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者是兒媳

邵福軍

王瑞正小心翼翼地在路上駕駛，天空忽然陰了下來，不一會兒便電閃雷鳴，一場暴雨瞬間傾盆而下。

看著窗外暴雨如注，能見度不足五米，王瑞一下子緊張起來，趕緊把車停在路邊。心情之所以緊張，是因為她是個新手，剛考完駕照就買了車，前幾天上路練車，都是在正常環境下，沒想到今天突遇大雨。當然，令她緊張的還有另一個原因，今天應男朋友林兵之約，去他家過未來公公、婆婆的“審核關”。當初，是她主動追林兵的，費盡心思才贏得林兵的愛情。但林兵是個大孝子，凡事尊重父母意見，也包括找女朋友這件大事。聽林兵說，他父親是個很倔的老頭，凡事喜歡較真兒，認定的事兒，十頭牛也拉不回頭。所以，林兵對她反復交代：一定要順著老爺子，一定要會說話，一定要會來事，一定要討他歡心，一定要給他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只有過了老爺子這關，我們才有戲。這五個“一定”怎能不讓王瑞緊張萬分呢？

看著外面的鬼天氣，王瑞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在暴雨下了一陣子，雨過天晴了，只是路面積了不少水。王瑞長出一口氣，開起車來，車輪壓在水洼上，濺得泥水四濺。

再過兩條街就是林兵家了，她以前和林兵來過，只是沒進屋。這時，前面路邊出現一個老頭，穿著干凈得體，拎個方便袋，正匆匆走著。王瑞不一會兒就超過了老頭。突然，后面傳來一陣叫嚷聲，她往后視鏡一瞧，發現那老頭正指著自己的車大聲斥責，再一看，他的褲子上濺滿了泥水。原來，她的車子把泥水濺到老頭褲子上了。王瑞很是過意不去，打算把車倒回去，向老頭道個歉，不行就賠他點洗衣費。

打定主意，王瑞立即向后倒車，由于操作笨拙，一陣手忙腳亂竟誤踩了大油門，只聽“轟”的一聲，車子快速向后倒去。開到老頭身邊時，她慌忙一腳急剎，老頭想躲已來不及，又被濺了一身泥水。

王瑞倒吸口涼氣，暗罵自己的爛技術，卻見老頭已怒不可遏，指著她的車哆嗦著說不出話來。王瑞嚇壞了，借她個膽兒也不敢下車道歉了，慌亂中，又一番手忙腳亂，車子再次“轟”的一聲向前躥去，泥水濺了老頭一臉。老頭終于爆發了，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怒吼一聲：“兔崽子，我跟你拼了！”然后撒丫子就追車。

王瑞從后視鏡看著這一幕，嚇得加大油門，很快將老頭甩沒影了。

王瑞驚魂未定地把車開到目的地，平復了一會兒心情，才敲響了林兵家的門。

進屋后，林兵把她介紹給母親，聊了一會兒，王瑞心里開始嘀咕，咋不見林兵父親？她就偷偷問林兵。原來，林父被林母打發出去買鹽了。

這時，林母的電話突然響了，林母接起電話，剛說了兩句，臉就白了：“不、不好了，你爸出事了，我們快去醫院！”

三人火速趕往醫院，一進病房，見林父“哎喲哎喲”地叫著，臉上除了痛苦，更多的是憤怒。林母撲過去，一陣呼喊，林兵也驚恐地拉著父親。而王瑞，此刻臉色慘白，嘴巴半天合不攏，因為，林父竟是剛才那個路邊老頭！

完了完了！咋這么巧？王瑞心里暗暗祈禱，但愿他當時沒看到自己的模樣，因為她的車玻璃貼著深色車膜呢，但她還是下意識地躲在林兵身后，不敢讓林父看到自己的臉。

“都別叫了，我死不了！”林父突然大聲怒道。三人嚇了一跳，愣愣看著他，林父終于懊惱地說出了事情原委。

“我買完鹽，正在路上走著，一輛小車突然開過來，也不躲避水坑，濺了我一褲子泥水，就開走了。我氣得大罵，那個司機大概聽到我罵他，就把車倒回來，又狠狠濺了我一上衣污水。我氣得直哆嗦，那兔崽子又出狠招兒，一踩油門兒，又濺了我一臉……”

天啊！不是這樣的！伯伯您誤會了！王瑞心里暗暗叫苦。

“我氣瘋了，不顧一切追上去。”林父接著說，“追著追著，我被一塊石頭絆倒，扭傷了腳，坐在地上起不來，我身上又沒帶手機，后來，多虧一個好心的出租車司機把我送到醫院，醫生又給你們打了電話……”

了解了事情經過，林母和林兵氣得一陣大罵，林父更是咬牙切齒：“等我找到那個兔崽子，我和他拼命！”王瑞嚇得一哆嗦，后背冰涼。

“你先消消氣吧。”林母勸道，“現在腳腕怎么樣了？”林父活動了一下：“沒事，我就是氣不過。”

林母終于放心了，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介紹王瑞。林父打量著她，目光犀利。王瑞心里直打鼓，您可千萬別認出我啊！

“姑娘，你有些緊張啊。”林父眼光突然變得很和藹，“不過，這姑娘看著挺好的。”王瑞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好了，我得想想，怎么找那兔崽子報仇！”林父大聲說。

“你上哪里去找他啊？”林母驚問。林父鼻子里哼了哼，“我雖然沒看到他的模樣，但我對他的車有印象。”

王瑞嚇了一跳，自己的車就停在外面啊！她想了想，便以公司有急事為由慌忙離開，趕緊把車開走了。

林父的腳傷并不重，醫生給開了點藥，就讓他們回家了。林兵本打算報警的，但看父親并無大礙，也就算了。

這幾天，王瑞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車也不開了。林兵有些奇怪，在他一再追問下，王瑞終于跟他說出了實情。

林兵大吃一驚，想來想去，想到了“將功補過”的辦法，就是讓王瑞投其所好，好好孝敬父親，一旦有一天他得知真相，也不好意思怪罪王瑞了。

林父喜歡喝酒，但林母時刻控制他，王瑞就隔幾天送兩瓶高檔補酒，說是能強筋壯骨。林父喜歡吃肉，也遭到林母控制，王瑞就隔三岔五送來醬牛肉，說是對扭傷有作用。林父喜歡下棋，王瑞就惡補棋藝，每次來都能陪老人家對弈……不久，林父的腳傷痊愈了，他很是感激王瑞，直夸她孝順、懂事，王瑞幾天不來，他就念叨。

林兵和王瑞暗自高興，他們的計劃成功了。沒想到，老人家腳傷一好，就在那條街上尋找起來，說早晚得找到那輛車報仇。他還讓林兵和王瑞也幫著留意。王瑞倒吸口涼氣，隱憂又爬上心頭。

這天，林兵陪父親在街上溜達，忽聽一聲鳴響，一輛小車慢慢從他們身邊駛過。父子倆同時瞪大了眼睛，愣了一會兒，父親吃驚地說：“真是老天有眼，終于讓我發現你了！快去攔車，就是他欺負你老爸的！”

該死，誰讓你開車出來的，還開這么慢！此刻，王兵心里正狠狠責怪王瑞，猶豫了一會兒，他怕老爸起疑心，就硬著頭皮趕了過去。

那輛車靠邊停了下來，司機開門下車，林兵大吃一驚，居然是個陌生姑娘！“你，你是這輛車的車主？”林父驚問，他有些不相信車主會是個姑娘。

姑娘驚訝地看著他，想了想說：“這是我朋友的車，她叫王瑞，不過，這車兩個月前就借給我開了，有什么問題嗎？”

林兵和父親同時大吃一驚。“你，你確定兩個月前，這輛車不是車主在開？兩個月前，在路邊……”

女子聽林父講完，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承認了那件事是她干的。她說，當時不是故意的，她剛考完駕照，是個新手司機。女子從包里拿出一沓錢，說是給林父的賠償費。林父臉上的表情急劇變化著，他怎么也沒想到，“肇事者”會是個姑娘，最后，他悻悻地說：“看你是個女子，我不和你一般見識了。”

當晚，王瑞向林兵說明了真相。原來，白天的一切，是王瑞精心策劃的。林父一直尋找“肇事者”想報仇，讓王瑞很害怕，她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從根兒上下手，才可了斷林父的執念。于是，她事先沒告訴林兵，就安排了一出“街頭巧遇”的戲碼，讓閨蜜李代桃僵，替王瑞擔下了“罪名”，終于讓這件事“浮出水面”，讓林父從此釋懷，同時，也讓王瑞的愛車“重出江湖”。

徹底解決了父親的事，林兵高興極了，可他很快發現，父親一點都不高興，相反，一看到他們，就一副失落的表情。王瑞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仿佛秘密已被他看穿。這種感覺真不好受，她真想把真相告訴老人家，以求心靈安慰。

猶豫不決之際，王瑞被公司派往外地出差兩個月，她心事重重地走了。正巧林兵在這兩個月，也是連續加班，大部分時間吃住在單位，在家的時間就少了。直到兩個月后，他們各自忙完，雙雙回來了。

一到家門口，突然聽到屋內傳出吵嚷聲，王瑞正要敲門，林兵趕忙攔住她，低聲說：“我父母從不吵架，我們先聽聽到底發生了啥事。”于是，兩人豎起了耳朵。

“老混蛋，你三天兩頭就和我發火，我都忍你很久了，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我和你沒完！”林母氣憤地說。

“好吧，我跟你說實話。”林父悻悻地說，“我還是因為那個‘肇事者鬧心，找不到發泄對象，才和你發火的。”

“那件事不是解決了嗎？不是王瑞的閨蜜干的嗎？你還鬧啥心？”

“我告訴你，那件事就是王瑞本人干的，你被你兒子和未來的兒媳騙了！”王瑞和林兵差點叫出聲。

林父嘿嘿一笑：“很簡單，我腳一好，就找朋友調取了那條路的監控，事發地恰巧有個攝像頭，近距離拍下了王瑞的臉。”王瑞和林兵同時瞪大了眼睛，互相對望著。

“啊！是這樣，那……我明白了，你是因為他們騙了你，才生氣的。”林母頓悟。

“其實，其實，不是這個原因。”林父低聲說。

“不是這個原因？”林母有些奇怪，“對了，既然知道了真相，你咋還天天嚷著尋找‘肇事者，一副誓不罷休的架勢呢？”王瑞和林兵也想知道答案，他們趕緊屏住了呼吸。

“看了監控錄像，我才知道，王瑞不是故意的，她欺騙我的原因，應該是擔心跟我解釋不清，怕我怪罪。我就想為她留面子，替她保守秘密，但后來，他們卻合伙演戲，這讓我很不高興的。”

“可這事揭不揭穿，都不影響王瑞是咱的好兒媳呀，你有什么不情愿呢？”

“因為、因為……”林父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還沒吃夠王瑞送的酒肉，我還想和她下棋……”林母一下沒反應過來，愣愣看著他。

林父急道：“你看，這事沒被他們‘揭穿之前，王瑞三天兩頭給我帶酒肉，陪我下棋，那是我最高興的日子。你再看看事情‘揭穿后，他們以為我沒事了，就再也不來了，這都兩個多月了，王瑞一次都沒來過。”

王瑞和林兵聽到這兒，鼻子突然有些發酸，他們輕輕推開了房門，王瑞說：“伯伯，真對不起，我出了兩個月差，也沒來得及和您打招呼。”她邊說邊把手中的禮盒遞過去，那是四瓶人參鹿茸酒和兩袋醬牛肉，是她從出差的地方帶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