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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謠

2021-05-24 04:46:35梁曉陽
美文 2021年9期

梁曉陽

初夏的一天上午,大姑奶從三星尖上來到了我們家,父親正坐在廚房門后抽水煙,母親正在給那鍋熱氣騰騰的稀粥攪拌晾涼,大姑奶將一只月餅遞給了我母親,顧不上喝我母親遞過來的稀粥,對我父親母親說:“我昌文的新婦兒要回門(娶親)了,十六系日子……”

聽到此話的我和二弟景瑞都高興得跳起來,因為我聽到大姑奶對母親說了“辦四餐,到時境你帶三個娃兒一起來吙”的話,母親也笑容滿面地答應了。天啦,辦四餐,住兩夜(那時的習慣,嫁女辦兩餐,娶親辦四餐,第一餐從接親前下午開始,稱為“起禮”,第二日是接親日,全天兩餐(村里人不習慣吃早餐,正餐按兩餐計),一直到第三天中午餐,是“拜堂朝”,餐后客人才散。這就意味著,我們可以兩三天吃住在大姑奶家了,而且可以吃到扣肉,大姑奶特別疼我們,肯定還可以吃宵夜,我記得那年大姑奶嫁大表姐時我們去了,大姑奶嫁二表姐時我們也去了,都吃到了大姑奶專門為我們小孩子舀來的宵夜。因此我從心底里覺得,有個大姑奶住在三星尖上真是太好了。

我母親卻說:“你以為你大姑奶容易啊?還不是你阿公阿婆有四男二女,家里窮,被迫把大姑奶送到三星尖那個大山坳里做新婦兒?我聽你二爹講古,大姑奶8歲就嫁到三星尖了……”

二爹講的那個“古”我也聽過。那是1948年12月的一天中午,北風呼號,鉛云密布,嘍啰山上大霧漫天,從嘍啰山上刮下來的寒風像山上舉目可見的大芒一樣一刀一刀割著人的皮膚。嘍啰山的大芒,就是到了冬天也不會干枯,還是像鋸子一樣根根豎著,沒來過嘍啰山的人想象不出,嘍啰山的大芒比傳說中的魯班被割破手指的鋸齒草還要長要大,足足有一米長二指寬,頂頭尖尖,芒骨硬挺,兩側都是鋒利密集的鋸齒,人的手臂小腿或者脖子被它劃過,管保吹毛斷發般裂開一道露出白肉的口子,瞬間白肉就被殷紅的血水淹沒。二爹說,他們兄弟去斫柴望牛(放牛)時常常被割得手腳一道道血口子,“有時傷口有半公分深。”他說。他們管這些又長又寬的大芒叫做山刀子。

嘍啰山的寒風就像這些山刀子一樣刺過來了。

寒風猛烈地扇著長田垌貧農梁英壽家的房子。我的阿公梁英壽坐在那張杉木床前,低著頭,雙手揪著一只炭火幾乎已經熄滅的火籠。阿婆陸氏抱著才一歲的三兒子梁傳信,拉著堂侄子梁傳福背上的小女孩的手,流著淚說:

“傳芳啊,你才八歲,就要去大山里做人家的童養媳了,我真系冇舍得送你走啯啊!但系你冇走亦難活落去啊,屋里有兩個大哥一個細佬一個細妹,你阿娘又有身(孕)了。

“送你去三星尖系遠點,千山罩霧,但系呂屋有三頭水牛,種有兩畝田,成為他們屋里人,可以保你活路啊!

“乖女啊,莫怪你阿爸同你阿娘,我們都系為你好,你就讓你傳福大哥背你上山吧,山高路遠,你要記住娘,娘亦冇會忘記你啯啊!”

梁英壽坐在地面坑坑洼洼的廚房門角,舉著一根燒紅的柴炭頭,點燃了他那根用大頭竹做的水煙筒的煙嘴處煙絲,“吧嗒吧塔”地抽著,眼睛盯著煙筒嘴的煙絲,眉頭緊鎖,再也一言不發。他的二兒子梁傳義在一邊坐著,滿臉愁容看著他的妹妹梁傳芳那身小舊的紅棉襖,她伏在二堂哥梁傳福的背上,盡管哇哇大哭,卻并沒有掙扎。

一起護送的有梁英壽的大兒子梁傳禮和侄子梁傳壽。他們起程了,在呂家派來的六個人引路下,他們走出了梁家的老泥磚瓦房,走出了長田垌屯子,沿著大爽河右岸的黃狗田的田埂走著,進入大爽河口,上了陡峭的山路,梁傳福開始背著梁傳芳,向著云霧繚繞的三星尖走去。

他們走了兩個多小時,剛剛走到七星崗下的沙田,天就飄起了雪花。走在前面帶路的呂家人突然停止了腳步,起碼有兩個人肩上的打鳥炮迅速端到了胸前,就聽到一聲:“嗷——哄!”說時遲那時快,“砰!”“砰!”兩聲槍響,一只出來尋找食物的大蟲(老虎)一閃就消失在前面的山坡,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形腳印和一片晃動的樹枝。背著堂妹梁傳芳的梁傳福因為又冷又怕,站在原地渾身篩個不停,而悲傷的傳芳也被嚇得雙手緊緊地揪住了她二哥的肩膀。

剩下的十多里路,為了壯膽,呂家引路人中有個叫呂天祿的,就是我大姑奶男人呂天壽的弟弟,十四歲,拿出棉袱里藏著的一瓶土釀米二,一咕嘟就喝了好幾口,用衣袖抹了一把嘴角,開口就唱:

嘍啰山頂栽棵瓜,

爬去爬來冇發花,

咁大姑娘仲冇嫁,

嫁了明年生狗哈。

“狗哈”在嘍啰山區一帶是人們對剛出生的嬰兒的稱呼。這個叫法起源于當地山區嬰兒出生時的哭聲,用土話聽起來就是:“狗哈狗哈!”

嘍啰山區山歌的唱法,最后一句要重唱一遍,而且是拉長了唱,兩人以上在一起時就合唱,以“啊”字感嘆起頭,最后三個字拆開,先唱兩字,以最后一個字和“啊”感嘆收尾。這不,呂家隊伍中跟來的另外五個人便不失時機地附和著唱:

啊——生狗啊,啊——哈啊——

唱完,他們就開始喝酒,裝著米二的酒瓶,在六個呂家人手上輪著傳,山歌也一次次從呂家男人口里唱出來。

兄在嶺頂吆一聲,

妹在房中企冇贏,

手執花針穿冇準,

丟開花針去跟兄。

啊——去跟啊,啊——兄啊—

大家喝一口唱一首,唱一首喝一口,你一首我一首,一個人唱兩個人和,一連唱了十幾首,一直唱到七星崗。把我二爹背上的大姑奶也聽得服服帖帖的不哭了,好像她終于看到了自己滿意的歸宿。

“到了十六那日,傳志守芳你們一定要帶三個娃兒一起來啊!”大姑奶的話把我驚醒了,她喝了粥,要挨家挨戶去我們隊請那些宗親,臨走前還這樣叮囑。

我母親連連答應,父親只是“哦哦”地應了兩聲,嘴角和鼻孔噴出三團煙霧。大姑奶走后,我開始聽母親對父親說大姑奶“娶新婦兒”。之所以叫“新婦兒”,是因為那女孩才十三歲,壓根兒就沒到結婚年紀,大姑奶怕山高路遠,兒子昌文大了娶不到老婆,就在昌文九歲那年為他訂了這門親事,眼下就辦結婚酒了,就是“娶新婦兒”。我還聽母親說,到了男女雙方十七八歲后大人才會給他們“圓房”。

母親說,她認識大姑奶的“新婦兒”,叫朱昭芹,是青石垌隊朱國慶的細妹。原來我外婆就是青石垌隊的梁姓人,她的父親和朱國慶的父親是遠房兄弟,外婆娘家的房子就在朱國慶的屋背山上。我外婆和朱國慶是疏堂的姐弟關系。我外婆也是命運乖蹇,作為家里的獨生女,嫁給外公幾年后,父母先后死了,后來連房子也在日曬雨淋中崩塌了。所以到現在,我母親一直都為這事感嘆唏噓,認為她母親家的風水不好,“孤孤獨獨一個女,嫁出去后,外公外婆一屋就死絕了……”

按照母親和父親的閑談,我約略知道我外婆的疏堂弟弟朱國慶家的一些事情。朱國慶的父親母親先后生下五個兒子兩個女兒,俗話說,崽多狗瘦。朱國慶十九歲時還是不夠一米六,到了二十出頭時父母先后過世了,留下朱國慶和底下四個弟弟兩個妹妹,最小的弟弟只有兩歲。朱昭芹六歲那年,他們的父母還在世,就將十歲的朱昭賢給了鄰隊一戶鐘姓人家做“新婦兒”,換來了兩個籮筐滿滿的大米。

1967年,有個消息靈通的大隊干部說,河南安徽那些平陽大地發大水,許多人做了乞兒,乞到我們這里來了。母親也給我們回憶,隔幾天就有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男女來到村子里。在這些人當中,有二十幾三十多歲的年輕女人,誰家給她一點吃的,她就用普通話說不想走了,愿意住在這個給她粥飯吃的主人家里,或者嫁給其中一個后生哥。

那時的朱國慶已經二十四歲了,正是瘋狂渴望女人的年紀,遇上這樣的女人自是求之不得,于是,一個名叫劉玉嬌長得同樣矮小但是白凈和善的河南女子就成了朱國慶的老婆,連婚禮都不用辦,兩人只是殺了一只雞,買了兩斤豬肉,祭拜了祖宗,在底下六個弟妹的簇擁下,歡天喜地成了親。

沒有父母的家,長兄自然就是父親。難能可貴的是,這個叫劉玉嬌的河南女人竟然也擔負起了母親的責任。那時有些記憶的青石垌隊人都記得,那年冬天,只要到朱國慶家里串門,總能看見朱國慶在廚房門邊擼木薯皮,一雙手凍得通紅,而他的老婆劉玉嬌則在熱火烘烘的火灶邊給朱國慶兩歲多的弟弟洗澡,洗完澡后就幫幾個弟弟洗衣服。大家都驚嘆:“老古話講,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朱國慶的老婆就系啊!”

家有三頭牛的大姑爹仿佛繼承了他父母的傳統,早早就在為他的大兒子物色一個新婦,“就算系新婦兒亦得。”當大姑爹打聽到朱國慶嫁了大妹朱昭賢后還有一個十三歲的小妹朱昭芹時,很快就請了媒人耿三婆子上他家,無需多說,正在發愁家里嘴巴過多的朱國慶幾乎不加考慮就答應了。“那時候只想減輕家里負擔,也是為細妹早點找知好去處,我聽講系三星尖的呂天壽家里時,我一嘴就答應了,因為我聽講他地家里一直有幾只牛,有牛就好做吃啊!”朱國慶后來在我登門采訪時,一點都不隱瞞對我講了這些。

大姑奶家做的婚宴自然是四餐,我們要在她家里連住兩個晚上。離去大姑奶家起碼還有一個星期,我和一幫堂兄弟姐妹便數著日子。終于等來了出發那天,母親讓我們請假,父親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反對。那些年村里都這樣,遇上誰家要去親戚家“飲新娘酒”,孩子總是向學校請假,學校好像也挺通情達理的,一天兩天都照樣批。

出發那天還可以上一個上午的課,中午回來,看見母親用飯米粒黏著一只黃皮紙信封,我們都知道那是給大姑奶的“賀禮”,據說有二十元。下午就跟母親還有十爹十奶和幾個伯母嬸嬸出發了,大人全都挑了一副擔子,一頭裝著谷米,一頭裝著布匹發糕。我們就空手擺臂走。據說因為三星尖有個會點文墨的年輕人可以做賬房,父親又要上課,就沒去。幾個堂伯父也沒有去,這也是我們村里的習慣,除非是很親,否則男人都留守家里,女人和孩子一起去親戚家“飲酒”,回來總是給男人帶回一包用草果葉或者木芋葉包裹著的喜菜。

三星尖隊離我們長田垌遠,有六七公里吧。沿著大爽河右岸走,過了水碓的老房子,走一公里后即到達山腳下,沿著流水潺潺響的大爽河上溯,很多路段都是傾斜度超過三十度的羊腸小道,路邊的金銀花、野菊花和各種我叫不上名的野花隔一段就有一片一片的,像電影《百合花》里的一些鏡頭。過了沙坪后,山路一轉,看到一幅瀑布在右側的石壁上高懸直下,發出嘩喇嘩喇的聲音,這里是大爽河的一條支流,叫好爽河,河的兩側全是翠綠的植被,從春花樹、樟樹、鴨腳木到松樹、杉樹一直往兩邊的山嶺綿延開去,偶爾可見到松鼠在樹上躥上溜下,淺黃的楓樹這里一棵那里幾棵地點綴在碧綠的山坡上,顯得十分醒目漂亮。在河邊的一棵高大的雞冠子樹上,掛滿了一叢叢鮮紅的雞冠子。雞冠子顏色雖紅,外形卻像豇豆,掰開里面有三顆黑豆子,有的也有兩顆,打柴時我們常常摘了玩兒,還點一窯柴火,燒豆子嘎嘣嘎嘣響,然后吃里面的黃肉,噴香。不知怎的,就有人唱起了一首順口溜:

雞冠子,

紅緋緋,

安點鹽,

腌過夜。

……

一種嘴巴黑色又細又長,腦袋上還頂起一個雞冠的鳥在雞冠子樹上不時飛起,又泊下,咕咕咕咕地叫,“睇,叮雞郎!”有人喊,我們把這種嘴巴長頭戴冠屁股紅的鳥叫叮雞郎(學名戴勝鳥)于是大家又唱:

叮雞郎,

紅屎忽(屁股),

阿郎(男朋友)來,

屎汁出。

……

大家邊唱邊笑,翻來覆去唱,像學口一樣唱著。這樣就過了大爽河口,走上七星崗,前方山坳里的鑼鼓和嗩吶聲就灌進了我們的耳朵,不用說,大姑奶家就在面前了。我們由唱山歌轉為歡呼,不約而同開始跑起來,大人就在后面喊:“慢點走,冇跌跤啊!”我們已經不管了,腳底生風,在羊腸小道上你追我趕,幾分鐘就來到了屋腳下,卻又不敢踏著臺階上去,停下來大口大口喘氣,互相望著笑,一直等到大人來近了,才嘻嘻哈哈地扯著他們的衣襟,在大人的嗔聲里進了屋門。就有大姑爹大姑奶和幾個似曾認識的人出來“接擔(主人家接擔子)”,一邊說著“這么大條擔啊”一邊就接過擔子擔著往堂屋里放,早有幾個年輕的姐姐端了一碗茶水遞到大人面前。我們是不需要的,早喊一聲,往屋背后的草坪玩去了。

屋背山就是三星尖的第一尖下,植被有松樹杉樹轉為草坡和小灌木,草坡上長滿了高及褲腿的捻子樹,草坡過去就是山坳,坳里有高矮大小不一的石頭組成了一個個石陣,在那些石陣之間有一條小河,河邊還偶爾有一些沼澤,生長著一種纖細如電線的燈草,一叢叢長得比我們還高。我們來喝喜酒,其實還有更多的愿望就是在這片山坡上和這條小河邊的石陣之間玩耍,大人都知道我們的心思,在我們走之前會喊:“又去屋背山躥了系冇?順便拔些燈草回來,好煲幾煲燈草水你吃,冇使晚晚磨牙。”村里人都說大姑奶的屋背山上有燈草,三星尖的山谷里更多。我們偶爾聽從大人的話,在玩的同時也拔燈草,一邊拔還會一邊唱:

燈草青,燈草黃,

燈草煮水冇使糖,

一碗兩碗第三碗,

清火敗毒又去瘡。

……

我們在屋背山上看到,挑著擔子的男男女女沿著田間小路源源不斷地朝大姑奶家涌來。大人說過,早來的親戚都是最親的,都會挑著裝了谷米的大擔子備了紅包來,舅爺阿表的還會送一張被子布匹什么的,疏點的一般是第二天接親日下午才來,也會備個布匹或者單被外加一個紅包,更疏的比如就是一般的熟人,沾點親帶點故的,純粹是來還個往年欠下的人情,一般就在最后那天拜堂朝拿著一個紅包來。我們是大姑奶的娘家人,當然就可以在第一天下午來,而且來多少人不論,一般是全家人都來,住兩個晚上,吃足四餐。這樣,兩個晚上,住宿就顯得有些擁擠,往往是一起來的親戚按男跟男女跟女擠著睡,大多數時候主人還會跟本屋的兄弟姐妹說好,盡可能空出一些房間供安排三親六戚住。

婚禮餐開臺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多,因為住家住宿不下,有的人也不想住,但山高路遠,必須早點吃了回去,第二天再來。于是頭脫(輪)就開始了。用膠罐裝的米二酒一罐一罐地擺在檐階上,誰要喝就去倒,水一樣透明的米二酒倒入碗中,酒香就飄滿了整個地坪的角落,就有好酒的男人坐在一起各自說聲飲,端起淺淺卻又滿滿的海碗酒,呷一口,先嚼一顆金黃的花生米,放下筷子,邊嚼邊聊,反正起禮餐沒有扣肉,沒有雞肉,都是些平常的豬肉配花生,白菜燉腐竹,粉絲白菜,蘿卜煮豆腐,蘿卜酸,黃筍干,青菜,這餐夾喜酒菜的人也少,都圖吃個飽,望著第二晚第三朝的大餐,都聽說了,大姑奶家準備做 “雙扣”,兩碗扣肉,那是可以又吃又夾的。

大姑奶安排三間房子給我們這幫娘家來的人睡。堂哥景全帶著我們五六個堂兄弟擠一張床。半夜,我喊餓了,景全說:“去廚子佬那里舀碗飯,再舀碗白菜燉豆腐吃。”聽到吃字,幾個家伙也醒了,都說要去。景全說:“慢著,你們一幫娃兒去,廚子佬冇可能比你舀。我有個辦法,阿日(我乳名)你同景瑞去揾你姑奶,保證舀多少就有多少。”我一聽完就和景瑞跑去找大姑奶,景平也跟來了。

大姑奶在另一個房間里和我母親還有十奶聊得火熱,不時嘻嘻哈哈。母親問我為什么沒睡,我看著大姑奶,推了一下景瑞,景瑞說:“肚餓得睡冇熟了,想吃白菜燉豆腐。” 我和景平也附和。母親和十奶呵斥我們:“真系冇識事,菜要留在明日開臺啯。”大姑奶卻說:“有乜嘢要緊?吃就吃咯,來姑奶屋己吃冇飽,怎講得過去咯?你們三兄弟跟我來。”我和景瑞還有景平趕緊跟著大姑奶出屋,我湊上去說:“姑奶,仲有景全景強亦想吃。”大姑奶回頭看著我們一會兒,皺著眉說:“你們三個這么壞啯,自己吃冇算,仲要帶上外人。”我說:“景全同景強冇系外人,系九爹那邊啯。”大姑奶說:“他們有你們跟姑奶這么親嗎?”我們說:“有。”大姑奶就笑了,說:“有就有咯。”我們趕緊去叫景全和景強。

大姑奶帶我們去臨時廚房舀菜飯,幾個廚子佬看得眼都紅了,說:“這幫娃兒系你的乜嘢親戚啊?”大姑奶說:“系舅爺屋己來啯,餓了,望見都可憐,比他們吃飽啊。”廚子佬說:“明天的菜都吃了哦。”大姑奶說:“吃就吃,吃了又有。”廚子佬說:“我們亦吃哦?”大姑奶說:“餓了就吃吧,辦喜事餓到廚子佬,你們整得我丟架(丟面子)了!”廚子佬就哈哈大笑。我們五人早已一人舀了大碗菜,再舀了半碗飯壓在菜上面跑了。

第二天午飯后,我們又跑到大姑奶屋背后面的草坡玩,山邊有幾坪番薯,我們馬上就想到了烤番薯。我們三兄弟和景平、景秀、景強等六七個伙伴,幾個挖番薯,幾個找泥頭,很快就挖好一個窩,壘起了一個烤番薯用的泥頭灶窯。

下午,當我們的泥頭窯正在烈火熊熊的時候,大姑爹的弟弟呂天祿來了,他倒背著手腆著大肚子在番薯坪里走來走去,最后在我們的灶窯前站住了,看著我(也許他看我在那幫孩子當中大一點吧),說:“你們這兩日吃喜酒喜菜吃膩了吧?想到窯番薯了,這些番薯冇全部系你姑奶的啊,你們挖過界了吧?我種的這些大山漚(嘍啰山最好的番薯品種)都給你們糟蹋完了!”

我們頓時面面相覷。多年前,呂天祿去趁鵝石圩時餓了渴了,會到我們家吃碗飯喝碗粥,我那時眼鈍,乍一眼看去以為是大姑爹,幾次都喊他“姑爹”,結果他將我告到母親那里,說我:“曉陽啊,一點都冇識事啯,喊我姑爹,外人聽了丑死我啊!”

他五十多歲了,大腹便便的,傳說得了肝硬化,臉部腫得像一只大南瓜。有一次大姑奶來我們家時曾經和我母親說過,呂天祿患病后,飯菜都少吃了,只是每天吃些番薯過日子,那些“大山漚”他視作性命,每年都種兩分地,儲存著吃。現在,我怎么也無法將他同二爹說的當年那個放槍嚇跑大蟲護送我大姑奶上山,又是喝酒又是唱山歌的小伙子聯系起來。

我們諾諾應著,也不敢反駁,打算聽他處置。他只看了一會兒,轉身走了。走前說了這些話:“你幫卵頭,宵夜吃了這么多菜,日間仲想吃我的大山漚,真系貪心啯!”

那些番薯的確是嘍啰山最好的番薯,金黃綿甜,我們在呂天祿走后開始狼吞虎咽,滾燙的番薯在我們雙手上顛來倒去。

下午,在大姑奶的豬圈旁邊還有一場劏豬表演,劏豬武拿鐵鉤和劏豬刀,幾個人幫忙按住,劏豬武三下五除二就殺好了豬,豬血流得滿地紅。劏豬武開始給豬吹氣,有人提來熱氣騰騰的開水給豬燙毛,劏豬武專心地用刀把粗硬的豬毛刨干凈。

突然聽到一聲大喊:“新娘回來嘍!”我們扔下還沒有吃完的番薯和灶窯殘火就往屋下面跑去,看到對面七星崗上,漸漸聚起來一群人影,有人叫:“大轎,大轎!”的確是大轎,鮮紅的頂子聳立在山崗的草坡上。大家都非常興奮。我記得那些年,每年看到接新娘都是用單車拉,不管過河過橋,新娘是不能下車的,實在要過河踏水,那就要新郎來背過河。大人說,只因三星尖山高路陡,走不了單車,只好請來八個人抬轎。據說一路上由每四個人輪流抬。中間還發生了一個插曲,在青石垌剛出門時就碰上了從興尚娶回杉木田隊的新娘,在我們村里,這就是“沖利”,必須進行一種換針儀式,在雙方禮生的主持下,兩個新娘互相把扎在自己衫尾的針線取下來,交換后再扎在自己衣服的后擺上。這就叫“迎利”,意思是大家都有“利”。

但是我們等了很久,那頂大轎和那幫人還在七星崗上等候。我們一幫野小子都忍不住跑去七星崗看,我們一邊呼喊一邊沿著山路跑,走在后面的撕扯著前面的衣服,有人又笑又罵:“只死仔,跑冇過就扯衫褲啯!”

在一片樹木蔥蘢維護著的碧色草坪上,七星崗就在眼前,大轎也在眼前,四個男人正在拿著草帽扇風,扛嫁妝的十幾個人和送嫁的一幫人都坐在土堆上歇氣。我們都朝紅頂轎子看,轎簾撩開了半邊,臉蛋涂得紅紅的新娘坐在里面害羞地朝我們瞅,一個抬轎的就說:“睇乜嘢睇,快點長大娶新娘,以后請我們幫抬轎!”大家都“哄”地一聲笑著散開。

突然就聽到了對面嘍啰丫傳來的山歌:

大風吹過嘍啰丫,

阿兄種田妹種瓜,

種田揾得三餐米,

瓜熟煮溶喂狗哈。

啊——喂狗啊,啊——哈啊——

“屌卡奶,甲有這只山歌王吃飽冇屎屙又唱山歌了!”一個轎夫這樣喊。包括送嫁人在內的一群人都大笑起來。

我們又一陣風往回跑,剛到屋,就有人喊:“入屋的時辰就到了,仲有一刻鐘,準備炮仗!”有人說:“亦難為他們了,從青石垌上來,之前系有人走過了啯,估了時間,講只有早到,決冇會遲到一分鐘,你們睇,新娘到了冇止一刻鐘了……”

正在議論紛紛時,有人喊:“時辰到,時辰到,燒炮仗!”

立刻就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炮仗聲,山坳里傳來復制般的回聲。

我母親被安排負責拉新娘落轎,新娘每到一處,拉新娘的都要講好話,我母親就說:新娘落轎,福星高照。新娘入圍墻門口時她說:新娘入屋,家庭和睦。新娘進入屋廳,她說:新娘入堂,興旺八方。

回門餐是在新增的客人不斷到來時開始的。負責點臺數的人給大姑奶大姑爹預告,要比中午增開五臺。于是就增開五臺,頭脫二十臺,第二脫也二十幾臺,第三脫也有二十幾臺,最后開了第四脫,總共七十多臺。臺凳都是方桌長凳,每臺坐八人。因為地坪和屋廳場地有限,只能一次擺二十來臺,吃完一脫,幫忙的人趕緊打掃擦抹,又擺上一脫。

有經驗婦女們早早與自己熟絡的人商定,把自己的孩子拉近,一起坐定桌前,有的三四個大人加四五個孩子就是一臺。這也是她們早有計劃的,大人少了好肆無忌憚地夾喜菜。

這一桌由三家人組成,孩子各家兩個,坐不下的,小的孩子在長凳上擠一擠。說好了的,孩子多的喜菜就可以多夾些,不像那邊全是燒酒佬,菜幾乎要吃完。第一碗是酸蘿卜,各吃一筷子,開始夾一筷子。連著上三四個也是如此。到了上扣肉的時候,一下子就端來了兩海碗,金黃燦燦的,五花腩,半肥瘦,肉皮又黃又松,五花腩的層次分明,醬油酸菜蕎頭的味道誘得人流口水,有人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于是眾人趕緊伸筷,唯恐遲了沒份。夾到了的,先是一口咬,嘴巴流油,又一口咬,不見了半邊。有人從扣肉碗底努力翻出來一塊門扇大的,酸菜也翻出來了。有人正在埋頭吃,齜牙咧嘴撕扯著,忽而驚呼一聲:“夾第二輪了,冇有了!”果然第一碗就剩下兩塊了,眼疾手快的女人一伸筷子叉緊了一塊,另一個女人也不慢,筷子也叉到了另一頭,這個說,我先夾到,那個說,同時夾到,這個說,我啱先夾的那件比你的細,那個說,我啱先夾的那件比你的肥。于是都不放筷子。那邊的男人說,爭什么爭,開始夾第二碗!于是兩雙筷子都嘎的一聲松開了,都去叉叉叉地趕第二碗。那第一碗剩下的那件,剛才被兩人叉得肥肉呲露,不知何時已經被人夾走了。第二碗都不是夾了就吃,而是作為喜菜平均夾,放進自家準備的碗里。夾扣肉是有默契的,三家大人同時伸筷夾,一家夾一件。第二輪開始,又是一家夾一件。三輪過后,最后剩下兩件,我跟你熟些的就讓給你了,不熟,那就看誰碗里的扣肉大,大的就要讓小的,同樣大的就商量,各一半,于是一起拿筷子拼命夾拼命截,最后一分兩段,各人夾了,皆大歡喜。

晚飯后去溜達一會兒,聽說八點給新郎新娘合床,就湊趣去看看。新房里早圍了一圈人,一個拿著懷表的男人說聲“時辰到”后,兩個壯年男子開始拿青磚墊床腳,邊墊邊說:

四只床腳墊金磚,

床高帳起好顛鸞,

生男生女隨心愿,

來年抱子又抱孫。

在四個床腳各墊了一個青磚后,他們念念有詞,一人一句,這是 “唱四句”:

四只金磚墊床腳,

四條銀柱頂床梁,

床腳墊高生貴子,

幸福生活萬年長。

合完床,早有一個婦女將一把糖果撒到床頭,幾個早已在旁邊等候的三歲五歲的小男孩跳上床爭搶,又一把糖果子撒到床尾,小孩子又跑到床尾,那婦女唱:

糖果多多,

兒女多多。

兒成狀元,

女做嬌娥。

到了“裝斗”一步時,那個婦女往一只木板做成的四方斗里裝進十幾個小柑子,邊裝邊唱:

柑子柑子,

重重添喜,

七男三女,

十全十美。

看完合床后大概是晚上九點。三星尖比我們家海拔高幾百米,夜晚很涼,大姑奶說就是盛夏時節晚上睡覺也要蓋拉舍尼。母親和各自的大人都叫我們睡,但我們依然遲遲不睡,在大姑奶家的小閣樓上打打鬧鬧,一點多后大姑奶來了,說你們幾個娃兒去廚房吃宵夜,我們就跟著大姑奶后面,嘰嘰喳喳地議論吃什么,“吃飯豆豬骨湯,仲有白菜燉豆腐。”大姑奶說。“哇,我最喜歡吃的就系飯豆豬骨湯了!”我大喊。大姑奶哧哧笑著,到了廚房就給我們一人舀了一碗飯豆豬骨湯,因為湯鍋還坐著火,湯水熱燙燙的。大姑奶又給每人的碗放進兩勺飯,盛起一大碗白菜燉豆腐,我們五個娃兒趕緊端起碗筷吃,吃得呼呼嚕嚕響,聽起來像一群豬在搶吃,大姑奶在赫赫赫赫地笑。

灌進木門的山風很大很涼,我們一人吃了一碗湯飯后就回房間躺下了。母親要給我蓋被子,我卻掀了,一夜都覺得身上熱乎乎的。

第二天早上八點看新郎新娘拜堂,屋廳門口早圍了密密麻麻的一圈人,個個都伸長脖子往里瞄,屋廳里的祖宗牌位前燃上了紅燭,點上了香火,八仙桌上擺上了三牲酒禮,新郎新娘在桌前的一張草席上站立,新娘還蓋了紅布,禮生是牛玉蘭的叔叔牛德光,他在旁邊高喊指揮,先是唱四句:

點燃蠟燭又燒香,

夫妻拜堂日久長,

今年生只白花仔,

明年生只狀元郎。

三拜儀式時,表哥呂昌文完全是一副被操縱的狀態,牛德光高喊:“一拜天地!”昌文和新娘就跪倒在屋廳地面的兩個大紅布團上。然后是“二拜高堂”,我的大姑爹和大姑奶坐在屋廳中央的八仙桌前兩張太師椅上,一臉笑得比地上的大紅步團還要紅。昌文在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人群中,臉更紅了,在夫妻對拜時甚至臉紅得像大爽河口雞冠樹上的雞冠子。

拜堂餐開始時客人的人數達到了高潮,除了前天和昨天來的客人外,一些疏點的親戚拿著一個“賀禮”也來了。廚子佬說,今朝這餐要加開六臺(桌)。也就是說,中午要多來五十左右的客人。

興尚隊的陳桂蓮帶著兩個孩子和青石垌的耿一娘一家三個大人帶著兩個孩子坐在一臺,耿一娘先是夾兩件扣肉放進面前的夾菜碗,然后又和她的大兒媳二兒媳各人飛快地夾回一件吃起來,兩個孩子也各夾了一件,陳桂蓮便把眼睛都瞪圓了,說耿一娘:“你們一屋人吃了五件,又夾了兩件,我都冇用吃冇用夾了!”耿一娘也嗆陳桂蓮:“你冇使講別人,人家都系拿只細碗裝喜菜,獨獨你自己拿一只大海碗,裝得像三星尖這么高都冇肯停下,你睇你睇,你又夾了……”

兩人的吵嘴引來了眾多親戚的圍觀和嘲笑。可是她們還在爭辯著,最后,還是我大姑奶去廚子佬那里要來了兩件扣肉給陳桂蓮,兩人的斗嘴才停下來。然而從那時開始,村里關于她們夾菜響嘴的故事搬了一茬又一茬,一直到今天也沒有停止。

客人走的時候,幾乎每個大人都會手提一大包用草果葉木芋葉包著的喜菜,笑容滿面地告別主人出門。飯桌上我們是不用跟客人搶菜的,大姑奶會根據村里的風俗,預留給外家來的人一桌菜,那也僅僅是限于自己的兄弟家,比如我們家和十奶家,像我的堂哥和二姑奶家來客,一般只是每戶多給一兩樣菜。下山的時候,我們幾個小孩搶在自家大人前面一溜煙跑下山,一邊跑還不忘一邊起勁整齊地唱:

叮雞郎,

紅屎忽,

阿郎來,

屎汁出。

……

“這些卵頭,吃飽撐了的,仲在唱!”大人在背后笑著罵我們。

在我的印象中,回家后起碼有四天都在吃喜菜,扣肉第二天就被我們吃完了,不過那些酸菜木耳粉絲白菜豆腐一鍋混雜,炒了又炒,已經是酸甜辣咸味道一齊來了。

(責任編輯:馬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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