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宜霞
婆婆走了,那個叫我小霞的人走了。那個和我在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41年的婆婆走了,我和愛人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萬箭穿心。
她老人家于2021年2月9日下午(農歷臘月二十八)午睡時與世長辭,享年93歲。
臘月二十六那天,婆婆、愛人和我還興致勃勃地商量過年的事。頭等大事是如何給婆婆過大年三十的生日。因為疫情,在外地工作的小叔子一家不來了。婆婆說:“現在日子好,天天是過年,天天像過生日,意思意思就行了。”我和愛人覺著還是要當大事辦,儀式是必須的。我倆列好菜譜、買好點心(婆婆不吃蛋糕)、準備好相機;婆婆穿什么衣服、包多少紅包,都商量妥當。
婆婆說:“你倆是我的老兒老兒媳了,從今年開始不用給我磕頭,也都快70的人,跪下起不來。”我說:“我代表你兒子磕頭,讓他把我拉起來行不?”婆婆拍著巴掌說:“好!好!”婆婆還夸我從結婚到現在,年年大年初一給她磕頭,磕了41年。
一切是那么正常、那么平淡、那么美好!
可天有不測風云。婆婆沒等到臘月三十、沒等到大年初一、沒等到我給她磕第42個頭,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婆婆走的那天午飯正常,吃了一個饅頭、一盤肉沫炒茄子和其他小菜。吃飯時她說:“俄羅斯真厲害,一個導彈打兩千公里,打死了另一個國家的幾千人。”我說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的?她說電視上說的。我愛人說,人家是軍事演習,不是真打,婆婆才算放了心。她又在飯桌上寫了一個字,問我念啥?她寫了兩遍,我仔細看也不認識,她有點失望地說:“下午給我查查字典。”
午飯后,她拿著三個獼猴桃上樓去了自己的房間。我愛人問了一句:“媽,晚飯吃啥?”她邊走邊說:“喝小米稀飯,吃蘭英送來的青州糕點(蘭英是她老同事的女兒)。”沒想到這竟然是她給我們說的最后一句話。
婆婆走得很安詳。剛換了過年的新床上用品,鋪的平平展展、干干凈凈。120救護車趕到,大夫給她做了心電圖,說已經沒有了生命特征,死因是冠心病。
幫忙處理后事的王先生說:“老太太真干凈,可以稱得上無疾而終,壽終正寢。無疾而終的老人多,壽終正寢的很少。”在一旁的鄰居說:“人過90是神仙,老太太把自己活成了神仙般的模樣。”
婆婆是1949年前參加革命的老黨員,曾經擔任過菏澤地區巨野縣團縣委副書記、婦聯副主任,離休前任梁山縣商業局局長(副縣級)。她這輩子最自豪的事就是見過毛主席、周總理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
晚年的婆婆生活很有規律,特別注意鍛練身體。每天早上4點半到7點用兩個半小時的時間,把自己知道的穴位從頭到腳全部按摩一遍,上午10點和幾個阿姨一起拍腿練她們自己的功法,然后去買菜。下午睡午覺、看書、看電視,偶爾做點針線活兒,如納鞋墊等。
8年前,我帶著婆婆去了瑞蚨祥,挑選了店里最好的壽衣。婆婆很滿意,但還是說我不該花這么多錢,燒了太可惜。婆婆曾經說:“周總理把骨灰撒在祖國大地上,我走的時候你們也把我的骨灰撒到黃河里。”但家庭會議意見不一致,最后弟弟建議在泰山朝陽處買墓地,婆婆同意了。
婆婆的喪事根據她老人家生前囑托,一切從儉,不設靈堂、不通知親朋好友、不開追悼會。2月10日上午9點半,她穿著壽衣,安詳寧靜,還是平時睡覺的樣子。我們與婆婆的遺體告別,哭得撕心裂肺。
我們無法接受的是她走前一句話也沒給我們說,一點麻煩也沒有給我們添,三天前還去買菜。
今年大年初一,我和愛人不知道日子怎么過,沒有了支點、失去了平衡,家里冷冷清清、空空蕩蕩。我倆一直哭,一直哭,哭得肝腸寸斷。
愛人說還是給媽媽的遺像磕頭吧。于是,我倆跪在婆婆遺像前磕了第42個頭,想象她老人家拍手高興的樣子。磕頭完畢,我倆商量,以后每年的大年初一,都要保留這個儀式。
我的婆婆郝文霞走了,但她永遠活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