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興無



1941年1月,國民黨頑同派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新四軍第_三縱隊司令員張正坤率部與頑軍血戰7天7夜,最終傷重被俘,是除葉挺之外被國民黨扣押的新四軍職務最高的將領。張正坤在上饒集中營堅貞不屈,1941年秋組織越獄,為掩護難友英勇犧牲。
奉命打通北移路
張正坤,1898年出生于湖南瀏陽一個貧苦農民家庭,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與同鄉土震并肩鬧革命,成立瀏陽農民武裝“瀏(陽)北第一支隊”,張正坤任支隊長,王震任政委。1931年后,張正坤先后任湘鄂贛紅軍獨一師三營營長,紅十八軍一五六團團長,紅六軍團十八師五十三團團長、十八師師長兼政委。
隨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后,張正坤受中共中央派遣,回湘鄂贛根據地工作,后任新四軍第一支隊二團團長、一支隊參謀長,隨陳毅參加開辟以茅山為中心的抗日根據地的斗爭。1940年春,陳毅率蘇南主力渡過長江,建立蘇北指揮部。張正坤留在蘇南堅持斗爭。不久,江南新四軍組編為3個新支隊,張正坤任第三支隊司令員。張正坤到皖南后,軍部給第三支隊的首要任務是打通大江南北新四軍的交通聯絡,為皖南軍部和部隊北移作好準備。此前,支隊參謀長林維先率第五團三營的兩個連渡江北上,與當地兩支游擊隊合編為第三支隊挺進網,全網約700人,在桐城、廬江一帶發展抗日武裝,初步形成以三官山為中心的桐城、廬江、無為抗日游擊根據地,為皖南軍部及部隊北渡掃清障礙。
10月,日偽軍1萬多人直撲涇縣云嶺新四軍軍部。在葉挺軍長統一指揮下,張正坤率第三支隊五團配合第一支隊一團、第二支隊三團及軍部直屬隊英勇反擊,粉碎了日軍萬余人對皖南的秋季“掃蕩”,殲敵1000多人,收復了涇縣縣城。
這時,新四軍軍部按照皖南部隊從銅陵、繁昌之間北渡長江的計劃,在無為組建接應渡江指揮部,指派從重慶中共中央南方局調來的曾希圣任指揮,張正坤、孫仲德(江北游擊縱隊司令員)為副指揮,統一領導各方面的接應工作。11月中旬,軍部先遣偵察分隊偵察渡江路線,收集船只,為軍部和皖南部隊12月中旬北渡作準備。
張正坤帶領一個工作班子過江來到無為東鄉,坐鎮指揮北渡籌備工作。他電令林維先組織挺進團全力做好接應渡江的準備工作,每日向指揮部報告情況。同時,張正坤命令在皖南的第三支隊五團于繁昌西南構筑工事,做好掩護大部隊過江的戒備工作:一方面堵住長江南岸狄港鎮一帶的日軍,防止他們在大部隊過江時襲擾;一方面防止國民黨頑固派從背后偷襲。
在張正坤率領的第三支隊努力下,新四軍軍部及部隊的北移通道基本打通。11月下旬,新四軍軍部2000多名非戰斗人員和大批彈藥、物資經過銅、繁通道運往江北。第三支隊的戰士們私下議論,看來大部隊快過江了。然而,形勢突然發生逆轉,日軍增加兵艦加強對長江的封鎖,國民黨第二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李品仙在江北布防堵截,扣押船只。在這種情況下,新四軍軍部決定改變北移路線。
1940年12月末,張正坤電告第三支隊挺進團,軍部決定不從銅、繁地區過江,令其迅速集中部隊返回江南歸隊。林維先復電稱:“我團已全面展開,因交通不便,需10天左右時問才能集中部隊。”軍情緊急,張正坤再次電令挺進團“集中南渡”后,就帶著司令部的人先行過江回到繁昌。
1941年1月1日,張正坤在支隊駐地赤沙鎮西南的三條沖召開第二支隊五團營以上干部緊急會議。張正坤作了簡單動員:“國民黨頑同派把矛頭指向我皖南新四軍。新四軍軍分會已經在12月28日作出全線北移的決定,但北移路線不從我們這里走了。軍分會決定部隊首先南下,過茂林,然后向東經榔橋、寧國附近,再向北到蘇南溧陽一帶待機過江。為保證軍部北移安全,軍分會決定我三支 隊迅速南下,趕到云嶺隨軍部一起行動。”
由于挺進團 未來得及收攏南渡,第三支隊的 戰斗部隊只有第五團和直屬隊1000多人。部隊在繁呂的沙灘腳附近倉促集結后,于黃昏冒雨出發,趕往新四軍軍部所在的云嶺地區。
皖南新四軍各部9000多人集結于云嶺地區。所有部隊編成3個縱隊:老一團、新一團編為第一縱隊,傅秋濤任司令員兼政委;老三網、新三團編為第二縱隊,周桂生任司令員,黃火星任政委;第三支隊的第五團和軍部特務網編為第三縱隊,張正坤任司令員,胡榮任政委。行動部署是:以第一縱隊為左縱隊,出求嶺;第二縱隊為中縱隊,出丕嶺、薄嶺,軍直屬隊(含教導總隊)隨第二縱隊行進;第_三縱隊為右縱隊,出高嶺。3個縱隊合力攻下星潭后,再合兵擊寧國,攻郎溪,到溧陽,迂回北移。
1941年1月4H傍晚,張正坤指揮第三縱隊離開云嶺。天空漆黑,部隊打起火把,猶如多條火龍游動于起伏的山巒之問。行進中大雨如注,火把被澆滅,天地問一片漆黑,部隊在泥濘的山徑問摸索前進。抵達章家渡時,冬季里平靜的青弋江卻奔騰咆哮,猛漲的江水使預先架設的浮橋變短,先頭部隊奮力加長浮橋,可剛通過1000多人,浮橋就被洪水沖斷。不能等再架浮橋了,張正坤派偵察員找到淺水處,指揮部隊涉過寒冷刺骨的青弋江,從右路向南開進。特務團到達銅山,五團到達章村、溪口和茂林附近。經過一夜艱難跋涉,戰士們又冷又餓,極度疲勞,就在附近的村莊、樹林里休息,等待軍部下一步的行動命令。
浴血奮戰七晝夜
1941年1月6日下午,張正坤參加了新四軍軍部在潘村召開的縱隊首長緊急會議。項英在通報當前敵情之后,以沉重的口吻說:“現在敵情突變,困民黨7個師的重兵,隨時準備對我軍下手,形勢非常嚴峻。請大家來研究一下,重新部署,準備沖出重圍。”葉挺站起來說道:“眼下剛剛與對方接火,敵情還是比較明了的。我的意見,部署不需做大的變更。”軍副參謀長周子昆、張正坤、傅秋濤等紛紛表態贊同軍長的意見。項英見狀,沒再說什么,于是會議決定按原部署行動不變。會后,張正坤召開營以上干部會議,傳達了潘村會議精神,命令特務團于7日拂曉前攻占高嶺,中午前配合中路和左縱隊會攻星潭;五團斷后,負責保衛軍部后面的安全。
從6日黃昏開始,3個縱隊均發起攻擊。入夜,崇山峻嶺中槍聲四起,新四軍和國民黨頑軍展開爭奪山頭的搏殺。張正坤指揮的_三縱特務團進至高嶺,頑軍并沒有在此設防,該團不放一槍就通過了,然后向南一路沖殺,接連突破頑軍第四十師一一九團幾處設防陣地,消滅頑軍約1個營,俘虜200多人,進至星潭僅六七公里的牛欄嶺一帶;五團則時刻防備著尾隨新四軍后面的國民黨軍一四四師、一〇八師,以保證軍部后面安全。
國民黨軍判斷新四軍突圍方向在星潭,于是急令各師向星潭方向合圍。頑軍據守碉堡實行火力封鎖,加上徽水河暴漲,新四軍未能拿下星潭。新四軍軍部被頑軍重兵阻于茂林——百戶坑地區,形勢更加嚴峻。
中午,張正坤接到通知,到軍部所在地百戶坑村開會。一到軍部,葉挺就對他說:“你來得正好,國民黨四十師正在星潭、徽水河一線阻擊我軍,現在新三團攻打星潭受阻,你趕緊命令五團跑步趕到軍部。等軍分會決定后,強渡徽水河,為全軍打開前進道路,突出重圍!”
下午14時許,五團急行軍越過軍直隊伍趕到百戶坑。張正坤向徐錦樹交代,馬上勘察地形,做好強渡徽水河的戰斗準備。
下午15時左右,項英在百戶坑召開新四軍軍分會擴大會議研究對策,與會人員先后提出幾種突圍方案,意見不一,難以下決心,會議開了7小時未有結果。葉挺果斷地說:“時間就是勝利,不能猶豫不決,不能沒有決心。我的態度是,錯誤的決定我也服從,現在就請項政委決定吧!”這時周子昆提議,早上特務團通過高嶺時沒遇到國民黨軍,部隊可以退回里潭倉,出高嶺,到太平,轉入黃山,再伺機東進。項英當即拍板:午夜12時原路返回里潭倉,五團由后衛變前鋒,搶占高嶺;軍部和直屬隊、第二縱隊隨后跟進;特務團由牛欄嶺撤回濂嶺,掩護軍部突圍。
部隊開始行動前,葉挺來到五團,心情沉重地對張正坤說:“你坐鎮五團,連夜回插里潭倉,翻越丕嶺,搶占高嶺,阻住由太平方向來的敵人,掩護軍部和大部隊從高嶺、走太平突圍。”張正坤接受任務后即與徐錦樹商量,以五團二營為前衛,連夜向高嶺急進,搶占要隘,確保軍部安全突圍。
8H拂曉,五團二營率先趕到高嶺。剛上山,就發現頑軍一支小部隊在不遠的山梁上休息。二營營長陳仁洪命令部隊兵分兩路,一路搶占頂峰,一路向頑軍走過去。頑軍發現他們后喊話:“你們是哪一部分的?”二營佯裝回答:“我們是一四四師的,你們是哪一部分的?”對方聽說是“自己人”便放松戒備,二營趁機像猛虎撲羊一般迅速將其消滅。這時,五團的一營、_三營也迅速跟進上來。然而敵情發生劇變:高嶺配置了頑軍主力七十九師。
張正坤指揮五團各營迅速搶占高嶺的各制高點,搶修工事,準備與敵人激戰。正面的敵人已經發起猛烈進攻,兩側的山頭也被敵重兵把守,面對如此嚴峻敵情,五團要想為軍部從高嶺打開一條突圍通道,談何容易!英勇的五團發起幾次沖鋒,但未能撼動敵人的防線。張正坤不顧個人安全,親上一線指揮。戰斗中他左手受傷,簡單包扎后,又繼續指揮戰斗。激戰大半天,五團還是沒能突破頑軍的阻擊。張正坤最擔心的是,五團在高嶺的通道沒能打開,敵軍力量如此強大,如果軍部向高嶺開過來,后果不堪設想,他必須立即返回報告山上的戰況。
張正坤帶著警衛員原路返回,半路上遇見正向高嶺前進的軍部。葉挺見到左手纏著繃帶吊在胸前的張正坤滿臉焦慮地疾步走來,立刻傳令整個部隊原地休息。張正坤匯報了高嶺受阻情況,頑軍七十九師主力堵在高嶺,五團沖不出去。前進受阻,朝太平方向突圍計劃落空。項英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當晚,軍部不得已又撤回里潭倉。
項英主持召開新四軍軍分會會議,決定采取以游擊戰爭保存主力赴蘇北的方針,迅速脫離現地,改道經高坦、茂林方向突圍,由銅陵、繁呂之間直插江邊北渡,具體部署是:第一縱隊繼續在榜山一帶堅持;五團堅守高嶺;新三團為前衛,老三團和軍部、直屬隊隨后跟進,特務團尾后跟進。
1月9日,張正坤繼續指揮五團堅守高嶺,阻擊頑軍七十九師。張正坤要求戰士們節省子彈,準備打持久戰。經過一天的浴血奮戰,五團陣地前橫七豎八地堆滿頑軍的尸體。然而,軍部和大部隊在茂林方向卻未能突出敵圍,只得又改變部署。葉挺當晚率部向東北方向開進,準備沿東流山麓經石井坑、大康王,于涇縣城、丁家渡之問渡過青弋江至孤峰,仍由銅陵、繁呂之間北渡,途中遭頑軍不斷襲擊,混戰一夜,僅行進10千米左右至石井坑。
9日晚22時左有,張正坤接到軍部命令,率五團撤離高嶺,向石井坑集中。在轉移途中,遇到突圍未成的項英一行17人,他們匯成一路,于10日晨在石井坑一線找到軍部。此時,集結于石井坑的部隊,有第二縱的老三團、新三團,第三縱的五團、特務團以及軍部直屬隊,除五團的建制基本完整,其余各部損失都很嚴重。
葉挺對張正坤能把五團成建制地帶回來給予贊許,指出:“現在形勢危急萬分。部隊在石井坑周圍的山上跟敵人激戰,都很疲勞。你帶五團迅速到東流山接防,把教導總隊換下來,掩護其他部隊整頓后突圍。五團有‘鐵五團之稱,相信你們一定能夠守住東流山的陣地,東流山不能丟!”他用手杖指著山坳里的指揮所,雙眼噙著淚說,“我葉挺就在這里指揮,決不當逃兵!如果我葉挺臨陣脫逃,你們可隨時把我槍斃!”張正坤渾身熱血沸騰,激動地表示:“我們堅決跟隨軍長一起戰斗,人在陣地在!”他帶領戰士們高呼口號:“堅決打退頑軍的進攻!”“誓死保衛軍部!”五團全體指戰員情緒亢奮,士氣大振。張正坤帶領五團爬上東流山,迅速投入戰斗,與敵展開血戰,于10日黃昏奪回制高點。張正坤下令一營占據東流山主峰,二營、三營占據東流山主峰東北邊的主要高地東頭山,搶修工事,做好迎敵準備。
11日上午,國民黨軍四十師向東流山新四軍五團的陣地發起新一輪攻擊。張正坤命令五團把重機槍集中對著敵主攻方向猛烈掃射,組織投彈能手把幾顆手榴彈綁在一起往敵人堆里扔。在五團密集的火力打擊下,頑軍一片片倒下。五團以無所畏懼的戰斗意志和巨大的犧牲,擊退敵四十師的十幾次進攻。陣地幾次丟失,五網指戰員用生命和熱血又從敵人手中奪回來。頑軍受到重創后,夜晚沒有什么動靜。張正坤要求指戰員們發揚連續作戰的作風,抓緊時問一邊整修工事、整頓隊伍,一邊派人到頑軍的尸體堆里去收集武器、彈藥和食物,補充自己。
12日上午,頑軍出人意料地沒有發動進攻。張正坤提醒大家,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更大、更殘酷的戰斗正要到來。果不其然,頑軍把在高嶺的七十九師調了過來,與四十師一起向東流山發起總攻,炮擊過后,頑軍采取集團沖鋒。
張正坤打過不少硬仗、惡仗,從未見過如此慘烈的戰斗。五團戰士手中的槍管打紅了,就從頑軍尸體堆里揀起一支再打;陣地有幾處被突破,指戰員們就同沖上來的頑軍肉搏;子彈打光了,就和敵人拼刺刀;刺刀戳彎了,就用牙齒咬。全團有5位正副營長傷亡,二營一排陳排長、二班黃班長拉響手榴彈與敵人同歸于盡,幾位身負重傷的戰士抱著沖上來的敵人滾下深谷。
身負重傷陷魔掌
為了保衛新四軍軍部,第三支隊五團基本打光,再沒有實力與強大的敵人再拼下去。12日下午,葉挺下令,黃昏以后各部從陣地撤退,分散突圍。這時,張正坤身邊只剩下幾十名戰士,陣地上到處是支離破碎的肢體,倒在地上的戰士,身上的衣服尚在燃燒,冒著青煙,目睹這一切,張正坤心如刀絞。山坡上,敵人新的進攻又開始了。張正坤雙眼冒火,他一把扯掉左臂的吊帶,抱起一挺機槍,怒吼著向敵群傾瀉著復仇的子彈。頑軍的進攻被暫時遏止住,為撤離陣地贏得了一點時間。
這時頑軍的一顆炮彈打過來,在張正坤附近爆炸,他轟然倒下,離他不遠的女戰士許筠見狀,驚叫一聲,奮不顧身地奔過來。張正坤的左腿已被鮮血染紅,一塊彈片從他的左小腿內側嵌進去,從外側冒出來,脛骨斷了,血流如注。許筠含著淚水給他包扎,由于傷口太大,用了3個急救包才勉強把血止住。
這是張正坤第13次負傷,也是他在皖南事變中第二次負傷。劇烈的疼痛使他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可這個鐵漢子一聲不吭,他咬了咬牙下令:“撇!”十幾戰士用擔架輪流抬著張正坤脫離陣地,快速朝山下石井坑方向轉移。
整個東流山都彌漫著嗆人的硝煙味,張正坤在擔架上不停地咳嗽。來到半山腰的一個僻靜處,張正坤叫大家停下來,平靜地說:“我的傷很重,又是傷在腳上,連路也不能走,不能帶你們一起突圍了。你們把我放下,各自趕快分散突圍吧……”戰士們紛紛表示要輪流抬著司令員一起突圍,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塊。不管張正坤怎么堅持,大家硬是抬著他繼續往山下轉移。
快到山腳下的時候,張正坤發火了:“我以司令員的名義命令你們給我停下來!”戰士們只好又把他放下。張正坤控制一下情緒后說,“下面我講的話都是命令,必須執行。一、現在情況緊急,如果同志們抬著我突圍,不光我突不出去,大家也突不出去。我不能拖累大家。二、大家化整為零,分散隱蔽突圍,多突出去一個人,就多保存一份革命的力量;小許,給大家分發突圍經費。三、我本人就地隱蔽養傷,如能活下來,傷愈以后,爭取早日歸隊。就這么定了,馬上執行。”大家見司令員決心已下,只得服從,含著淚向張正坤莊重地行了軍禮,然后消失在叢林之中。
只剩下張正坤和許筠了。山上敵人的槍聲越來越密,瘋狂地從山上撲向石井坑。在這種情況下,張正坤和許筠只能先隱蔽不動。天漸漸黑了,槍聲漸漸稀落,最終停息了,石井坑如死一般的寂靜。張正坤讓許筠到山腳下的一間茅屋去,盡快把槍和皮包埋起來,以防被敵人捉住時,暴露身份。
許筠是軍需出納,給大家分發突用經費后,皮包里還剩五六百元,她身上有一支勃朗寧手槍,張正坤有一支駁殼槍。許筠摸黑走到山下茅屋,屋里沒人,冷冷清清的,只有幾條木凳和一口破缸。她挪動水缸,就地挖了個坑,把兩支手槍、兩只手表和皮包埋下去,再壓上水缸。許筠心想,東西雖然藏好了,可他們待的地方太暴露,國民黨軍來搜山怎么辦?必須盡早轉移到隱蔽的地方。張正坤腿部受了重傷,實在無法走路,在許筠的幫助下,爬上石井坑側面的一個山坡上,兩人隱身于一片叢林之中。
天亮后,國民黨一四四師四三〇團開始搜山,展開拉網搜查,沒過多久,張正坤和許筠還是被敵人發現了。國民黨兵搜遍了他們的幾袋,什么東西也沒得到,敵人把張正坤拉起來,他摔倒在地上。敵人見他實在不能行走,把他抬到設在風村的國民黨一四四師四三〇團團部。次日上午,一輛軍用卡車把張正坤和許筠等拉走,張正坤被送到河幾重傷醫院治療。傷愈后,張正坤被關押進上饒集中營的七峰巖監獄。
慷慨就義七峰巖
七峰巖監獄亦稱匕峰巖“高干禁閉窒”,位于江西上饒縣田墩鄉西山村七峰寺內。這罩關押著張正坤、第二縱隊副司令員馮達飛、第三縱隊五團團長徐錦樹等近30人。
張正坤是皖南事變中,被國民黨抓捕的職務僅次于葉挺的新四軍高級將領,如能說服張正坤“歸降”,對于國民黨而言,其政治影響非同尋常。國民黨三戰區情報專員、上饒集中營主任張超親自“提審”張正坤,說:“我們沒打算把你怎么樣,只是安排你到這里靜思違反軍紀軍令之過。”張正坤反唇相譏:“新四軍一不投降,二不賣國,按照你們的命令渡江北移抗日。請問,我們到底違反的你們哪條軍紀軍令?”張超蠻橫地說:“委座說你們違反軍紀軍令,那你們就違反了軍紀軍令。不過,只要你悔過自新,宣布脫離共產黨,一條光明大道就擺在你的面前。”張正坤對敵人的誘降嗤之以鼻。
張超碰壁后并不死心,又派叛徒劉旦輝、婁子匡向張正坤“現身說法”,游說誘降。無論劉、婁二人如何“規勸”,張正坤皆怒罵相對。軟的不行,特務們對張正坤施以酷刑,皮鞭、辣椒水、烙鐵、老虎凳輪番上,張正坤身上舊傷未愈又增添累累新傷。但敵人摧殘得了他的皮肉,卻難以動搖他的信仰和意志。敵人用盡酷刑一無所獲之后,只好把遍體鱗傷的張正坤拖回牢房。一段時間后,刑傷稍好的張正坤利用放風的機會,鼓勵難友說:“革命是要流血的,我們要堅持斗爭,決不向敵人屈服!”
此時,張正坤得知一個令他十分欣慰的消息:許筠成功逃離魔窟。她越獄后,經玉山、開化、徽州、寧國到繁昌,渡過長江,回到新四軍隊伍中。張正坤那顆火熱的心仿佛飛出囚窒,飛向戰火紛飛的抗日戰場。他猶如一頭囚禁于鐵籠仍舊呼嘯抓撲的猛虎,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早日沖破牢籠,殺敵立功,血染疆場。張正坤在暗中策劃逃離集中營,他白天一面做苦役,一面觀察地形;晚上與同窒的難友馮達飛、鄭龍泉商量越獄的行動計劃。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張正坤向窗外扔了一塊泥土,見外面沒有動靜,使與兩個難友撬開牢門,躲過崗哨,逃入附近的山林。國民黨軍警很快發現有人越獄,立即組織大批特務跟蹤追捕。
張正坤他們3人都有傷在身,行動不便,最終被特務發現了蹤跡。一時間,槍聲大作。張正坤置個人安危于不顧,拼力推著馮、鄭二人登上山頂,為掩護戰友脫險,自己卻不幸身中數彈,倒在地上。他催促戰友趕快脫離險區,自己卻朝另一個方向爬去,故意喊話吸引追敵的注意力。當他爬到懸崖邊,毫無去路時,用盡最后的力氣猛地站立起來,舉起一塊石頭向敵人追兵砸去,然后縱身跳下懸崖……
張正坤是在上饒集中營犧牲的職務最高的新四軍將領,他用自己的鮮血和忠減譜寫的光輝一生,將永遠閃耀在革命的史冊上,銘刻在人們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