛繁蕪雜的事實證據中抽絲剝繭。
為了確保辦案質量,他還咨詢了人事檔案管理的工作人員,請教江蘇師范大學法學院的教授,主動與案件承辦法官溝通。通過審查,他心中也慢慢產生了疑惑。
《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證》作為最早記錄老傅出生日期的檔案材料,如果記載的內容模糊不清,是應直接排除,還是結合其他檔案材料予以認定?《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名冊》又屬不屬于職工檔案?在認定職工年齡時,“最先最早”的標準要如何把握?
一場聽證會化解行政爭議
2020年5月25日,徐州市檢察院就這起行政訴訟監督案組織公開聽證。
通過審查,王輝發現這起案件事實證據較為復雜,法律適用疑點較多,而且涉及較強的專業性。行政機關在適用法律、采信證據方面確實存在瑕疵,法院裁判也有失公允,案件可以提出抗訴。但是,如果提請江蘇省檢察院進行抗訴,案件又將進入到漫長的訴訟程序中,當事人的訴訟請求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解決。想到老傅期盼的眼神,王輝又一次陷入沉思。
這一次,王輝決定另辟蹊徑,不僅要解決錯誤生效裁判造成的后果,還要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方法幫助老傅討回公道。
在征得領導同意后,王輝邀請了3名法律專家和兩名人民監督員,在副檢察長韓衛東的主持下,對案件進行了公開聽證。5名聽證員就雙方當事人爭議的焦點問題進行了深入細致的調查與探討,并進行閉門評議。
在評議過程中,這份《上山下鄉知識青年名冊》成為專家們關注的焦點。
他們認為,《上山下鄉知識青年證》在檔案中是最早記錄老傅出生日期的材料,記錄模糊的情況下應結合其他檔案材料予以認定,這份名冊就是最好的補充證明。而且知青名冊一直是由區檔案局保存,形成于1977年老傅作為知識青年下放農村之時,是主管部門對他基本情況的真實記錄。雖然沒有存放于職工檔案中,但該表由國家機關制作、保存,屬于《檔案法》規定的個人檔案材料。
結合其他檔案材料來看,記載老傅出生日期的材料共有12份,明確記載其為1956年出生的共有8份,其中包括有勞動人事部門蓋章確認的3份材料。
因此,關于老傅的出生日期,勞動人事部門已經在履行相應審核批準手續時予以確認,應當認定為1956年9月11日。如果在退休審批時再作出與原先認定結論相左的意見,將對行政行為的合法性、嚴肅性和權威性造成不利影響。根據全案證據,結合公安機關提供的戶籍信息證明,可以認定老傅的出生日期為1956年9月11日。
聽證會上,人民監督員認真討論案件情況。通過聽證以及王輝反復溝通、釋法說理,人社部最終采信了知青名冊這份證據,以這份材料輔助認定老傅職工檔案中的出生年月,重新作出退休審批,并為他補發了3萬多元退休金。
社會力量的監督、專家的聽證,不僅進一步保證了司法的公平公正,也讓司法權運行在陽光之下,更容易解心結、化積怨,向當事人傳遞司法溫暖。行政爭議的順利化解,讓老傅長舒一口氣。
握著老傅的手,王輝心中也是百感交集。“這起案件深深地觸動了我,讓我體會到了司法為民的收獲感,更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責任。群眾利益無小事,在以后的工作中,還要轉變理念、多思善謀,不僅要把檢察職責履行好,更要把群眾利益維護好。正義就像這筆退休金,可能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王輝堅定地說。
(《方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