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烏龍（二）

趙十余

【上期回顧】：

“這么關心我啊？”寧野忽地俯下身子，語氣輕佻地道，“怎么，看上我了？”

第二天，鐘佳佳起了個大早，沒承想她到學校的時候，蘇桃已經在座位上看書了。

教室里的同學還不多，大家都在安安靜靜地自習。

鐘佳佳不好意思出聲打擾，將書包放下后，便沖蘇桃比畫了個手勢，叫她陪自己出去。

走出教室后，鐘佳佳沒了顧忌，一股腦地將心里的好奇都問了出來。

“昨天那個男的到底是誰？你爸爸居然認識寧家的人？還有，小桃子，我昨天給你發微信，你為什么不回我？”

鐘佳佳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的時候，蘇桃在擺弄校服拉鏈。她低著頭，漂亮的眉眼低垂，手上的動作慢吞吞的。蘇桃太了解鐘佳佳了，知道她不把心里的話都吐出來是不會閉上嘴巴的，所以蘇桃也不著急回答。

鐘佳佳簡直腦洞大開，神神秘秘地湊到蘇桃耳邊來了一句：“按照一般電視劇和言情小說的劇情，你和那個寧家少爺應該是定了娃娃親的吧？”

蘇桃驚得差點兒原地跳起來，急忙搖頭又擺手，道：“什么娃娃親？！根本沒有！佳佳你不要亂說！”

她急得跳腳，難得在好友面前展露出氣急敗壞的一面。鐘佳佳卻毫不在意，反而挽著她的手笑得一臉曖昧。

“行行行，沒有就沒有，我瞎說的。”

蘇桃覺得鐘佳佳的話真是莫名其妙，不經意間，腦海里忽然閃過昨晚寧野離開時的畫面。

冷白的月色下，她被對方那句“怎么，看上我了”弄得不知所措。許是看她的反應太無趣，寧野懶洋洋地直起身子，道：“別緊張，跟你開個玩笑。”他一邊說話，一邊打開車門，“行了，回去吧。”

昨天蘇桃因為這個小插曲糾結了好一陣，最后才想明白：寧野哥哥肯定和小時候一樣，覺得她還是小朋友，所以沒顧忌，跟她開玩笑呢。

蘇桃本來都忘了這茬事，鐘佳佳剛剛莫名其妙地說了那樣的話，她不由得又想多了。

鐘佳佳還在旁邊嘀咕：“不過我也不希望你和寧家大少爺有牽扯，緋聞滿天飛，簡直就是個花花公子，而且他看著就不像是好人……”

蘇桃原本一直沉默不語，聽到鐘佳佳評論寧野的話，她抬起頭，漆黑漂亮的杏眼里面滿是認真，道：“不是你說的那樣，他很好。”她鮮少用這么堅定的語氣說話，“寧野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

當天放學，鐘佳佳家里有事，先走了。

蘇桃也沒急著往回走，寧老太太給她安排了司機，負責接送她上下學。她仔細地將東西收拾好之后才下樓。

外面的天色已經開始泛黑，寒風肆意，操場上的積雪被踩出一個個腳印，蘇桃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路過校門口的收發室時，學校保安叫住了她：“喂，同學，又有你的快遞。”

蘇桃住校這段時間，取了很多次快遞，保安已經認得她了。

蘇桃有些意外，轉念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一邊朝收發室走，一邊拿出手機發信息。

蘇桃：爸爸，學校的快遞是你寄過來的嗎？

蘇國偉回復得很快。

蘇國偉：是爸爸托R市的同事買的一點兒水果，北城這邊很少見，你給寧奶奶帶回去，算是爸爸的一點兒心意。

蘇桃：我知道啦，爸爸。你別擔心我，寧奶奶人很好，很照顧我。

蘇國偉：爸爸知道，所以才更要感謝她。這些水果你帶給他們嘗嘗，要是覺得好吃，爸爸再托人買。還有寧奶奶的孫子，叫寧野吧？別忘了給他也送幾個嘗嘗。

蘇桃看了看箱子里的東西。本來沒有什么想法的，可看到爸爸發來的這條消息，她指尖一頓。

她又跟蘇國偉聊了幾句，接著點開通信錄界面，找到“寧野哥哥”幾個字之后，猶豫片刻，最后還是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寧野哥哥，我爸爸寄了一些R市的特產，我想給你送過去點兒，方便告訴我你現在的位置嗎？

蘇桃發完這條信息之后就飛快地跑出收發室。

她到學校對面的文具禮品店里面買了一個粉色的大號禮品袋。

付款后，蘇桃拿著禮品袋又趕緊回到收發室，將水果一個一個往禮品袋里裝，紙袋子徒有其表，不怎么結實，蘇桃不敢裝太多，掂了掂重量感覺差不多，便將快遞箱子重新封好。

做好這些后，寧野那邊終于有了回復：淮安路××公寓。

一句廢話也沒有，可單單這幾個字足以讓蘇桃滿心雀躍。

她眼角眉梢都堆滿了笑意，跟保安叔叔道謝之后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這會兒天已經黑透了，蘇桃攔了一輛計程車，接著又給寧家的司機打了電話。

今天路上堵車太厲害，司機以為她等急了，還在那頭連連道歉。

蘇桃忙說沒關系，然后有點心虛地說：“叔叔，我這邊有點兒事情，先不回寧奶奶那里了。我們學校收發室里面有一箱水果，是我爸爸寄過來的，麻煩您給寧奶奶帶回去。”

蘇桃很少撒謊，掛電話的時候，心還怦怦直跳。

她緊緊攥著禮品袋，看著車窗外的濃濃夜色，好半晌，嘴角偷偷地揚了起來。

寧野從“景安”出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他身后跟著一個女人，是最近才認識的網紅楚燦燦。

楚燦燦人美，野心也不小。她知道寧野的緋聞像雪花一樣漫天飛，可她不在乎，今晚來“景安”也是她主動求來的機會。

“寧哥，我剛剛被灌了好多酒，麻煩你送我一趟唄？”

寧野正站在“景安”門口的臺階上點煙，聽到她的話，手指夾著煙，懶懶地朝他跑車的方向指了指，道：“自己過去等著。”

楚燦燦心里高興，笑容越發甜膩，道謝后便扭著腰走了過去。

寧野在“景安”里面待的時間太久，被那些人吵得頭疼，此時吹了會兒冷風，才感覺好點兒。

一支煙抽完，他將煙頭摁滅，扔到垃圾桶里，邁步下了臺階。

“景安”樓下的邊角處還停了一輛車子，寧野瞧了一眼，看著從車窗里探出來的長鏡頭，冷哼一聲，直接鉆進自己的跑車內。

楚燦燦一路上都克制著內心的喜悅，她不著痕跡地從后視鏡偷偷看著后面緊跟的車子，心里有一絲緊張。

最后跑車停在她家小區門外，寧野沒熄火，直接吐出來兩個字：“下車。”

楚燦燦透過后視鏡看了看后面還跟著的車子，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軟著身子朝他靠近。

“寧哥，我家里有一款咖啡，是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很不錯，你有興趣到樓上嘗嘗不？”

寧野察覺到女人的靠近，勾起嘴角，輕輕一笑，本就漂亮的桃花眼此時更添一份邪魅。

楚燦燦因他的笑而癡迷，身子不由自主靠得更近了些，想有點兒實質性的接觸。可就在二人雙唇要碰上的時候，寧野忽然說話了：“有野心是好事。”他邊說，邊輕輕拍了拍楚燦燦的側臉：“但也不能得寸進尺啊。”

楚燦燦的臉色一瞬間煞白。

寧野沒了耐心，重新坐直身子，語氣轉涼：“最后說一遍，下車！”

回去的路上，寧野在等紅燈的時候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未讀信息。

“寧野哥哥，我到你的公寓樓下了，可是好像需要刷卡才能進，你方便來接我一下嗎？”

“寧野哥哥，小區保安收留我了，如果你有急事可以先忙，我在保安室等一等也行。”

“寧野哥哥……你還要多久呀？我可能不能等太晚，寧奶奶要擔心了。”

最后一條信息是前兩分鐘前發來的：“寧野哥哥，我要先走啦！”

寧野的表情帶著一絲散漫與玩味，片刻，前方綠燈亮起，他將手機往副駕駛的位置上一扔，啟動上路。

車子一路疾馳，快到公寓樓下時，手機響了。

寧野取過手機，按了免提鍵：“說。”

“寧少爺，寧董在國外看見您的緋聞報道……”

寧野笑道：“看見好啊，我還就怕他看不見呢。”

“可是他這次很生氣，還說……”

“有什么話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寧董在國外指示，這次要給您一些教訓，已經安排寧懷少爺接手公司的新項目了。”

寧野原本表情散漫，在聽到寧懷的名字后，他臉上的譏諷越來越濃，眼神漸漸冰冷。

“行啊，讓他試試，看看他能不能動得了我的東西。”

蘇桃發完最后一條信息，又在公寓樓下的保安室等了十分鐘。

寧老太太催她回家的電話已經打了三個，她沒辦法再耽擱，最后只能和招待她的保安道謝，又留了兩個果子給他以表感謝。

北城治安狀況良好，這附近都是高檔小區，監控設備完全無死角，所以雖然夜已深，蘇桃卻不害怕。沒有見到寧野，她有些小失落，慢吞吞地朝街邊走著。

忽然，遠處傳來跑車疾馳而過的聲音。

蘇桃定睛一看，認出是寧野的車子。她瞬間變得興奮，心里原本堆積的煩悶思緒全拋到了九霄云外，轉身就小跑過去。

“寧野哥哥！”她小聲喊道，跑得越來越快，手里還拎著的禮品袋被她暫時忽略了，也沒有之前那般小心翼翼。

沉甸甸的果子此時在禮品袋里面顛著，沒幾下，紙袋下方就破開了，圓圓的果子散落一地。

蘇桃有些后知后覺，停在原地不知所措。寧野的車子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在原地愣了幾秒，然后緩緩蹲下身子，先將紙袋按原來的痕跡折了回去，接著慢吞吞地往前挪，將散落的果子一顆一顆撿回紙袋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情緒低落的原因，總覺得這會兒比剛剛要冷上幾分。

最后一顆果子滾得比較遠，蘇桃準備過去撿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鞋。她怔了怔，視線由下往上，最后，寧野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男人背對著月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問：“你在干什么？”

他的語氣很冷，漆黑的眸底像結了冰一樣。

可蘇桃好似什么也感覺不到，臉微揚著，漂亮的杏眼里泛著光，亮得像星星。

“寧野哥哥！”

寂靜的雪夜里，小姑娘臉上的笑和她的聲音一樣，又軟又甜。

寧野睨著她，沒出聲。

他打電話叫人過來的時候，蘇桃就抱著那袋水果乖乖地站在旁邊。

夜里冷風肆虐，蘇桃不由得縮著身子，一張小臉躲在圍巾下，只剩一雙水亮的眸子露在外面。

她抱著袋子，動作小心，看起來有些笨拙。

寧野用余光打量她，語氣有些不耐煩地對聽筒那邊的人說：“公寓樓下，快點兒過來。”

掛斷電話，他抬手將蘇桃懷里的東西拿過來，動作算不上溫柔。

“小心！”蘇桃下意識地說道，“那個袋子破掉了，只拿上面的話，東西又要掉了……”

寧野看著她，一雙桃花眼沒有了平日里的光亮，烏沉沉的，透著冷淡。

蘇桃有些不適應他此刻的眼神，隱約察覺到他今天的氣息和平常不太一樣。

她站在原地，略帶局促，沒再出聲。

好半晌，寧野才再次開口：“故意的？”

他忽然出聲，蘇桃沒聽明白，一臉茫然地看過去。

“什么？”

“我說你故意等這么晚，想讓老太太著急？”

“不是的！”蘇桃急忙解釋道，“我一直有和寧奶奶聯系，剛剛準備打車回去的，只不過碰巧看見你的車子……”

“碰巧？”寧野似笑非笑地道，“那確實挺巧的。”

蘇桃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寧野看著小姑娘這副模樣，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心底升起一股煩躁，收回視線不再看她。

又等了兩分鐘，寧野的助理終于到了。

張助理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就瞧見他們家寧少爺捧著一個粉嫩嫩的袋子杵在那兒，更難以置信的是他旁邊還站著一個同樣粉嫩的小姑娘。

張助理不敢多言，加快腳步走到寧野跟前。

“寧少爺。”

寧野抬手一擲，將車鑰匙扔到張助理懷里，淡淡地說了句“把人送到老太太那兒”之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懶得再管，這會兒只想趕緊回公寓，洗澡睡覺。

進小區時，正巧碰見小區的保安巡邏回來。

保安瞧見他懷里抱著的袋子，熱情地上前搭話：“寧先生晚上好。”他笑著又看了一眼寧野胸前的袋子：“原來那個小姑娘要等的人是您啊？是您的妹妹嗎？真是太乖了，您沒回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待在保安室里寫作業，不聲不響，怕麻煩我們，走的時候還分了兩個果子給我們呢。聽說是R市寄過來的特產，我和小劉嘗了嘗，特別好吃！”

寧野朝他看了一眼，片刻后開口：“你喜歡？”他語氣淡淡的，臉上也沒什么表情，接著，將懷里的袋子往保安懷里一推：“都給你了。”

保安愣住，待回過神時，寧野的背影已經融進了夜色里。

后來一段日子，蘇桃沒再見過寧野。有兩次他白天回過別墅這邊，但是蘇桃都在學校里，沒有機會碰面。

寧奶奶倒是老念叨他，偶爾還笑瞇瞇地和蘇桃提起寧野的一些事情。

蘇桃每次都乖巧地在旁邊聽，寧奶奶話里的關于寧野的習慣、喜好，她都會默默地記在心里。

時間過得不緊不慢，蘇桃住進寧家一個月后就迎來了期末考試。

蘇桃的考場在三樓，鐘佳佳的考場在一樓。

交卷鈴打響的時候，鐘佳佳一路小跑到了蘇桃那兒，手里還拎了兩杯奶茶。

“就知道你肯定懶得動彈，我給你買上來啦！怎么樣，我貼心吧！”

她將紅豆口味的奶茶遞給蘇桃。

這間教室的暖氣可能有問題，考試的時候蘇桃就感覺冷得很，這會兒捧著鐘佳佳送過來的奶茶，暖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謝謝你呀，佳佳。”

鐘佳佳點頭收下蘇桃的謝意，倚著旁邊的桌子，道：“我剛剛問了，咱們今天晚上在城北那家私房餐廳聚餐。聽說那家餐廳是會員制的，沒有會員卡的話，都進不去呢。”

“那班長是借到會員卡了嗎？”

鐘佳佳突然神神秘秘地沖蘇桃笑了笑，意有所指道：“班長可沒這么大能耐，今天帶咱們去的是陳安北。剛剛人家還特意問我，你去不去……”

這時，蘇桃前排的同學忽然轉過身，語氣不善地打斷鐘佳佳的話：“能去外面閑聊嗎？你們吵到我了。”

說話的人叫楚陽陽，是蘇桃她們班的英語課代表，長得還不錯，成績也在班級前五名。

蘇桃和她就是一般的同學關系，平時沒什么交集。蘇桃說了句“抱歉”后就拉著鐘佳佳往外走。

倒是鐘佳佳，一臉不服氣，氣呼呼地說：“你拉我干什么？又不是上課時間，憑什么不讓咱們說話啊！”

“好啦。”蘇桃軟聲安慰，“里面確實有很多同學在復習，咱們出來聊天也一樣的。”

鐘佳佳“哼”了一聲道：“算了吧，你傻乎乎的，看不明白，我可不瞎。她肯定是聽見我提到陳安北問你去不去聚會，所以嫉妒了。上次班級匿名評選班花，陳安北的票投給了你，你想，她能舒服嗎？”

蘇桃有些意外，問道：“評選班花？”

“你天天就知道做題目、寫卷子，哪兒有心思看班級群消息啊。”

“那你怎么也沒提醒我一下？”

鐘佳佳白了她一眼：“提醒你干嗎？提醒你讓人把你的照片刪掉嗎？反正她就是嫉妒你。好氣啊，你剛剛就不該拉我出來！我應該多說幾句，氣死她！”

蘇桃一臉無奈，說：“你不要瞎說，我和陳安北又不熟，這種事情不要亂傳，讓人誤會了不好。”她說完看了看時間，然后提醒鐘佳佳，“快到下一科的考試時間了，你趕緊下樓吧，咱們考完再聊。”

后面是一堂綜合考試，也是最后一場考試。

交了試卷答題卡之后，蘇桃回了自己的班級。

鐘佳佳已經坐在位置上了，看見蘇桃回來，站起身，興致勃勃地拉住她說：“陳安北說這次聚餐他請客，我們交的錢估計一會兒班長就會退回來了。”

蘇桃感覺怪怪的，遲疑地說：“不太好吧……”

鐘佳佳早料到她會這么說，反駁道：“反正別的同學都歡天喜地把錢收了，你要是覺得不太好，就單獨再給陳安北吧。”說到這兒，她又沖蘇桃笑了一下，“我可是聽說陳安北想加你的微信好久了，奈何和你說不上話，這次估計是個好機會哦！”

蘇桃頓時無言以對。

這次聚會除了幾個外地的同學要趕著回家，班上其他學生都去了，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

陳安北下車的時候，朋友勾著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嘖，你小子有眼光啊，蘇桃又漂亮又可愛的，笑起來還那么甜。”

陳安北笑而不語，眼神一直向后面瞄著，不著痕跡地尋找蘇桃的身影。

蘇桃和鐘佳佳一起從出租車上下來，一下車立馬把帽子罩在了頭上，小腦袋瞬間埋在寬大的帽檐里，圓滾滾的，像一個軟乎乎的小動物，看起來乖乖巧巧，特別可愛。

陳安北越過人群望過去，抿嘴輕笑。

鐘佳佳一路上都興奮地拉著蘇桃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轉彎時，有兩個女孩子迎面走過來。

蘇桃和她們擦肩而過，濃郁的香水味和兩個人的對話聲一起傳來——

“今天簡直運氣爆棚，隨便一個飯局居然遇到了寧少爺。”

“對呀，上次姓楚的那個女人和他上了一次頭條，粉絲漲了幾百萬。要不是知道他別的傳聞，我都想搭上他了。”

“什么傳聞啊？”

蘇桃沒太在意，和鐘佳佳繼續向前走。

路過一個包廂時，門沒關，里面傳來一個女人嬌媚的聲音：“寧少爺，你看他們都欺負我。”

蘇桃怔了下，轉頭看過去。

許久沒見過的寧野，此刻就坐在里側的沙發上。他手指夾著煙，坐姿慵懶，聽了女人的話之后，勾了下唇角，笑道：“我看你挺喜歡被他們欺負的。”

包廂里傳來一陣哄笑聲。女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寧少爺，你也太壞了！”

寧野笑得輕蔑。

蘇桃看著他這副樣子，意外又陌生，腳步不自覺地放慢。

鐘佳佳見她停下不走，連忙喊了句：“蘇桃，快走啦！”

聲音傳進包廂，寧野眉頭微皺，抬眼朝門外看去。

蘇桃已經慌亂地跑開了，寧野只瞧見一片粉白色的衣角閃過。

旁邊有人見他神色不對，連忙向門口看了看，問：“寧少爺，怎么了？”

寧野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開口：“沒事。”

這家餐館上菜的速度很慢，一屋子學生說說笑笑近一個小時，服務員才端著餐盤姍姍來遲。

等菜期間，蘇桃不斷回想剛才的事。

寧野今天的模樣和那晚簡直判若兩人。

也不太像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那時候的他懶散歸懶散，但和寧奶奶相處時，身上還是帶著些煙火氣。可今天……蘇桃見到的寧野好像一個陌生人，散漫，輕佻，有點兒冷、有點兒痞，周身都是游戲人間的浪蕩氣息。

不知道為什么，她此刻的情緒有點兒復雜，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想什么呢，這么專注？”

旁邊傳來陌生的聲音，蘇桃轉頭看了一眼，原本坐在身旁的鐘佳佳不知何時挪了位置，換成了陳安北。

她有點兒意外，不明所以地看了鐘佳佳一眼，只見自己的好姐妹一直在跟她使眼色，像是在暗示著什么。

蘇桃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坐在對面的楚陽陽正冷冷地盯著這邊。聯想到之前鐘佳佳說的話，再看看旁邊坐著的陳安北……

蘇桃語塞了。

她想讓陳安北和鐘佳佳把位置換回來，但又怕主動搭話會讓人更加誤會。想了想，她只能悶頭吃東西，把注意力放在菜上。

陳安北在旁邊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笑著說了句：“你還跟以前一樣啊。”

蘇桃覺得莫名其妙，什么以前？他們不是沒怎么說過話的同學嗎？

“初中的奧數競賽你還記得嗎？”陳安北猜到她應該不會記得自己，提醒道，“你當時代表十四中，我代表二中，后來你第一名，我第二名。”

陳安北對她的印象非常深刻，那時候被一個女孩子打敗，他挺不服氣的，總是希望能有機會超過她，沒想到后來他們竟然進了同一所高中，又分到了一個班級。

一開始他只是因為求勝欲太強對她多關注了一些，可時間久了，他漸漸發現這個姑娘身上更多的閃光點，不自覺就對她多了別的心思。

他的話讓蘇桃有點兒不明所以，她小時候參加過的競賽太多了，也得了不少獎，完全不記得他說的是哪一次。

陳安北見她一臉茫然的樣子，笑了笑，也沒為難她，用公筷給她夾了塊排骨。

“好了，先吃飯吧，回頭我們再聊這些。”

之后，陳安北真的沒再多說什么，只是手里的筷子一直沒停，非常紳士地照顧著蘇桃。

蘇桃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幾次三番地跟他說不用麻煩了，她可以自己來。

陳安北樂了：“你怎么這么乖啊？”

他這話本身就容易讓人誤會，班上那幾個愛鬧的男生聽見了，都笑著起哄。

陳安北笑而不語，任他們鬧。可蘇桃覺得不舒服，想開口說些什么。就在這時，對面忽然傳來“啪”的一聲，大家不由得看過去，發現是楚陽陽的盤子摔了。

她看了蘇桃一眼，冷著臉說：“不好意思，手滑了。”

鐘佳佳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這檸檬味快熏出門外了。”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古怪，蘇桃原本不想理會，可是大家的視線都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借口去洗手間，想出去透透氣。

出了包廂后，蘇桃松了口氣，繞了半天才找到洗手間的位置。

進去時她又遇到了來時遇到的那兩個女人。

她們一邊補妝，一邊閑聊：“對了，剛剛你不是和我說那位寧少爺的傳聞嗎，我看他挺正常的啊。”

“你知道什么啊，第一次見怎么可能看得出來？我一個姐妹跟我說他打人又兇又狠，有一次差點兒把人打殘！”

“真的？那確實好可怕，原本以為他只是風流一點兒，沒想到還有暴力傾向……”

“對啊，像個怪物一樣。我還聽說就是因為他這個樣子，他爸爸才常常忽略他，對他堂哥卻頗為重視。”

蘇桃原本遲疑的開門動作徹底止住，她轉過身，恬淡的小臉此刻氣呼呼的。

“你們不要胡說！”

餐廳服務生匆匆忙忙地跑進包廂，看上去很著急。

“打擾一下，剛剛從你們包廂出去的兩位女客人在洗手間遇到了一點兒麻煩，可能需要你們派人過去處理一下。”

包廂里除了寧野，每個男人都帶了女伴過來，剛剛出去的是誰的人，一目了然。

其中一個男人有點兒不耐煩，對服務生說：“有什么事你們不能幫著處理嗎？”

服務生一臉為難。

另一個男人看上去平和一些：“算了，去看看吧。”說完，他往寧野那邊看了下：“寧少爺，你在包廂等我們一會兒？”

寧野直起身子，道：“不了，我還有個飯局，先走了。”

洗手間是出餐廳的必經之路。

服務生帶著那兩個男人過去，寧野步子悠閑地跟在后面。

到洗手間的時候，兩個男人想和寧野打個招呼再走。

寧野忙著點煙，沒有搭理他們。

“那寧少爺，我們先跟他過去了。”

寧野沒抬頭，只隨意地擺了下手，示意他們自便。

寧野從洗手間門口路過，懶洋洋地朝里看了一眼。陡然，他的腳步停住。

里面，兩個男人看著女伴不耐煩地問：“怎么回事兒？”

其中一個女人委屈巴巴地挽住男人的胳膊，道：“于少，你和劉總可得為我們做主啊，我們什么都沒做，就被這個小姑娘教訓了一通！”

于少沒什么耐心，身邊這個女人跟著他有段日子了，他早就膩歪了，壓根兒不吃她這套。

“我問你怎么回事，說明白了再講廢話。”

被訓斥的女人撇了撇嘴，有點兒心虛，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

劉總相比之下有絲耐心，含笑對著蘇桃問：“同學，不然你告訴我們發生了什么？”

蘇桃被氣得不行，這會兒眼睛通紅，像一只被惹急了的兔子。

“對不起，可能有點兒不禮貌，但是可以問一下，你們也認識寧野嗎？”

兩個男人相互看了一眼，劉總點點頭，依舊笑得溫和：“認識的。”

蘇桃“哦”了一聲：“那你們的女伴說的所謂寧野是怪物的傳聞，是你們和她們說的？”

蘇桃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兩個男人嚇得心頭一跳。

他們不約而同往門口看了一眼，見沒人之后，才放下心。

于少瞪了兩個女人一眼，暗暗咬牙道：“在你們身上花了那么多錢，就是為了讓你們在這兒亂嚼舌根，給我們找麻煩的嗎？”

兩個女人有些心虛，相對無言。

劉總顯然更加理智一些，他聽出來蘇桃可能和寧野的關系不一般，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四兩撥千斤地岔開話題道：“你剛剛是和這兩個姐姐發生沖突了嗎？有沒有傷到哪里？要是傷到了就和我們說，我們帶你去醫院。回頭檢查完了，我再叫她們給你道歉，怎么樣？”

蘇桃搖搖頭，道：“她們沒動手，我也沒受傷，不需要道歉。”

男人松了口氣，剛想開口夸小姑娘大度，聽見蘇桃又說：“但是她們要跟寧野道歉，并且澄清所有從她們這里傳出去的有關寧野的謠言。”

那位劉總一噎，旁邊的于少也有點兒不耐煩了：“我說妹妹，差不多可以了吧？她們亂嚼舌根確實不對，但是這些事又不是從她們這里傳開的，你這么較真兒可就沒意思了。”

“對呀，我們只是私底下閑聊，又沒在公開場合說……”

蘇桃一步也不肯退讓：“閑聊就可以說一些不實的傳言嗎？”

于少脾氣上來，表情開始變兇：“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真的呢？”

蘇桃原本已經平靜的情緒被他這句話激怒，她紅著眼瞪向他：“你不要胡說！寧野哥哥才不是怪物！”

小姑娘好像剛出生的豹子，明明沒有任何威懾力，可還是為了想守護的東西，兇巴巴地亮出爪子，狠狠對著他們。

劉總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蘇桃，見她真的生氣了，又溫和地笑道：“要不這樣，你打個電話給寧少爺吧，接得通，我就叫她們道歉，怎么樣？”

他這話說得輕巧，卻帶了試探。

他想賭一賭，賭這個小姑娘和寧野的關系到底如何，是不是熟悉到要如此維護對方的程度。如果不是，那事情自然好處理。

蘇桃聽了他這話，心里有點兒猶豫，她不知道寧野會不會想聽這種事情，或者會不會覺得她多管閑事，可是她沒辦法接受別人說他是怪物。

沉默了兩秒，她還是拿出手機。

寧野一直沒有離開，就靠在外面的走廊上。

手機在衣兜里振動的時候，他正低頭吸煙，微微的振動一直持續著，他沒理會。

里面的人都盯著蘇桃看，見她拿起手機放到耳邊卻一直沒有接通電話，那位劉總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對面兩個女人見狀，腰板也挺直了，不再害怕。

“妹妹，沒有寧少爺的電話就老老實實承認算了，別裝了行嗎？我都替你尷尬。”

“就是！我說妹妹，你寫完作業了嗎？大冷天的，不在家里學習，跑出來多管閑事。還一口一個寧野哥哥，你要是真認識寧少爺，倒是把人找來啊！”

她們的臉上滿滿都是譏諷，蘇桃的眼眶越來越紅。

突然，洗手間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

眾人回過身，只見他們剛剛一直提到的寧少爺，這會兒正慵懶地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睨著這邊——

“找我呢？”

蘇桃給鐘佳佳打了電話，托她把外套和書包送出來。

她的眼睛還是紅紅的，站在餐廳門口，平復了一下心情。她知道自己耽擱太久，回去之后肯定要被拉著盤問一圈，所以只能麻煩鐘佳佳跑一趟了。

等待的過程中，蘇桃又碰見了那兩個女人。她們看見蘇桃后，紛紛低下頭快步往外走。

一想到剛剛的事情，她們還有些后怕。小寧爺出現之后，于少和劉總都變了臉色，對方還沒開口，就逼著她們給寧野道歉。

見寧野不出聲，兩個男人甚至還叫她們下跪。

她們嚇得手腳冰涼，眼見著就要跪下去了，那位爺終于開口了：“把誰惹哭了就去跟誰道歉。”

她們反應過來后又轉過去和小姑娘說對不起，好在蘇桃沒為難她們。驚懼又恥辱的回憶閃過，她們加快了腳下的步子，頭也埋得更低，生怕小姑娘叫住她們似的。

蘇桃瞧見，心底閃過一絲復雜，然后默默轉過身，沒再看她們。

鐘佳佳來得很快，身后還跟著班上的一眾同學。

臺階下停著一輛跑車，黑漆漆的車身融在夜色里，鐘佳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眼熟。

不過她沒多想，站定后先把外套遞給蘇桃：“你怎么回事？打你電話也不接，要不是后來收到你的微信，我還以為你遇到什么麻煩了。”

蘇桃不想多說，只對著她搖搖頭：“我沒事。”說完朝她身后打量了一下，聲音壓低，問道：“大家怎么都出來了？”

“放心，和你沒關系，大家都吃完了，順便都出來了。”

鐘佳佳的話正巧被走過來的陳安北聽見，他朝蘇桃笑了一下，帶著安撫似的說：“沒事，我們都吃完了，你別多想。”

周圍的同學又是一陣起哄，尤其是陳安北的好朋友李哲。他大大咧咧地摟住陳安北的脖子，說：“蘇桃，你這是著急回家嗎？叫陳安北送你吧！他家有車、有司機，方便。”

蘇桃趕緊拒絕道：“不用了，我有人送，不麻煩他了。”

話才說完，鐘佳佳就驚呼出聲：“啊！桃桃！底下那輛車是寧家的吧！”

【下期預告】：寧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怕了？怕就對了，我確實不是什么好人……”

“我沒有害怕！”小姑娘語氣堅定，杏眼里帶著執拗，“因為我比誰都清楚你是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