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羅巨白 整理:劉振宇
1959年6月10日,經高中同學介紹,我拜陳子莊先生為師,學習中國畫。當時陳子莊先生為四川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后又選為四川省政協委員,直至“文革”。
在繪畫領域中,陳子莊先生認為:“繪畫最可貴的是藝術思想,學畫最重要的是培養自己的藝術思想。科學的知識、美學的修養、道德的素質,這三者畫家均應具備。須于性靈中發揮筆墨,于學問中培養意境,既要有畫家的本領,更要有文人的思想。”他說:“我的繪畫是畫家文人畫。”在學畫之初,陳先生強調:學中國畫的人不單要有文化,而且要有高度的文化修養。于是他首先給我請劉靜生老師,后請謝慕沙老師教授杜甫的七言古詩,《文心雕龍》下二十五篇,啟發我的繪畫創作和詩歌創作。學畫至今我深深地感到,若沒有詩歌的基礎和古文題跋的基礎,畫好是很難想象的。隨著印章、書法的參入,使我的畫也增加了一定的可讀性,也使我參悟到“畫乃文之極”也。

陳子莊像(拍攝于1973年成都市仁厚街,羅巨白提供)
花卉分木本、草本。木本的枝梗與草本不同,草本花宜柔媚,木本花宜蒼老,且有四時之別,不獨梅、杏、桃、梨、海棠之不同,梅宜古,嫩枝宜瘦,有鐵骨崚崢之勢;桃條直上而粗肥;杏枝圓潤回折,總之時到春深枝漸肥矣,花亦大矣。陳先生要求我熟讀《芥子園畫傳》,知道每種花的名稱、特征和性情,然后再根據喜好選擇。
我學花卉,是由春天的木本小花開始的。陳子莊先生認為:春天木本小花(即五瓣花,如梅花、杏花、海棠、櫻花、梨花、桃花、李花之類)皆為亮本領、亮功夫的花,單葉花(五瓣)無掩映,無幫助,更不可能混雜成章,便于寫生。寫生,就是傳神,中國畫重觀察、重體會,心領神會,觀察方能入微。主觀思想與客觀景物密合無間,則情景交融,則和,則有藝術語言。《周易》云:“精義入神,以致用也。”畫能入神,則其用大矣。
梅花領先于各花,花形似杏,杏遠不及,老干如杏,嫩條綠色,梅花早期比較白,杏花晚而帶紅,正是天公公平,知天下之美,不得兼而有之,梅花幽香,桃花色艷,荔枝果好無花,牡丹花麗而無嘉實矣。
杏樹大花多,葉似梅而小,色微紅,二月開花,初開時紅,開后漸白,至落時純白。孔子坐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之說,有“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之美,又有“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之人間佳話。故前人有言,杏花有閨門之態,有文采之說。再讀杜牧“牧童遙指杏花村”、丘逢甲“海天十日九風雨,人醉杏花深處樓”,小樓風雨,深巷杏花又是何等境界。趙昌筆下的杏花,萬花齊放,紅紅白白,漫天彌地,勁節有力而文光煥發,實為畫中之典范也。
桃花枝干扶疏,花紅紅白白,春時花姿爛漫芳菲,其色嫵媚,與杏花同,惟葉長無作萼之小紅點。《詩經》有“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老杜有“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之嘆。然而在美好春光之下,游都城南的崔護也有留不住春之感。“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又是何等的境界。總之,此花能助嬌態,春光明媚的大好時節,花光射眸,在春風中如紅雨點綴芳草,如踏錦茵。其中碧桃(白者為碧桃),人面桃花,可供觀賞。美好之心境定能步入美好的春光世界。
李花樹大者高一丈左右,樹之枝干如桃,花小而繁,葉亦小而多,顏色純白。桃李二花盛開,李花淡泊纖濃,香雅潔密,有過桃艷之說,而雅韻清芳。有人言桃花如麗妹,歌舞場中定不可少;李花如女道士,煙霞泉石間獨不無一。傳說老子李聃之母適至李樹下而生,老子生而能言,指李樹曰,以此為我姓之趣事,也為春時五出的小白色李花賦上一層淡雅的色彩。
梨樹似杏高二三丈,葉亦似杏而大,花靚艷寒香,寫此花必兼風月或燕飛宿鳥。其干柔曲,老干蒼黑,花葉有長柄,隨風而舞,花勢流逸,不然則少韻致。梨花之愛潔白也,四川省成都近郊有大梨花樹,徑二三尺,樹老花繁,枝干婆娑。春風來時,盈枝花海,鳥鳴嚶嚶,雨后則明凈十里,云流風梳之時,搖曳多姿,儀態萬千。畫梨花時前人言見梨花一大枝,無作者姓名,簽題元人折枝梨花圖,不知出自何人手,花瓣付粉甚濃,葉之正者著石綠,以苦綠染出,反者以苦綠染,以石綠托于背,味甚古茂,而氣極清,其枝干之圓勁,嫩芽之穎秀,均非今人之所曾夢見。真工筆花鳥之范本,后世之楷模。
貼梗海棠,深紅無香,枝作花。花初時紅,如點點胭脂,開后則漸成纈暈,落時汝殘粉矣。木瓜海棠,海棠之一種,生子如瓜,可食入菜。海棠盛于蜀,而秦中次之,有株修然出塵,有超群絕類之勢,其花甚豐,其葉容貌,視之綽約如處女,楚楚動人,觀花容貌,非冶逸不正者可比,視之如淺絳,外英英數點,呈胭脂色深,此詩家、畫手所以難為狀也,故有“枝上紅新,冷暖情真”之說。根盤勁,木堅而多節,枝柔密而修暢。須無大木,而豐姿艷質,可比綻放于春前的梅花和春后的牡丹。世間花木種類不一,或以色而艷,或以香而妍,皆是鐘天地之靈秀,為人所傾慕也。唐宋時海棠名有起落,然而“碧雞海棠天下絕,枝枝似染猩猩血。蜀姬艷汝肯讓人,花前頓覺無顏色”之說興起,花是當時,盛傳于后世。蜀地之花名冠于世,如“蜀地名花擅古今,一枝氣可壓千林”“岷蜀地千里,海棠花獨妍”“碧雞坊里海棠時,彌月兼旬醉不知”“生來先蜀國,開處始朝陽”“昔聞游客話芳菲,濯錦江頭幾萬樓”“昔年曾到蜀江頭,絕艷牽心幾十秋”,大量的詩詞題到碧雞坊、蜀江頭、錦江頭,蜀地的海棠已占斷風光二月時。
通過以上幾種花木的比較,借鑒前人對桃、杏、李、梅的看法,并了解以上花木的文學內涵,把這些都借鑒到繪畫中來,從而更好地表現各種花的性靈,使自己畫的境界有更深的藝術性。
陳子莊先生認為:前人畫梅花者多矣,讀《梅花喜神譜》《百梅譜》,可知前人水平很高,選出的作品有一定的代表性,高手如林,很難接近和超越,在春天的木本小花中選擇梅花,要想出頭是很難的,縱然有一定成績,別人也不認可,可是你畫海棠、梨花之類,前人好作品較少,容易超越。海棠、梨花葉子一減,花蒂略變即是梅花矣,若能選擇梨花、杏花、海棠之類進行系統學習是比較為妥的。

陳子莊 海棠圖 37×77cm 紙本設色 劉崇正藏

陳子莊 墨竹圖 31×33cm 紙本水墨 四川博物院藏
選擇梨花、杏花、桃花學習,市井之內少見,園中種植成活較難,故宜選擇海棠學習,貼梗海棠花期長,成都街頭巷尾易見,寫生學習機會更多。在春天的木本小花中我們選出幾種比較以便于參考學習。
吳昌碩、齊白石是寫梅,其余的畫梅者多是描畫階段,前人書讀得多,但論到畫畫,還是觀察少了,有眼高手低之嫌。縱于觀察,也只限于園庭、溫室,而無自然之趣。如前所述春天的木本花,枝、花、葉、干均與杏花相近。
古今畫花卉的,大多是花畫得好,葉畫得差,花蕾畫得更差,這是觀察不精微之故,亦由“障”而來,蓋平時只注意到炫目的,忽略了精微的,在畫花時應注意大干,次則細枝,再則花葉矣,千萬別花好,葉次,枝干差矣。
在眾多花卉中,陳子莊為我首選學習海棠。
甲辰(1964年)春日,陳子莊先生晚飯后由成都康莊街到桂王橋西街口四川省文史館內劉孟伉家中作客,一進書齋,門邊拉線開關開燈,此時一盆旋開的貼梗海棠之影印于粉壁之上,陳子莊見影用劉孟伉書寫之筆涂影于墻壁之上。次日興奮之中,邀我同觀,并對影寫成一稿,由我找來一張有暗花的米黃色光面夾江紙,裁成約二尺五寸寬、一尺高的畫面,勾勒后(線條較寫),而成畫,并命我著粉,點紅點綠蘭(花青草綠并用)設色而成,再由陳先生復勾。此畫成后與原稿(墻壁之影)略有改動。
孟老作盆中海棠二首:
嫩綠嬌紅帶淺深,幾番盤錯異苔岑。孤根特起千尋壁,尺幅中藏萬里心。盡日相看憐野意,分宵獨步為狂吟。搴簾忽訝花須動,一朵旋開自不禁。
春到海棠春已深,鬧紅如海抱春岑。我來只共盆花劇,誰識當初海燕心。已忍娉婷憐暗淡,更無佳句有幽吟。燈前為寫相思影,別后相思定不禁。
予作海棠二章,和者甚眾,皆用侵韻,而意境無窮。陳君子莊復為作色畫一本,因錄群詩于后,他日觀之,作海棠不謝觀可也。
謝慕沙先生讀到劉孟伉詩后和“盆中海棠乍開囈叟”三首:
隨燈寫影上墻陰,隱幾微吟字字斟。豈為多能矜蟻術,何妨托興作花淫。淺妝晴夜嬌難掩,刻意傷春笑欲沉。不惜娉婷教看取,檀心一點總堪尋。
燈前莫把相思惹,惹到相思不可任。倩影縱能留仿佛,芳時易得是浮湛。吟紅客自愁千疊,寄遠書真值千金。最憶碧雞坊下路,劍南歸夢落寒衾。
花前我亦思難禁,對此年芳敢托口。見面未遲應有恨,甘心抵死為狂吟。寧論宋調還唐調,并是巴音雜蜀音。最怕開殘能釀淚,教從眼底滴淋淋。
其后,謝老又和八章。
由于當時條件關系,此畫未攝影留念,因此盆花為畫家劉崇正先生手栽送給劉孟老的。為了把事情始末說清楚,也把陳子莊先生教我畫海棠之情景,貫穿于生活之中,我曾作海棠詩一首;
拳石盆中作小岑,粗枝盤錯勢龍吟。南原寫影成佳話,香雪移栽費苦心。唱和八章悽惋得,詩歌二首印痕深。誰知粉本歸何處,字句鏗鏘難再尋。
其中南原為陳子莊先生字號,香雪為劉崇正先生字號,唱和指謝慕沙先生,詩歌為劉孟伉原詩。畫影的手稿現存我家中。與此同時,陳子莊先生還用作畫紙的另一小半,畫海棠贈我,作參考學習用。在這一段時間里,他還輔導我畫了一幅棠梨花和薛濤詩意畫,與海棠花相近,這些都成了我學習海棠的范本。讀劉孟伉詩句中“燈前為寫相思影,別后相似定不禁”,余音未絕,而四十年匆匆地過去了,在學畫海棠、讀海棠詩時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回憶。在這學習的過程中,不難看出陳子莊先生用心良苦,不單是把我帶入了畫境,也把我帶入了詩境。
在大朵花的學習中,陳子莊先生給我選擇了菊花,因菊花經濟價值不高,同海棠一樣公園、街頭、巷尾、家庭中易見,加之花期較長,學習次數、機會較多,品種、顏色齊備,變化無窮。
菊宿根在土,逐年生芽,莖有棱,嫩時柔弱,老則硬矣。臥地蔓生,故依籬、傍石為好。葉如木槿較大,尖長,肥圓有香。在畫菊花時知其結構規律,推而廣之,則木槿、芙蓉、葵花之類迎刃而解,牡丹、芍藥也能畫矣。
菊(又名黃花)以色黃者為上,白次之,開久則微紅矣,老矣。菊性喜陽,惡水,蜀人多種之,但其花色多變,或黃或白,或紅紫更便,也有變出人所不識名者,真為奇絕。其花變種,畫人宜知,菊之本性高低各異,一干所出,數百千朵,婆娑多姿,如東蓋熏籠。今人之花,修枝減干,一朵花大如斗,如溫室遮風蔽日,無自然之妙趣,無生長之規律,學者宜慎諸。
菊花其性傲,色佳有香,畫宜得其幽致。花要低昂而不繁,葉須掩仰不亂,枝葉穿插有致而不雜,根不宜比,進而求之即一枝、一葉、一花、一蕊各得其所。枝孤勁奇異于春花之桑和,葉分尖、長、圓,宜滋潤奇異,于枯槁之殘卉,花與蕊要含蓄放相間。枝重下垂,不然絕無姿態,仰勢不可過直。花頭各不相同,瓣有尖、長、短、稀、疏、闊、窄、巨、細之分,缺瓣、刺瓣、卷瓣、折瓣之異,有花心者,大凡長瓣、稀瓣,花形如盤,心或堆金粟,或簇蜂巢,四高起如球狀者。短瓣,細瓣無芯。雖花瓣有異,而皆出于蒂,每瓣皆攢在花蒂的周圍,應知瓣根皆由蒂發,其形自圓整可觀。畫花必須知道畫蕾,花蕾初開,半放各不相同,半放側形見花蒂,嫩芯攢心須俱未舒之勢,初放翡翠苞始破小瓣乍舒,如握拳指伸,雀舌吐香將放則花萼尚含花瓣光露,未放則花芯珠寶圓碧,如梅花之蟹目、椒眼,總之菊花逞姿色發艷麗在于花,花之含蓄氣,香又在于花蕾之上,枝葉吐花瓣凝固在乎花蕾也。菊花葉有尖、圓、長、短、闊、窄、肥、瘦之分,五歧而四缺最難寫狀,若葉葉相同似印,則平板,正反兩面之葉各不相同,正面之下見反葉為折,反面之上露正葉為卷,要正反折卷得體,疏密有致為佳。花頭下之葉宜賓肥大而色深,枝頭上新葉宜密柔而色輕,根下部之葉宜蒼老,正葉深反葉淺。畫菊之葉分上、中、下三部,上部葉小,一葉一花,次第開,中部葉肥大無花,下部葉枯而小,畫葉之法備矣。迎風向日之姿,帶露避霜之勢即可。

陳子莊 荔枝圖 67×37cm 紙本設色 四川博物院藏

陳子莊 海棠圖 23×30cm 紙本設色 四川博物院藏
陳子莊老師認為前人的畫所觀察與描寫的對象都限于庭園,是遭人工扼殺,違背自然生長規律的,生命力薄弱,對山林野趣沒有體會,全靠書本知識而得。陶淵明詩“采菊東籬下”,非今日之菊,實為野生,其花小,色黃,有香,菊之生長規律正在其中。今日花工修剪,溫室栽培,只花冠美,無完善身材,無花之豐神矣。故陳子莊先生說:“學菊花,宜注意野生的結構和自然的身體再加上美麗的花冠,其菊備矣,成矣。”更值得注意的是我們的畫用筆方、圓并用,用墨變幻無常,宜在花莖葉的外形上納入書法這塊既抽象又形象,又有生活的圈來,在看山、看水、看花中進行創作,這樣你的畫既有生活,又有中國傳統文化的內涵。所以他常說:“一幅好的畫,遠看是畫,近看是書法。”
陳子莊有言“竹難畫,非到晚年書法成熟時,不能成功。早年畫竹,白費不少精力。寫生畫竹時,很難選出一枝與典型性的來,選出已難,畫何易。”
竹既非草本,又不是木本,耐濕,耐寒,一年四季不改其好,不易其葉,其操與松柏同,幾年既伐,不礙新筍,而林也茂盛。竹中空,白膜,外皮青綠色,或黃或紫,或斑駁有紋,或大或小,或長或短,種類最多。自根而莖,莖皆有節,莖間有節,莖間節處生枝,枝亦有節,枝間節處生葉,歲久而茂,茂則成林。久之人知竹之性靈,落筆時則修心靜慮,神思專一,不雜亂,不肥瘦,不疾徐,逆順有致。下筆圓勁,快利。寫葉時則勁利中求柔和,畫竿則柔媚中求剛正,勾節則分斷處勢相連,四時榮枯老嫩隨意下筆,自然活動,生意天成。

陳子莊 荷花翠鳥圖 26×34cm 紙本設色 四川博物院藏
竹非草木而人有情。20世紀60年代初,成都望江樓公園舉辦竹展(此公園以竹為主),四川省文史研究館劉孟伉當場榜書“竹展”兩字,后刻于展室之前。應公園工作人員蔣寥漁先生之邀(蔣先生為篆刻家,民國時國家治印局工作,師吳昌碩先生)、劉崇正先生之請,陳子莊老師命我作一幅畫參展,因我對畫竹不夠了解,修養不夠,寫生能力也不強,要創作一幅好的作品很難,徘徊數日,終無結果。無奈我只好求助于陳老師。一日清晨,天朗氣清,在蘭園(陳子莊畫室),幾異其稿,均不滿意。陳子莊說:“你的畫缺乏藝術性,是一堆粗材,需經加工雕琢才能成為一幅好的作品。”良久備上一紙,老師乘興畫出一幅寫意墨竹,干后另紙摹寫成一幅工筆竹子。其時我侍其左右,聽其講解,見其行筆,摹寫成章,現陰陽,顯頓挫,觀疾徐,牢記于心,帶稿回家后又摹稿設色,并加石而成,陳子莊見其勾勒之小竹不好,再勾勒一小竹為范本,成后即參加展覽,展覽獎品為望江樓公園自栽蘋果兩竹筐,我得果品后,沿途散發蘋果,與友人分享喜悅之情。
陳子莊先生教我畫竹,首先是畫出寫意稿,摹寫勾勒成工筆。我設色后,花青勾葉,寫干節而成。若用色分染即成沒骨工筆,通過這種手段成稿快,得勢好,畫面生動,靈活,日久工筆寫意俱佳,此乃相得益彰矣。
最令人難忘的是陳子莊先生不準我畫得像他,他認為學生的壓抑主要來源于老師。在教我畫燕雀的草稿中就明確寫道:“可作參閱,不可作稿件。”
為了解決學習傳統的具體問題,他輔導我學習陳老蓮的桃花(原作臨摹)、杏花小鳥(上海朵云軒水印陳老蓮花鳥草蟲頁之一),還帶我寫生,并示范杏花局部給我參考。通過陳先生的關系,四川省文史研究館館員、藏書家嚴谷聲還借給我一幅謝稚柳先生的工筆梅花圖,并在先生的輔導下長期臨摹學習,學完后我又將此畫歸還給嚴老。這一系列的資料和他多次的輔導學習都是圍繞在以陳老蓮為核心的畫路中進行,天長日久,博采眾家之長,學業日臻成熟而進入了一個新的天地,這個新天地的到來,伴隨著巴山、蜀水、一草、一木對我的養育。
1976年,陳先生臨終前,他還給我畫了一把扇面,正面山水畫,題曰:“內實則感真,發之自然,故美也。”背面為楊萬里詩,是為絕筆。
陳子莊過早地辭世,63歲,短短的一生,他帶走了什么?未完的畫,未完的情,闡述不盡的美學思想。而我呢,或多或少,總有些遺憾。在學畫過程中的點點滴滴,只言片語,不大不小的一些學習稿件,都刻記著對我的教育,怎樣做人,一個擁有仁愛之心的人。努力,只有努力才能走出一個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