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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維的金石觀

2021-05-31 08:26:10
中華書畫家 2021年5期

□ 谷 卿

王國維自沉離世之時,周歲尚不滿五十,在他短暫的生命旅程和學術生涯中,雖然研究重心與學術興趣幾經轉移①,但成果豐碩厚重,影響亦極深遠,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具有相當敏銳的史家眼光和強烈的“預流”意識,兼善自察自省,隨時調整短期目標。1914年夏,38歲的王國維在回復前輩學者沈曾植的一封信中,談到自己近歲的研究狀況和計劃,這樣說道:

國維于吾國學術從事稍晚。往者十年之力耗于西方哲學,虛往實歸,殆無此語。然因此頗知西人數千年思索之結果,與我國三千年前圣賢之說大略相同,由是掃除空想,求諸平實。近因蘊公于商周文字發見至多,因此得多見三代材料,遂擬根據遺物以研究古代之文化、制度、風俗,旁及國土、姓氏,頗與漢人所解六藝不能盡同。此后歲月,擬委于此。至西域之事,蔥嶺以東諸國,力或尚能及之,自是以西,則恐不逮。然甚冀先生出其蘊蓄,指示涂術,雖不能負荷,或能作傳火之薪亦未可知②。

這段陳述值得留意,從中能夠看到王國維由西方哲學轉向中國古史研究的時間和動機。羅振玉(蘊公)在此際對他起到不小的影響,他們借助“商周文字”、“三代材料”和“遺物”來推究上古史事與文化,發明了諸多超越舊說的新見。同時,王國維治學又有明確的邊界意識,對于蔥嶺(亦即中國“西域”和中亞的分界)以西的歷史地理,自謂“則恐不逮”,并希望沈曾植能有以指教。

信中所謂“商周文字”、“三代材料”和“遺物”,當然是指甲骨、銅器、石鼓等刻鑄有早期文字的物質資料及其拓本,它們都是廣義上的“金石”③。以金石材料考史證史,且每有新獲,這讓王國維興奮非常,他在向學界同人介紹自己的著述時,屢屢言及研究方法:

頃多閱金文,悟古代宮室之制。現草《明堂寢廟通考》(按:該文原題為《明堂廟寢通考》,此處作“寢廟”,特予說明)一書,擬分三卷:己說為第一卷,次駁古人說一卷,次圖一卷。此書全根據金文、龜卜文,而以經證之,無乎不合。(1913年5月13日致繆荃孫札)④

近年治禮,旁及古文字,擬著手三代制度之研究。一月前成《明堂廟寢通考》一書,全與舊說不合,唯阮文達《明堂圖考》之說略似之。維更從吉金文字之證據,通之于宗廟、路寢、燕寢,并視為古宮室之通制。然金文中尚有反對之證據,故其一中一部分不能視為定說耳。(1913年6月27日致鈴木虎雄札)⑤

“金文”“龜卜”等對于王國維來說,最大的作用是能夠幫助其研究三代制度,在他看來,其“有益于釋經,固不下木簡之有益于史也”⑥。王國維根據它們提供的信息訂正了不少舊說的謬誤,但也在重建新說的過程中碰見不少“反對之證據”,因此“己說”尚不能確定為“定說”,足見王國維對這些材料的重視和立論的審慎⑦。

金石學興于趙宋,在此之前,僅僅類似博古高明之士所獨家掌握的機密(Secret knowledge)。相對于漢儒以傳注為中心的解經之法,中唐以迄宋代的“經學變古”思潮可謂做到了推陳而出新,經典文獻從此不再“經典”,附著在經典之上的歷史也面臨質疑和重估,考實史事又需要新的證據和資源,金石之學遂漸勃興,金石也在觀念上從早期的祥瑞、玩好之物,轉成助益經史研究的學術材料。王國維所言“頗與漢人所解六藝不能盡同”,正說明金石學的生命力和價值所在。

王國維十分推崇宋人的金石學成就,甚至認為“雖謂金石學為有宋一代之學,無不可也”⑧。這首先是因為他覺察到宋人于金石搜集、傳拓、著錄、考訂、應用各方面“無不用力”⑨,成就卓著;另外,由學術史的發展脈絡著眼,王國維看到金石學在兩宋以后命運衰微,雖于清代復興,然不過宋人途轍而已。研究過程中,王國維還發現宋人有關金石的許多看法可謂不刊之論,難以更易,“知宋代古器之學,其說雖疏,其識則不可及也”⑩。王國維之堅定維護宋代金石學的地位,當是有所針對,他在《宋代金文著錄表序》中提到:“乾嘉以后,古文之學復興,輒鄙薄宋人之書,以為不屑道。竊謂《考古》《博古》二圖,摹寫形制,考訂名物,用力頗巨,所得亦多,乃至出土之地,藏器之家,茍有所知,無不畢記,后世著錄家當奉為準則,至于考釋文字,宋人亦有鑿空之功,國朝阮、吳諸家不能出其范圍。若其穿鑿紕繆,誠若有可譏者,然亦國朝諸老之所不能免也。”這類說法數見于王國維各類文字之中,他清楚地看到“國朝”金石學與金石學家之弊:“《筠清》(按指《筠清館金文》)出龔定庵手,尤為荒謬。許印林稍切實,亦無甚發明。最后得吳清卿乃為獨絕,惜為一官所累,未能竟其學。然此數十年來,學問家之聰明才氣未有大于彼者,不當以學之成否、著書之多寡論也。”王國維的這些分析、判斷、比較、論述和反思,已可視為現代學術范式中的“研究綜述”,這既是他研究金石學的結果,也是其“擬專治三代之學”的重要基礎和前提。

1916年,王國維(左)歸國前與羅振玉攝于日本京都凈土寺町永慕園

王國維(右)與鄒安(左)、姬覺彌(中)在哈同花園

王國維 《石鼓文》拓本跋 紙本 1922年釋文:《石鼓文》范氏天一閣所藏北宋拓本不可復見矣,金元間拓本存字已較今本無多。余見宗室沈庵侍郎所藏一本,乙鼓“氐鮮又之”五字、丁鼓“”字未泐、乙鼓“汧歐鯉”四字,明繣與今本異耳。此拓乙鼓五字未損,而丁鼓“”字已泐,曩見上虞羅氏藏本有明季朱臥庵之赤藏印者,正與此同是明拓本也。石鼓文字縝密螺扁,在古文中別為一體,古器物銘中與此體勢相似者,惟合肥劉氏所藏虢季子白盤與新出之秦公敦耳。虢盤出岐山縣禮村,乃西虢之器。班書《地理志》所謂“西虢在雍者也”。秦公敦有“十有二公”語,亦德公都雍以后所作,與石鼓為一地之器,故文字體勢略同。余謂石鼓當亦虢公所作,文中兩見“”字,疑“雍”之古文,其字從“邑”,“”聲,“”字雖不可識,然其所從之“”字,則古“勇”字也。戊鼓云“□□自”,是“”為地名之證。又,壬鼓云“公謂大□”,此又虢公所作之證也。是時宗周以西虢為大國,天子漁獵于其境,故作石鼓以紀其事。周既東遷,小虢遂為秦滅,然秦人文字尚沿用之,故秦公敦中文字甚似鼓文,而《詛楚文》及近出之秦新郪虎符,均以“殹”為“也”字,與石鼓以“殹”為“池”字正同。故古文中體勢與小篆最近者,惟石鼓及虢、秦諸器,以其淵源相同,故波瀾莫二也。箋釋石鼓者,古今無慮數十家,近惟羅叔言參事《石鼓文考釋》最為精審。其釋戊鼓“西”字、壬鼓“昱”字,即用余說。然其書于解字為詳,釋意為略,如甲鼓“我敺其時”“我敺其樸”,皆謂牡獸也。丁鼓“”之“”,“”字以之為聲,而經、傳、字書皆未見。案,《周禮·巾車》“駹車雚蔽,然髤飾”,《注》“故書‘髤’為‘’”,杜子春讀為“桼垸”之“桼”。鼓中,上云“鑾車”,下云“”,正是車飾。《周禮》故書“”字,當即此字之變也。乙鼓“亞箬其華”,猶《檜風》云“猗儺其華”也。《小雅》云“六轡沃若”,亦言轡之柔,與此“亞箬”均為“阿儺”之轉語矣。三者皆前人所未言。羅君釋“亞箬”用余說而不詳,故附記于此。壬戌正月三日,為叔通先生題。海寧王國維。鈐印:靜安(白) 王國維(朱白相間)

《觀堂集林》是王國維最為重要的文集,1923年初刊二十卷,后增入補編內容,較原刊多出四卷,所收文字別為《藝林》《史林》《綴林》三種。王國維于1921年親自校訂了這部《觀堂集林》,文稿選用標準相當嚴苛,在《王靜安先生年譜》中,觀堂門人趙萬里記道:“先生之輯《集林》也,去取至嚴,凡一切酬應之作,及少作之無關弘旨者,悉淘去不存。”《觀堂集林》的刊刻者蔣汝藻亦在前序指出,此書是王國維“刪繁挹華”而成,集中地呈現了他十余年間的學術關懷和研究成果。

以吉金(銅器)為例而言,泛論某類器物、辨考其名實的文章,多收入《藝林》,有關具體某器的題跋,則收入《史林》。如《藝林》卷三有《說斝》《說觥》《說彝》等,皆由器物命名和文字來源等,述論其形制、功能的異同,兼訂舊說。在《說斝》的開篇,王國維即引羅振玉說指出《說文》釋“斝”的疏謬之處,將斝與爵加以分辨,又據《韓詩》說諸飲器有散無斝、傳世古酒器有斝無散之情況,展開有關斝與散的討論,最終認定“諸經中散字疑皆斝字之訛”。文中所列五條證據,不僅有傳世文獻,也有實物(端方所藏斯禁上所擺器物),相互比照,乃能“以小學上之所得”,“證之古制而悉合”。至于《說盉》一文,論述更為精彩,王國維提到歐陽修《集古錄》著錄有一件自名為“盉”的器物,但早期文獻中并無此物,也無此名,《說文》提及盉僅云“調味也”,至于如何調味,則語付闕如,王國維仍據端方所藏斯禁陳器,結合《儀禮》的記述,給出“盉者,蓋和水于酒之器,所以節酒之厚薄者也”的答案,由此證明獻酌之禮中“卒爵”(爵中酒須盡飲)的可行性,同時否定了鄭玄等認為禮儀中虛設玄酒(水)是為“不忘古”的說法。

《藝林》中討論器物的文章,大致可認為屬于名物學(Thingology)研究范疇,多由名稱字義考察入手,展開研討。文字是《藝林》最為關注的重心,因此,有關銘文最多的銅器毛公鼎之討論,也置諸《藝林》集中。在《毛公鼎考釋序》里,王國維表達了三重看法:其一,三代重器之中,數毛公鼎銘文最多,陳介祺最早得到此鼎,所拓銘文流傳開來,學者競相考訂,自吳大澂之后,十之八九已經得到可靠解讀;其二,自周初至秦漢再到當代,數千年間文字的變化脈絡難以盡尋,古文中假借用字的情況也有很多,因此古器銘文有不少是難以訓詁的,不可強作解釋,如果不去承認和面對這個現實,便難免穿鑿附會,然則因噎廢食、就此放棄應該進行的研究和考訂,亦屬不妥;其三,古器銘文本是當時通行的文從字順之作,今人難以釋讀,是因為不理解史事、制度和時代情狀,如能從《詩》《書》等文獻中考察“其文之義例”,通過音韻學通“其義之假借”,用器物銘文驗證“其文字之變化”,“由此而之彼,即甲以推乙,則于字之不可釋、義之不可通者,必間有獲焉”。王國維實際是從方法論的角度,明確提出和論述了孫詒讓、吳大澂等學者的金石學研究理路,認為他們“大都本此方法,惟用之有疏密”,這個“方法”就是綜合利用文獻、史料、器物,互相參證印對,以將未解未識的字句釋讀出來。在此,王國維雖仍將辨識文字作為研究的目的,但相比《藝林》中的大部分文章而言,《毛公鼎考釋序》已顯露出博物學的色彩。

上文已經談到,《藝林》中的金石研討當為名物學之屬,關注的焦點集中在亟待考察和解析的“物”及其名稱,而《史林》中的金石題跋,則以具體的“物”為話引,由此生發衍展,對與之相關的各類知識加以討論,如《秦公敦跋》云:

右秦公敦,出甘肅秦州,今藏合肥張氏,器蓋完具,銘辭分刻器蓋,語相銜接,與編鐘之銘分刻數鐘者同,為敦中所僅見,其辭亦與劉原父所藏秦盄和鐘大半相同,蓋一時所鑄,字跡雅近石鼓文,金文中與石鼓相似者,惟虢季子白盤及此敦耳。虢盤出今鳳翔府郿縣禮村,乃西虢之物,班書《地理志》所謂西虢在雍者也,此敦雖出甘肅,然其敘秦之先世曰“十有二公”,亦與秦盄和鐘同,雖年代之說,歐、趙以下人各不同,要必在德公徙雍以后。雍與西虢壤土相接,其西去陳倉亦不甚遠,故其文字體勢,與寶盤、獵碣血脈相通,無足異也。此敦器蓋又各有秦漢間鑿字一行,器云“卥元器一斗七升八奉”,敦蓋云“卥一斗七升太半升”。蓋“卥”者漢隴西縣名,即《史記·秦本紀》之西垂及西犬邱。秦自非子至文公,陵廟皆在西垂。此敦之作,雖在徙雍以后,然實以奉西垂陵廟,直至秦漢猶為西縣官物,乃鑿款于其上,猶齊國差甔,上有“大官十斗一鈞三斤”刻款,亦秦漢間尚為用器之證也。故此敦文字之近石鼓,得以其作于徙雍以后解之;其出于秦州,得以其為西垂陵廟器解之。(觀堂自注:漢西縣故址在今秦州東南百廿里)癸亥八月。

秦公敦(今作秦公簋)于1919年間偶然出土,后歸甘肅督軍張廣建所有,王國維見到此物后即行研究,成《秦公敦跋》。新見羅振玉贈王國維秦公敦蓋(秦漢鑿字部分)拓本,其上王國維手書長跋與上引文字內容基本相同,落款年月則為“辛酉孟冬”,也就是說,王國維至遲在1921年就已經取得秦公敦研究的初步成果。

《秦公敦跋》是王國維一份相當有代表性的題跋作品,涉及的問題很多,跋文并未囿于該器的名稱和形制,而是以與之有關的每個關鍵信息為媒介,聯系相關器物和問題加以綜合辨析推論。王國維首先提到,秦公敦器蓋分刻不同銘辭,與一般器蓋同銘的銅器有異,卻近乎編鐘銘刻方式,辭與盄和鐘(即秦公鐘)類同,書風則近于石鼓文,由此則從銘文內容、刻鑄形式和字跡風格三個方面,大致圈定秦公敦的制作時間,接后復以與該敦書風類似的虢季子白盤引出地理話題,佐證制敦時間,將上限劃定在德公遷雍史事,又據其上秦漢鑿字“卥元器”論定此敦直至彼時仍為西縣官物,用作容器。

面對金石古器,王國維并不孤立地加以審視,這首先表現在知識與話題的轉換上,由物到史、由文字到藝術,皆能涉及;其次則體現為由此物及彼物的“鏈接”功夫,《秦公敦跋》短短四百余字,在“主角”之外,還論及盄和鐘、虢季子白盤、石鼓文和國差甔等,為各器之間建立以某種近似為基礎的聯系。更重要的是,有關秦公敦及所涉問題的研討,并未完全終結于該跋之中,在研究其他器物和問題之際,一旦發覺與秦公敦有關的信息和話題,王國維又會重建關聯、回顧省思,比如在《秦都邑考》中論西垂與西犬丘本一地,在《噩侯馭方鼎跋》中論鼎銘中與秦公敦銘中相同某字系地名,與羅振玉討論沇兒鐘、攻吳王盤等出土地而得出“古器有轉移之事,不得盡據以考據地理”的判斷等等,均可視為《秦公敦跋》所論內容之“互文”和補充。

1916年2月,王國維自日本京都回國,至上海哈同花園任職,與鄒安分別擔任《學術叢編》和《藝術叢編》兩種刊物的編輯主任,《學術叢編》前附條例中,寫明刊物宗旨在于“研究古代經籍奧義,及禮制本末、文字源流,以期明上古之文化,解經典之奧義,發揚古學,沾溉藝林”,《藝術叢編》則謂專以“發明國粹,動人觀念,使人知保存古物,多識古字,多明古禮制古工藝為宗旨”。“學術”以期“沾溉藝林”,“藝術”乃望“發明國粹”,足見二刊“相輔”之義。羅振玉應邀為《藝術叢編》撰寫序言,稱藝術并非為娛人耳目,其重要性在于和“三古以來之制度、文物”的密切關系,同時又可作為“學者游藝之助”,“以考見古人伎巧之美、制作之精”,他對金石古物之美的敏感和珍視,與王國維一貫相契。

羅振玉題毛公鼎拓本

羅振玉、王國維題跋噩侯馭方鼎拓本

金石之學創自宋代,不及百年已達完成之域,原其進步所以如是速者,緣宋自仁宗以后,海內無事,士大夫政事之暇,得以肆力學問。其時哲學、科學、史學、美術,各有相當之進步,士大夫亦各有相當之素養。賞鑒之趣味與研究之趣味,思古之情與求新之念,互相錯綜。此種精神于當時之代表人物蘇軾、沈括、黃庭堅、黃伯思諸人著述中,在在可以遇之,其對古金石之興味,亦如其對書畫之興味,一面賞鑒的,一面研究的也。漢唐元明時人之于古器物,絕不能有宋人之興味,故宋人于金石書畫之學,乃陵跨百代。近世金石之學復興,然于著錄考訂,皆本宋人成法,而于宋人多方面之興味,反有所不逮。

清代前中期的金石學者,大多只關心帶有文字的器物和刻石,因為這些屬于能夠佐治經史的材料,在乾隆朝以前,很少有像黃易那樣大量搜求畫像石刻者,這個身兼官員、學者和書畫家多重身份的金石癡迷者,還以搜訪碑石作為主題,創作了大量與日志、游記相配合的“訪碑圖”,因使金石搜集和研究更具開放性和藝術性。清季西學東傳,因同時受到現代學科觀念的影響,學者逐漸發現金石物質之美感,亦轉能品賞無字辭刻畫的金石器物,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王國維對宋人的金石學和金石文化力加肯定和贊譽,強調金石的研究和賞鑒如其兩翼,不可偏廢,如他在和馬衡研討古代尺度的問題時,面對“繪畫、雕刻、顏色均精絕”的唐尺,亦不免為之沉醉,乃托人“先摹長短,再影其花紋”,以便摹造。至于研究意欲“求新”,賞鑒則執著于“思古”,這種探求“真”和“美”的興味,也被王國維所切實感受到,他稱“此時之快樂,決非南面王之所能易也”。在生性憂郁的王國維眼中,生活的本質即是“欲”,“欲”得不到滿足是為常態,這是苦痛,而“欲”又天然是“無厭”的,一“欲”得償,更有千萬“欲”待償,所以終極的慰藉始終難以得到;即使所有欲望全部都得到滿足,又會生起厭倦之情,“故人生者,如鐘表之擺,實往復于苦痛與倦厭之間”,唯有“快樂”能除去此二者。王國維尋求“快樂”之法,就是在沉浸于研究賞鑒的“真”境和“美”境之中,“使人易忘物我之關系”,以獲此無上之享受。

金石之于王國維,不唯是冰冷的材料和嚴肅的知識,更是一種值得欣賞、體味和品鑒的美術品,實物自不待言,即摹本和拓本,也具備相當的審美價值。王國維同時還樂意賦予它們以新的美感形式和美學意義,他常應請在扇面上臨寫殷周器物銘文和漢碑文字,而與友朋通信所用之信箋,亦有不少金石主題的特制品類,如他致信沈曾植使用過西夏文銅官印箋,致信羅振玉使用過陽陵虎符箋,致信馬衡使用過雪堂摹圓足幣文箋和山左齊字磚文箋等,他甚至參與金石拓本題跋和裝裱的設計,他曾告知徐乃昌:“此拓(秦公敦拓本)付裝時,文字必作三層分列,全形拓本之上方已不能容。若分裝兩幅,以文字為一幅,器形為一幅,則器之上方正可題字,然此裝法卻不甚合宜。最好付裝后再題,則器形之下,盡有題字之余地也。”可見,對于一件金石拓本如何以經過裝潢后的美術品形式呈現,王國維有著明確的預設方案,他的題跋也不僅僅是為了表達學術觀點,更兼顧其與拓本之間在視覺方面的良性互動。

其實早在20世紀之初,王國維有關“美”的討論就已涉及金石。他認為,有一類“古雅”之物,既非純粹的美術品,又不能完全歸于利用品,且其制作之人并非天才或精英,但在他人看來“若與天才所制作之美術無異”,金石、書畫、古籍等等,無疑就屬于這類“古雅”之物:

三代之鐘鼎,秦漢之摹印,漢魏六朝唐宋之碑帖,宋元之書籍等,其美之大部實存于第二形式。吾人愛石刻不如愛真跡,又其于石刻中愛翻刻不如愛原刻,亦以此也。凡吾人所加于雕刻書畫之品評,曰神、曰韻、曰氣、曰味,皆就第二形式言之者多,而就第一形式言之者少。文學亦然,古雅之價值大抵存于第二形式……由是觀之,則古雅之原質,為優美及宏壯中不可缺之原質,且得離優美宏壯而有獨立之價值,則固一不可誣之事實也。

王國維認為,對自然之“優美”和“宏壯”的判斷是先天的,對人工之“古雅”的判斷則需要后天培養,因此,“古雅”的藝術高度不及作為第一形式的“優美”和“宏壯”,但仍有其“獨立之價值”。王國維在此已經注意到“美”純粹為一種形式,“一切之美,皆形式之美”,而金石書畫等在純形式之外尚以物質(以及具有歷史意涵的文字)為附著或呈現,故若將之納入到現代意義上的“美術”范疇之中,勢必要剝離它們之賴以存在的條件。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王國維并沒有給出答案,他在這篇文章里甚至無意識地顯現出傳統中國藝文與西方美術概念的方枘圓鑿。

王國維 致雪堂札 紙本 海寧一得軒美術館藏釋文:雪堂先生親家有道:前日寄一書,想達左右。比想起居多勝為頌。高郵王氏《訓詁》《音韻》諸書稿已粗理一過,《釋大》一書乃纂輯有大義之字,以聲分韻而通其義,每字母為一卷,所已成者,“見”“谿”“群”“疑”“影”“喻”“曉”“匣”八字母,他母字無有,雖未成之書,實曠世之絕作也。《古韻二十一部通表》,其書名與每部前之表皆王梓材所為,梓材于韻學所造不深,其表可用,其簽條可存者不多,然惟此尚為完書,其《諧音譜》則為《說文》作,所寫出者僅《說文》十四卷之一耳。《詩經群經訖兩漢合韻》(即陜本所寫者)似尚全,而《分韻》《纂集》《訓詁》之書及纂集聯綿字之書亦不完之甚,蓋著手未久后即棄置也。維意,所可刊者(尚有一種與《釋大》相似者,雖不全,亦可刊),《釋大》及《二十一部表》二種,或及《合韻》,馀書僅可撰一總敘錄(述其著書之大旨),附于全書之后,不知先生以為何如?專肅。敬請道安。不一。國維再拜。十七日。

研究和賞鑒金石對王國維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事,他卻并不因此專力加以購藏,這固是因為羅振玉藏品已極豐富,足以支持和滿足王國維的觀摩與考究。在向繆荃孫介紹寫作《金文著錄表》的情況時,王國維自信地說道:“近時收藏金文拓本之富,無過于盛伯羲之《郁華閣金文》,而蘊公二十年所搜羅固已過之。前年盛氏拓本亦歸其所有,故其全數除復出外尚有千數百器。雖世間古物不止于此,然大略可得十之六七。故此次所作《表》,謂之金文之全目錄,亦略近之。”王國維與羅振玉關系親密,不但志趣相合,有師友之誼,且后來結成為兒女親家。據馬衡記述,王國維自戊戌(1898)年后,和羅振玉幾乎形影相隨,“從來沒有離開過”。對于羅振玉的藏品,王國維都非常熟悉,今存上海博物館之《雪堂藏器拓本》四冊八十九開,前有王國維題跋即云“此冊中諸器皆為余曾所摩挲者”,可窺羅王金石鑒藏之一斑。

王國維沒有購藏金石的需要,當然也沒有購藏金石的能力,他一向拮據,幸得羅振玉長期資助,一家人的生活才有所保障。在與羅振玉和其他友人的通信中,常見王國維有某物價昂、“不免貴矣”、“暫置之可也”、“索價駭人”、“未必有人要,俟將來再商之”之類的說法和慨嘆。在收到徐乃昌贈其所藏古器拓本之后,復信致謝云:“賞鑒之精,為今日藏家之最,欽佩無似。近數年思集金文拓本,所得無多,一旦得此多珍,遂如貧兒暴富,何幸如之”,足知其篋笥之中實在并不豐贍。

鄒安在哈同花園中主持《藝術叢編》,每期按金石、書畫等門影照諸家藏品刊布,作為金石學者和鑒藏家的編輯主任鄒安認為,應付給藏品主人報酬若干,王國維和羅振玉的態度則是“樂于流通,志不在酬報”,這其實也和王國維認為美術應當與功利完全無涉的觀點一致。進一步言,即美感當同道德相系相契。在討論美學中第二形式的“古雅”時,王國維即稱,“藝術中古雅之部分,不必盡俟天才,而亦得以人力致之。茍其人格誠高,學問誠博,則雖無藝術上之天才者,其制作亦不失為古雅。”三代秦漢的金石碑版,自然難考其作者是否“人格誠高,學問誠博”,但對當代治金石印篆者的整體考察,則令王國維難以滿意,他借給羅福頤仿古鉨印譜撰寫序言之際批評時人:“鄙薄文、何,乃不宗秦漢而摹魏晉以后镵鑿之跡。其中本枵然無有,而茍且鄙倍驕吝之意乃充塞于刀筆間,其去藝術遠矣。”一藝之微足以讓王國維感到焦慮和不安,原因在其反映出道德與風俗的盛衰之變,但好在尚有“不為風俗所轉”如羅福頤者,王國維欣賞他“于世之所謂高名厚利未嘗知”、“世人虛驕鄙倍之作未嘗見”、“澤于古也至深,而于今也若遺”,正是贊許他與世俗功利的疏離——而這些評語,又足以讓人想到他在《人間詞話》中對“赤子”李后主的種種稱譽和頂禮。

王國維 致伯希和札 紙本 法國國家圖書館藏釋文:伯希和先生左右:去歲承先生錄寄韋莊《秦婦吟》全詩,至為感紉。此間近年出土之物龜甲獸骨,久已闐寂,惟洛陽前年出《魏石經》一大碑,被土人析而為二,其拓本想必見過,其馀零星小塊存一二字至十馀字者,與《漢石經》零塊共百馀石。又有《漢石經》后進書之表(或系刻經記),共有二種,不知先生已見過否?又,鄭州新鄭縣去歲出銅器百許件,皆無文字,唯有一器似簠,上有“王子嬰次之□盧”七字,弟考得即楚公子嬰齊(令尹子重),蓋鄢陵之戰,遺失于鄭地者,茲將拓本一紙奉呈,祈詧入。又有一大鼎,新以法去銅銹,已得見數十字,然大半模糊,尚不知作何語也。茲有懇者,友人陳君寅恪,向在美國,后在英、德二國,研究東方各國古文字學,而未得一見先生,至以為憾,故遠道遺書,囑弟為之先容,敬乞先生賜見。陳君欲請益之處甚多,又欲覽巴黎圖書館中先生所得敦煌各處古籍,祈先生為之介紹并予以便利,至為感荷。專肅。敬候近祺。不一。弟王國維敬啟。陰歷七月廿四日。

注釋:

①據馬衡所述,王國維“研究學問,常常循環地更換”,他(王國維)說:“研究一樣東西,等到感覺沉悶的時候,就應該暫時擱開,做別樣工作,等到過一些時,再拿起來去做,那時就可以得到新見解,新發明。否則單調的往一條路上走去,就會鉆進牛角尖里去,永遠鉆不出來的。”見馬思猛輯注《王國維與馬衡往來書信》,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7年,第236頁。陳寅恪對此的評價則是“足以轉移一時之風氣,而示來者以軌則”。見《王靜安先生遺書序》,載《王國維遺書》第一冊,上海古籍書店,1983年影印商務印書館1940年版。

②房鑫亮編校《王國維書信日記》,浙江教育出版社,2015年,第62頁。

③馬衡考慮到近世出土古器物種類日益繁多,因對“金石”重新加以定義,認為“往古人類之遺文,或一切有意識之作品,賴金石或其他物質以直接流傳至于今日者”,皆可稱為“金石”。見《凡將齋金石叢稿》,中華書局,1977年,第1頁。可見若不加以限定,“金石”將是一個意義邊界十分模糊的概念和稱謂。

④《王國維書信日記》,第48頁。

⑤同上,第60頁。

⑥王國維認為,甲骨金文的重要性與木簡相當,而木簡(《流沙墜簡》)“關系漢代史事極大,并現存之漢碑數十通亦不足以比之”。詳參《王國維書信日記》,第50頁。

⑦羅振玉對金文的使用,也持較為謹慎的態度,他在題跋中指出:“金文別字極多,與后世碑版同,不可盡據為典要。”見羅振玉撰述、蕭文立編校《雪堂類稿》第三冊,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4頁。

⑧趙萬里輯《靜安文集續編》,載《王國維遺書》第五冊,第74頁。

⑨《靜安文集續編》,第70頁。

⑩王國維著《觀堂集林》上冊,中華書局,1959年,第147頁。

王國維 題羅振玉藏留镈拓本 紙本釋文:此器首一字從“田”從“卯”,即“留”字也。《說文》分別“卯”“”二字,然甲骨及金石刻“酉”字皆如篆文,無作“”者,《說文》從“”之字,古文皆從“卯”,如散盤及石鼓“桺”字皆從“卯”是也。虞仲翔譏鄭康成“卯”“”不分,但據《說文》為說,以古金石文言之,康成正未可非也。伯隅父。鈐印:王國維(白)

王國維 題秦公敦拓本 紙本釋文:右秦公敦,藏皖中張氏,器、蓋俱全,銘辭分刻器、蓋,語相銜接,與編鐘之銘分刻數鐘者同,為從來吉金中所罕見,其辭亦與呂與叔《考古圖》所錄劉原父所藏秦盄和鐘大半相同,蓋同時所鑄。字跡雅近石鼓文,金文與石鼓相似者,惟虢季子白盤及此敦耳。虢盤出今鳳翔府郿縣禮村,乃西虢之物,班志所謂“西虢在雍者也”。此器及秦盄和鐘,敘秦之先世云“十有二公”,歐陽公以為共公時作,薛尚功以為景公時作,近羅叔言參事跋此敦,復以為穆公時作,要皆在秦德公徙雍以后。此敦亦當從故雍城出。其地與郿西虢均西去陳倉不遠,故虢盤與此敦文字均與石鼓相同。蓋上又有“□一斗七升太半叔蓋”九字,乃漢初所鑿,如齊國差甔有“大官七斗一鈞三斤”八字,均為至漢時尚為用器之證,亦他三代器中所罕見也。辛酉孟冬,上虞羅叔言參事以此拓遺余,因記之如右。十月十一日永觀堂西廡書。鈐印:王國維印(白)

王國維 詠史二十首 紙本 1900年 上海圖書館藏釋文:詠史二十首。 回首伊蘭勢渺茫,西來種族幾星霜。何當踏破雙芒屐,卻上昆侖望故鄉。 兩條云嶺摩天出,九曲黃河繞地回。自是當年游牧地,有人曾號伏犧來。 慘慘生存起競爭,流傳神話使人驚。銅頭鐵額今安在,始信軒皇苦用兵。 澶漫江淮萬里春,九黎未格又苗民。即今魋結窮山里,此是江南舊主人。 二帝精魂死不孤,稽山陵廟似蒼梧。耄年未罷征苗旅,神武如斯曠代無。 銅刀歲歲戰西歐(希臘鄂謨爾詩中多詠銅兵),石砮年年出挹婁。畢竟中原開化早,已聞镠鐵貢梁州。 誰向鈞天聽樂過,秦中自古鬼神多。即今詛楚文猶在,乍告巫咸又亞駝(亞駝音與亞當Adam近,豈秦在西方已聞猶太人之說歟?)。 春秋謎語苦難詮,歷史開山數腐遷。前后固應無此作,一書上下二千年。 漢鑿昆池始見煤,當年貲力信雄哉。于今莫笑胡僧妄,本是洪荒劫后灰。 撝戈大啟漢山河,武帝雄材世詎多。輕騎今朝絕大漠,樓船明日下牂牁。 慧光東照日炎炎,河隴降王正款邊。不是金人先入漢,永平誰證夢中緣。 西域縱橫盡百城,張陳遠略遜甘英。千秋壯觀君知否?黑海東頭望大秦。 三方并帝古未有,兩賢相厄我所聞。何來灑落樽前語,天下英雄惟使君。 北征洛水拜陵園,奉表遷都大義存。縱使暮年終作賊,江東那更有桓溫。 江南天子皆詞客,河北諸王盡將材。乍歌樂府蘭陵曲,又見湘東玉軸灰。 紹興拜表稱臣構,宜臼傾心事犬戎。親出渭橋擒頡利,文皇方不愧英雄。 南海商船來大食,西京祆寺建波斯。遠人盡有如歸樂,知是唐家全盛時。 五國冰霜慘不支,厓山波浪浩無涯。當時國勢凌遲甚,莫怪諸賢唱攘夷(嘗謂國勢愈弱則惡外人愈甚,宋人甚惡外人,漢、唐、元盛時不然,國朝嘉道后始惡外人,康熙間不然)。 黑水金山啟伯圖,長驅高掌世間無。至今碧眼黃須客,猶自驚魂說拔都。 東海人奴(豐臣秀吉)蓋世雄,卷舒八道勢如風。碧蹄倘得擒渠返,大壑何由起蜇龍(明敗于朝鮮而國朝始興)。庚子三月,以事留滯武林,病風苦咳,不能讀書,輒拈筆詠古,得二十絕句,錄呈嘯桐先生正。王國維草。

王國維 致雪堂札(之一) 紙本釋文:雪堂先生有道:前日寄一書,想達左右。是日接手書,敬悉一切。哈同路房屋,詢之景叔,云最大之三幢屋有五十馀元一所者,馀價不等,以大小為差。后丁輔之來云,彼所租之屋月四十元(其屋在靜安寺路哈同路轉角,乃最便利者),其里中之屋不過三十五元左右,然頗聞其屋頗多租出,不知屆時有合宜之屋否。若以相宜之地而論,則此時租屋決非難事,惟電燈極難。現在滬上電力不足,故不能新增電表,必須輾轉購之他人。輔之言哈同路南民厚里有路二幢(系二屋打通者,租廿元),兼已裝電燈。然此屋于公不足用,又萬不能于此時即定也。維意:哈同路屋地稍僻靜,空氣較他處為佳,然防火之事則與他里屋無甚懸殊,最好于英法界西偏覓一小洋房較為合宜。乙老之屋,月六十金,如有此種屋,則公之全眷與書、器,亦略足容,然此須待公到后,廣托有場面產業之人,必可覓到(如托劉、蔣諸人,必有相宜之屋,惟此時既不宣布,礙難辦理耳)。至秋冬間,自以暫租三幢屋為宜,不過后又須移居耳。目下尚有二三月馀裕,當徐覓妥屋,即哈同路屋盡租出,不虞他所無之也。輔之處書,第二卷已排成五十頁,據云月內可成,否則下月上旬必可告竣。鳳老書已付與畫圖,圖約百馀枚(已畫成一本),渠詢之刻工,云每枚須五角(此系要價),又云當廣詢他處,然使每枚二角,已似不便宜,此書刻圖一項已須二三十元矣。渠欲付百元,囑致函先生寄滬,昨已函致緯公,請其酌付(因現在排印已成之物,尚未及百元)。公如有函致緯,可請其付之,因公書到滬時,敘錄必已印成矣。專此,敬請道安。不一。國維再拜。六月廿三日。

王國維 致雪堂札(之二) 紙本釋文:雪堂先生親家有道:前日接手書,敬悉一切。宋瞽之名,乙老及孟蘋處已屢聞之,孟蘋并言京師有能觀人氣者,其人于大病后忽有此種視力:人之光色分五種,富貴者紅光或黃光,文人白光,馀人皆灰色;若黑色,則去死近。其人為舊家子,作某部科員,月得數十元,境窘而并不此自炫,為人望氣亦不取貲,其人謹愿,似非妄言者,孟蘋曾請教之,亦可異也。宋瞽與時局亦稍有合符,惟新思潮之禍必有勃發之日,彼輩恐尚未知有,此又可惜。世界與國家卻無運命可算,二三年中,正未知有何變態也。維之八字為丁丑十月廿九日辰時。……已愈,渠之欲作書復公,然訖未交來也。此間自十四五后又屢陰雨,然天氣已寒,當漸放晴。此次哈校秋祭,停課半月,維之《切韻》乃得早成,然每日之力,亦僅能盡三紙而已。專肅。敬請道安。不一。國維再拜。廿二日。

王國維 致雪堂札(之四) 紙本釋文:雪堂先生有道:晨奉書,敬悉一切。觀自廿七日起感冒數日,今日稍愈,連日閱報,知津埠水勢亦至岌岌,不知連日堵御效果如何?如過今明大潮汛,想可無慮矣。少府諸公欲將房產交哈經理,觀已為楫言其詳情,楫謂明道與高密亦略知之,觀又言,彼系巴結當道者,力實不足以庇我,又與言某氏在哈處之權力至小,楫言,高密亦云其不能作全權之代表,而少府猶有此舉,真不可解,恐為之線索者,仍是(即前函所欲安頓者),將來即由經理,可預決也。楫已多日不見,其辭職說,前曾聞之,尚不知其究竟。楫之見解與莊甚相似也。王氏手稿中,觀所抄出者,乃《方言疏證補》,前載東原說,而后加以案語,較戴氏說甚為精深,惟鈔出者僅二十頁,不及一卷,甚可惜也(想原書止此,非缺佚)。觀擬作一跋,成后當與鈔稿并寄也。內部條例未見,殆本有所為而作,但于各團體及私家藏古器古籍并有干涉,故各方面無不反對,如大庫物,聞叔平言,似亦為收歸彼有之一種。前日報載,北大研究所有一友,對意見書措詞甚為有力,不知此條例已頒布否?聞已經登載報紙,但我輩未見耳。專肅。敬請道安。不一。觀再拜。卅日。

王國維 致叔言札(之一) 紙本釋文:叔言先生有道:昨日寄一書,想達左右。是晚赴姬君招飲,坐中尚有況夔笙等,不及言學報事,歸時詢景叔每期頁數,大約需八十頁,則附印古書,殆三四十頁足矣。夔笙恐須在此報中作文,又兼奎石美術事,因其人乃景叔所延,又藝風所薦,而境況復奇窘故也。乙老言其人性氣極不佳,楊子勤則無暇為此云,姑詢之藝風處,到后十日未往,而蟫隱邂逅一次,渠見乙老,詢維甚力,乙老勸往拜,殆有相怪之辭,昨因雨甚,不能移居,因冒雨訪之,談古書事,頗有異聞(云查伊璜罪,惟錄一百卷手稿,乃明私史,紀、志、傳皆有),去年由費景韓得之,售與劉翰儀。又,陳仲魚《簡莊疏記》十八卷,皆經學札記,藝言甚佳(不知信否),此春歸盛杏蓀,已由劉氏付刊,其半已刻成。乙老言,近歲見閩本《東觀馀論》,系長睿之子所刊與行也,樓攻媿本,不□□忘其歸誰氏矣。維今日移居,暫借蟫隱之仆用數月,今已開箱七只,其中書籍,頗有受濕者,他書尚可。公所寄之新書,在維箱中者,竟有數冊生霉點,可恨之至,其竹箱幸免。維書受損亦不少,最奇者,艙中蒸氣成水,滴之而下,地上皆水,初六日大風,所攜數書墜在板上,亦受水厄,書籍之轉運,真一劫也(木箱已壞四五只)。新居乃愛文義路大通路吳其里三百九十二號門牌,以后函件可寄此地。今日一山、季英來此,見屋好價廉,均有結鄰之意,因隔壁同式之屋下月即空也。此間……

王國維 致雪堂札(之五) 紙本釋文:頃景叔來,云哈園印書款已交出,擬交蟫隱預備付《印舉》價,因書到后須付款故,以免匯兌,并此附聞。 雪堂先生有道:刻接初七、八兩書,敬悉一切。元鈔幣版拓本,敬謝。我輩無儲蓄,然此一定二貫者,當永在齋中矣。純伯處昨往付其五十元,并付還吳、趙二畫,欲與商且作一結束,渠則謂“不結無妨”,并謂“吳漁山著色山水可以互易,但價在所還之畫之上”云,請公閱后定之,當函索之到后,即以百五十元付之也。《印舉》景叔已令其將全書索來,大約數日可到(在蘇州原主處),到后一閱點數,即可交蟫隱寄東,然以《十六金符》之印數及價核之,則此甚貴矣。元兇既斃,雖快人心,然后來之事仍如長夜。聞夫王氏未死時,梁某曾往世中堂處有所接洽,而世婉謝之,此甚有識。此人真所謂不祥人夭子蠻殺御叔者也。兩馬貌似桀驁,然皆已受羈勒,遜等所計,亦只畫餅耳。《〈殷虛古器物圖錄〉序》擬補在《〈古器物〉范序》之上,此下已鈔者僅二三篇,裁割甚易也。近考古文書體,有一事堪奉告者,即兩頭纖纖之古文,實自《三字石經》始,衛恒謂“正始中立《三字石經》轉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是邯鄲淳之古文不如是也。許書古籀文字體,本當與篆體不甚相遠,今所傳字形亦銳其末者,蓋雍熙刊本篆書或出徐鼎臣古籀,當出句中正、王惟恭二人之手,二人夙以古文名,無怪其作汗簡體也。又,《魏石經》殘字,每行六十字,每八字當建初尺一尺弱,則六十字適得七尺有半。又上下必稍留馀地,則《水經注》及《西征》所云“高八尺”者,甚為可信。《水經注》并云“廣四尺”,則每碑當得三十五六行(以碑皆相接,旁不必留馀地故),以此法計算字數,則《西征記》“三十五碑”之說最合。《洛陽伽藍記》云“二十五碑”,則不能容《尚書》《春秋》二經字數(均以表里刻字計),決無此理。其種數除《尚書》《春秋》二經外,《左傳》僅刻至莊公。又知《尚書》無孔壁逸篇,亦無偽孔二十五篇。又以天寶未改字本《尚書》,較三體古文同者固多,異者亦不少,知偽孔本當出東晉之初,其人當及見《魏石經》,而竊取其字,復故作異同,以貌為孔壁真本者也。郭、夏之《古尚書》(其古文,殆郭忠恕依楷書為之,謂之古隸定可也),實即未改字本,實與晁公武本不同,晁本出宋次道家,與郭、夏先后相接,乃不同如此,陸元朗所謂“依傍字書,改變經文”者,固世世有之耶。專此。敬請道安。不一。永觀頓首。十五日夕。

王國維 致寒中札(之一) 紙本釋文:《書契后編》《金泥石屑》《古器物范圖錄》三書全本已收到,謝謝。昨日裝訂成書,可以讀矣。封面與包角,與《永慕園叢書》不一式,只□□而已。 寒中先生有道:前日寄一書想達左右。程冰泉于前日到此,其款昨日取去,茲取收條奉上,祈詧入。渠攜來《東坡鐘橘帖》(吳荷屋舊藏,筠清所刻者)及王元章《梅花長卷》見示,王卷極佳,渠云,蘇三百元,王四百元,不日即寄公處,渠此次以四萬馀元買瓷器二,真驚人事矣。君楚到后,一切帶物想已收到。此次所帶蘇冶妊鼎,關上不知有留難否?近考得《三字石經》每行六十字,以此行款,排比《隸續》所存殘字,得《尚書》“大誥”殘石一段、“呂刑”及“文侯之命”殘石一段、《春秋》“桓公經”“宣公經”“襄公經”各三段,而“宣公經”一段最長,得三十行(中間空三行)。疑魏石每碑三十行,行六十字。又據《西征記》(御覽碑門所引),三字石經高八尺,今以丁氏殘石量之,大率八字得建初尺一尺有奇,則六十字正得八尺許。其闊,則《雒陽記》謂廣四尺(此事指漢石,魏石不明),則每碑三十行亦頗近之。考之古書,《魏石經》唯有《尚書》《春秋》及《左傳》三種,欲以二十五碑之數與碑之行數、字數,可得碑字總數,再與三經字數相比,便可知其果有幾經。唯《尚書》究用何種(梁有《三字石經·尚書》十三卷,則與偽孔卷數同),殊難斷定,不知先生何以教之?第一提單已到,即付堯香,聞第一次寄書,今日可以提出也。昨景叔持一《楊統碑》全拓見示,紙墨似古,字亦不惡,而行款與穿之位置均與《隸釋》不同,聞索值頗鉅也。滬上中國銀行風潮已定,交通亦有開兌之說(諸家所有鈔票均無甚損失,惟抗父殖邊損二三元而已,并聞),而市面奇緊,蟫隱外埠生意,(以鈔幣故)以后甚不易做,以此為難。中壘已行。時局益混沌,未識亂何時可了耳。專此。敬請道安。不一。永觀再拜。廿一日。

王國維 致寒中札(之二) 紙本釋文:寒中先生執事:前晚接手書并印件提單,印交景叔,又轉托克香矣。前書,此十日內功課無甚結果。昨忽得一快事,即此日本擬考黃縣丁氏所藏《魏三字石經》殘字,取楊星老所印拓本觀之,乃排列其行款,始知每行經文二十字,并三體計之,則六十字;又據此行款以求《隸續》所錄殘字(《隸釋》尚未借到,先據馮柳東書推之),亦皆每行六十字,凡《隸續》所存字,亦可圖其殘石形狀,惟所存殘石在碑之上或下,則不可定耳。《隸續》所載,本據蘇望民摹刻之本,字頗有顛倒錯亂,前人皆謂是《左傳》殘字,國朝臧玉林始從其中分出《尚書》,孫淵如復作考二卷,此君粗淺,必不佳,今借此書尚未到,擬作《魏石經考》一篇,并附以圖,惟《春秋》尚有若干字不能知其在何處耳。《魏石經》之立,本意在補《漢石經》,其《尚書》,梁有十三卷,十三卷者,古文《尚書》之卷數也;《春秋》,梁有十二卷,十二卷者,《左氏經》之卷數也(又,《隋志》言梁有石經者,為傳拓之本,則拓石事始于南朝也)。又,《隸續》所存字,于《春秋經》以外并有《左傳》廿二字連文,若并所缺三體字計之,當有三十九字,此甚可疑。一行三十九字之殘石,狹長已甚,世無此種殘石之理,或此行又出于六朝唐時拓本,而蘇氏刻之,與他《春秋》殘石不同出一源耳。且古書記《魏石經》僅有《春秋》《尚書》,此卻有《左傳》,不得其解,尚待細考耳。又,三體中,古文上承《說文》,中古文下啟隸古定《尚書》,考證此事亦極有趣味也。漢石經每行字數,《公羊》八十四字,《儀禮》《詩》七十馀字(此諸種均未排比)。公去歲所得者,《論語》有出劉本外者,并憶有出南昌刻本外者。此本將來必須印行,能將劉本所無者,以今隸寫一行款見示,尤感。專此,敬請道安。國維再拜。十八日早。

王國維 致寒中札(之三) 紙本釋文:寒中先生執事:昨晨寄一函,想達左右。今將應陳各事條列于左:一、景叔金文拓本共五冊,散片一包,已交來,茲由君楚帶上,外附還《蒙雅》、《大元馬政記》、《儒林宗派》(此書未鈔)各一冊,《萬氏遺書》三冊(用《五宗圖說》一種),《隨志》二冊(已抄),《通歷》二冊(未鈔,因此書卷帙較大,且校勘極費事,故未用),并在一包。一、丁南羽《天文地理圖卷》已由遜公購定,價四十五元(已代交),在公所購畫中不算貴,而渠所購之唐子畏《待隱圖卷》亦僅五十五元,可謂奇廉。其趙千里《雪景卷》亦僅索百元,已告以如渠不購,請為公留之。一、前函言楊昇《雪山朝霽圖》寫灞橋風雪意,此語大誤,霸橋系平原大道,雖可望見南山,地勢不得如此收縮,既非寫孟浩然事,則疑其不出楊昇者,誤也。僧繇、探微不可得見,觀此畫知唐初畫法已自精能(惟樹法猶存漢魏六朝遺意)(大小李雖不可見,當與趙千里輩不甚相遠)。右丞獨不拘于形似而專寫物意,故為南宗第一祖。楊畫實為由張、陸輩至右丞之過渡,其可貴不在《江山雪霽》下也。六朝、唐、五代雪圖,公得其五,遜處所見之趙千里卷,勢當終歸公有,且俟之。一、《瑜伽師地論》二包已交去。一、印成書稿,景謂盤費自應彼出不待言,但以有勞跋涉為不安,好在出版并無定期,仍請由運送不嫌誤事。初七日書至此。一、陸莼伯之處之趙撝叔屏條,昨往取,未檢出,今晨送來,附瓏璧一枚(其素璧一,未交來,卻佳也),其信又索鼎款,附呈。趙畫與璧均交君楚帶上。吳漁山幅,后得公函交去。一、《學術叢刊》目附聞:第一期,《敦煌校記》一、《顧命禮徵》、《沙簡考補》十三頁、《蒙雅》、《大元馬政記》。第二期,《敦煌校記》二、《〈史籀篇〉疏證》、《五宗圖說》、《大元馬政記》完、《隨志》。第三期,《樂詩略說》十三頁、《釋史》七頁、《隨志》、《専文考略》。第四期,《殷禮小記》、《毛公鼎考釋》十四頁、《隨志》、《專文考略》。此志現第一期粗排畢,不知初十可告成,想出板當在二十左右。一、初二、三、四之函均收到,已示君楚。《書契后編》此次尚未細讀,卷上第廿六頁之“□五豐”以文例求之,自為(為)“玉五瑴”。鄂侯馭方鼎亦有“□五瑴”語。又,不知此字與“朋”字有何關系?專此。敬請道安。不一。永觀再拜。初九日。

王國維 致雪堂札(之六) 紙本釋文:雪堂先生親家有道:善伯來,接到手書,今晨又接一書,敬悉一切。善伯略述數語,此事渠亦不能言之。尊書言蓬萊欲到,風引仍回,此亦未始非福,因現在事,創之不難,守之極不易也。李氏諸書誠為千載秘笈,聞之神往。甘露二年寫經,君楚疑為苻秦時物,亦極有理。景教經二種不識,但說教理抑兼有事實,此誠世界寶笈,不能以書籍論矣。蔣氏書先送來經部易類十四種。一汲古影宋寫本《漢上易傳》十一卷附《漢上先生履歷》一卷,此書自宋以來著錄本均不聞有履歷,現擬覓通志堂本一對,恐未必有也。此外,元本《周易傳義附錄》,則拜經舊藏。又有鄭桐庵先生《周易廣義》手稿(存下經卅二卦)不分卷,無書題,但有“鄭敷教印”、“士敬”、“滎陽”諸印,行草書極似。朱子《論語集注》稿,四庫存目中有此書,四卷,殆有刻本歟?維足疾雖不進,亦不見退,服藥四五日尚未見效,尚擬他醫決定何病,如系腳氣或須作津沽一行,藉圖良晤。長兒考海關,明日可揭曉,初次應考,二三百人者,取六十人,再次考則于此六十人中取十二人,不知能入選否。如取,則須保證金關銀三百兩,惟薪水則聞第一年月四十兩,次年五十兩,有此相抵,想籌措三百金當不甚難耳。高昌《麹斌造像記》新拓一本見賜。敦煌兩畫跋,其一有副本,即以奉寄;其一即將原畫畫像記寄奉,想公自能了然也。專肅。敬請道安。不一。維再拜。初七日。 此函正作就,適季英處交到八月朔手書,敬悉一切。腿疾如何?君美膝傷,聞已全愈,維亦病足,今年何足疾之多也。維之足疾,甚與戊戌年相似,是年初至上海,蓋是一種地方病,蓋已二十馀年,乃重發耶。深思一至津,然未能定,總須侯醫生診斷決之耳。再請道安,維又頓。 《為可堂集》闕廿馀葉,此就所裝空白葉計,了未及細檢也,并聞。

王國維 致雪堂札(之七) 紙本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釋文:雪堂先生有道:連接兩書,敬悉一切(恒農遺文廿冊,已由景叔交到,其箱已初七提出矣)。前寄各書想亦達左右矣。《會稽續志》,刻已至古書流通處一問,僅有鈔本《嘉泰志》而無《寶慶續志》,其目中亦無之,據云盧書較原目闕數十種,至本數則所闕頗多也。堯香介紹之碑帖單,已照尊開者另開單,索閱種數不多,寄東頗易也。維之商務股單已售出,并今年利,約近成數,本擬暫存銀行,而出入均須改算銀數,吃虧殊甚,因思購書畫數件以作將來預備,而苦于眼力,未敢放手,乙老之眼,雖就近可以請教,然亦出入頗多。此款公如有用處,則可行暫用,如將來尊駕抵滬,則為代購書畫,此較自購為穩當也。近成績甚不佳,思作自十馀頁至四五十頁之短文,題目頗不易易,數日覓題,擬作《先秦儒術考》,每思儒家獨傳之學在于六藝,而書與詩又為儒、墨公共之學,惟《易》《春秋》《禮》《樂》乃儒家專門,而講求禮制尤為儒家所獨。其書存者亦最多,如大小《戴記》,大半作于先秦之世,凡鄭《禮記》目錄中所云于別錄屬《制度》《吉事》《喪服》《祭祀》諸篇,尤非漢以后禮家所能作也。頗疑《禮經》十七篇在戰國時禮家已只傳此數,而淹中所得古經,不過投壺中霤等不甚足重輕者,其天子、諸侯諸大禮蓋放佚久矣,否則《記》中何以只存十七篇之傳與義與記,而他《禮》則絕無也。其中尤著者則為《喪大記》,此篇雖記人君以下喪禮,正為《經》只有《士喪禮》,而補之附經之記,則記《經》中節目所未詳,此則補《經》所本無,因謂之“大記”,猶《喪服》之《子夏傳》,就《經》釋之而《大傳》則釋宗法及喪服之通例,因謂之《大傳》也。《禮》是魯學,漢初《經》與《頌》皆出于魯,不知當時禮家先師生活狀態如何?殊費人研究。凡類此者,皆極有關系而極難鉤稽者也。此書不知成績如何。又思作《〈說文〉古文考》,以與《〈史籀篇〉疏證》相輔(此種書不過具稿,或備檢查,一時決難善也),并聞。維傷風及小兒等水瀉皆已愈,敬注謝謝。專肅。敬請道安。國維再拜。十二日燈下。季英之太夫人病勢,聞仍如故,但既多日如此,諒早不妨耳,否則不能延至今矣。

王國維 致雪堂札(之八) 紙本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釋文:昨夜函未發,頃方君來,言吳某人不易與言,今日吳往問二畫,意欲索回,方答以已人持去,閱約一周以寄回,而郎畫又云非五百元不售,方云已與人說實價,不能收回前語,殆其人多反覆也。方君云,如不留,即請遠寄回,然恐此函到時,寄還與擬留,二者已定局矣。吳公意,經絡甚重,然在此時,無論因何手段,均屬(渠邀頌清觀畫,欲其介紹于龐、蔣兩處,然又無成,此外亦無甚佳品)無效。因滬市面疲滯甚也。專此,再請道安。維又拜。初十日。一、《印舉》事,覆函未到,想在途。一、《學術叢編》事,景叔云,欲贈公《藝術叢編》共十分,維意,公全受與否雖不可知,或以其中一部分,易《學術叢編》若干部,因公所編書已有自印,而他書則所不甚須,若《學術叢編》則全系公處之書,亦愿有之也。一、此間天氣不時,病人甚多。舍間小孩亦多傷風發熱者,不知京都如何?此上。敬請道安。不一。國維再拜。十七日午后。再啟者:諏吉書始于今晨取到,擇定明年三月廿九日寄上,請詧收。前日景叔屬草一電稿,即商允合印《天竺》《字源》二書事,想已早到矣。古書流通處之宋元本及《明代實錄》諸書,聞以二萬元歸劉漢怡,菁華盡矣。專此,再請道安。維又再拜。廿六日晨。雪堂先生有道:頃接廿二、廿三、廿四三書,敬悉一切。致趙函當轉交方君(趙前聞在京,為醇邸西席,或恐不在上海也)。盧氏之書明晚擬問之。《印舉》當遵辦,賣主如不能來,便當赴蘇一行也。今午往訪鄧秋枚,方、惲二幅均已見之,渠謂石谷、南田共裝共一冊,若無惲則王不易售,且裱工亦可惜,索加百元(囑函公商之)。維謂王畫不直此數,若數十元,可代允云云(渠謂即請致意,大約稍加四五十元即售矣),現此二幅已令渠寄東(因渠處報關頗熟),有時不要稅,有時每幅僅半元,恐生手或辦不到(故即令寄,現不經海關驗過,日郵局不收也),候公信收到后,此間即付款也。此二畫到東,大約有可售之望,則維算見一面耳,一笑。種種費神,至感。今日自寫《毛公鼎考釋》畢,共一十五紙,雖新識之字無多,而研究方法則頗開一生面,尚不失為一小種著述也。《魏石經考》上月已寫成,唯近考漢魏博士,得知魏時《古文尚書》與《左氏傳》實已立博士,可見《尚書釋文》尚有須增加之處,恐尚須費半月二十日之力重改寫一過,下月工夫恐將費于此矣。今日閱《彙刻書目》,知績谿胡秉虔有《西京博士考》二卷,刻于錢氏所刊《藝海珠塵續編》中,其書商務無有,恐唯繆老有之,然卻不愿往借也。前日寄諏吉書想已收到,“我輩不愿見之”字樣,渠不肯改,只有挖去一法,愚人實無可如何也。專此。敬請道安。不一。國維再拜。廿九日夕。

王國維 致某某札 紙本釋文:亂事靡定,人思息肩,天下大勢,恐遂歸匹磾之手(以勢力計之,大約段七分,南軍三分,頗聞袁之要人已多歸匹磾,然亦可反覆),此人在今日,正如夫己氏之在辛亥,然亦豈撥亂之才哉?此次粗定,尚須半年至一二年后,又當復生變故,恐神州自此已矣。報又載藝風事,可笑之至,世有此人,真讀書者之羞也。盛宮保去世,江陰戰事大約可了。昨日《時事新報》謂炮臺變兵已由藝風托人經手,以七萬元買收槍炮,前此要求南京不派兵進攻,亦由黨人以勸進事哃喝老藝,并誘以利,使聯名電寧,寧即以疏通責彼,亦許以酬報,此等恐未必盡實,然空穴來風,亦有以致之也。滬寧車通,滬杭仍未通,惟輪船及郵件尚無阻滯,浙中持柄者與寧滬仍有聯絡,故蘇浙之間想不至有戰事,兩馬皆駑駘,令人悶損。 北庭解紐,南勢方張,匹磾欲鈔辛亥陳文解決時局,凡舊系人物,已隱隱成一同盟,黨人聲勢亦有加無已,而實力終遜于段,將來總以袁退段代,了此一局。揆諸人民厭亂與各方面畏難茍安之心理,舍此決不出他途。以后此篇陳文尚須時時鈔襲,不知尚有大英雄出,起而定之者否?滬上一時治安尚無他慮,今年蠶事又為亂事大有損失,江浙二省所損恐在千萬上下耳。我輩只可作蠹魚,別無可為者。再請道安。永觀又拜。初九日。 純伯一書附呈。程冰泉尚未到,其日幣損失距書到時價在百元以上矣。

王國維 元微之《楚歌十首》之七 紙本 北京韻庵藏釋文:楚人千萬戶,生死系時君。當璧便為嗣,賢愚安可分。干戈良浩浩,篡亂亦紛紛。縱有明在下,區區何足云。 陶虞事已遠,尼父獨將明。潛穴龍無位,幽林蘭自生。楚王謀授邑,此意復中傾。未別子西語,縱來何所成。 平王漸昏惑,無極轉承恩。子建猶相貳,伍奢安得存。生居宮雉閟,死葬寢園尊。豈料奔吳士,鞭尸郢市門。 懼盈因鄧曼,罷獵為樊姬。盛德留金石,清風鑒薄帷。襄王忽妖夢,宋玉復淫辭。萬山捐宮館,空山云雨期。 宜僚南市住,未省食人恩。臨難忽相感,解紛寧用言。如何晉夷甫,坐占紫微垣。看著五胡亂,清談空自尊。 誰恃王深寵,誰為楚上卿。包胥心獨許,連夜哭秦兵。千乘徒虛爾,一夫安可輕。殷勤聘名士,莫但倚方城。 梁業雄圖盡,遺孫世運銷。宣明徒有號,江漢不相朝。碑碣高臨路,松枝半作樵。惟馀開圣寺,猶學武皇妖。元微之《楚歌十首》之七。俶?先生屬書。靜安王國維。鈐印:王國維(白)

王國維 王元之《五哀詩·故國子博士郭公》 紙本 北京韻庵藏釋文:汾陽飽經術,賦性甚坦率。在昔舉神童,廣場推杰出。尚書誦在口,何論落自筆。總角取科名,弱冠紆纓紱。早佐湘陰幕,漢鼎入周室。失志罷屠龍,佯狂遂捫虱。周行亦黽勉,吏隱多放逸。滑稽東方朔,圖畫王摩詰。古文識科斗,奧學辨萍實。字窮蒼頡本,篆證陽冰失。王績醉為鄉,伯倫居無匹。俸錢乏一囊,官路從三黜。朱衣多不著,白發仍慵櫛。漸老羈旅年,方見升平日。忽以伎術名,此意殊郁郁。放口忤無須,何門求造膝。遁逃終見捕,譴逐道中卒。遺孤落閭閻,荒冢鳴蟋蟀。手澤求漸難,誰家耀緗帙。吊投焚此詩,九原應有物。右王元之《五哀詩》中故國子博士郭公忠恕一篇。恕先事跡,宋人所記多異詞,元之此詩當為實錄,可與《五代史補》所記相參也。俶?先生再正。國維。鈐印:靜安(朱)

王國維 致王潛明札(之一) 紙本 北京樸廬藏釋文:潛兒入目:前自津歸,寶宅有喜事,雖往應酬,未能將汝事談及,后則孫慕韓有回南及組閣之信,頃方在進行之中,決不能將此等事屬之,故此事必須稍緩圖之也。汝移京與否?想下月必能定此。數日中令嘉想早全好,馀候后諭。九月廿八夕父字。

王國維 致王潛明札(之二) 紙本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釋文:潛兒入目:今日接來稟(君羽有函先到),知令臧竟于初三夜殤去,我家生女每不易有此,亦不可解。前此久病,本無治法,但吃藥偶效,冀萬一得愈耳。媳婦辛勞后想尚好。京寓已決計遷移,已于清華校內租定房屋二所:一、七間(月租廿五元);一、五間(十九元)。(擬家春住七間,書房及男仆住五間。)二屋相離近百步許,然已無他屋可租,只得暫時勉住,現已著手歸束書籍,擬此月中旬即行遷移,恐京城如有他事,則城西一帶貨車不敢往,故須急急耳。汝來京可稍早,否則若正在遷屋時不甚便也。汝岳尚有書稿在此,須一柳箱方能容之(今日作一小箱裝之,不足,或外再打一包,擬托溫考伯攜津,否則俟汝來帶去也)。汝尚有桌椅等亦可攜津。因家中固有之物,新屋恐不能容也。新屋系新式屋,將來如能添造新屋(校中有此議),則較便矣。初五日。父字。

王國維 致伯宛札 紙本 香港翰墨軒藏釋文:前損手書,知貴體小極,想早痊可候。刻《南唐二主詞》實與南詞本同一淵源,唯多《阮郎歸·東風吹水》一首,豈南詞漏具耶?《陽春集》中有云:“《花間集》誤作某人,《蘭畹集》誤作某人者,亦系宋人案語。”今五刻悉刪去,是知舊本之可貴也。《金翻侯刻》一冊(現沈君擬緩印)附還,請詧入。《王周士詞》暫留,敝處擬轉寫一本。《扣舷眉庵》二卷,已于《明初四家》詩中得之。翰文之《明人雜劇》在士可處,已假得矣,附告。《萬卷孝慈》兩目,系叔蘊于叔稚處代取來錢鈔。《李義山集》二冊,亦蘊公贈先生者,并對聯一,請詧收為荷。勞校《樂章集》。傅仁阮之物在曹巙一處,曾去取否?專此。敬請伯宛先生道安。制國維叩頭。 公之《定庵年譜》如已印成,請賜一二冊為叩。 《金翻侯刻詞》雖草草,尚具大略,第二冊以下仍擬假讀,又及。

王國維 致王潛明札(之三) 紙本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釋文:潛兒入目:我昨晨行后,于今日午后五時抵津,有君羽在車站相接,即至張莊,汝岳適至北京,約明日還津。我途中一切平善,腳氣在途中差愈,昨日走路較平日稍多,然腿上(彎后)卻不發麻,睡后覺骨節間酸痛,此前日所無也。不麻而酸,乃腳氣漸愈之象,恐不數日即可告愈矣。望告知汝母等。汝明日入關辦事后,即寫一詳稟來,關上辦事之人,即有不合,萬不可發脾氣,至要至要。羅宅均安。君美在日界,未見也。八月十九日午后九時,父字。

王國維 錄自作詞五闋 紙本 北京樸廬藏釋文:路轉峰回出畫塘,一山楓葉背殘陽。看來渾不似秋光。隔座聽歌人似玉,六街歸騎月如霜。客中行樂只尋常。 過眼韶華何處也,蕭蕭又是秋聲。極天衰草暮云平。斜陽漏處,一塔枕孤城。獨立蒼茫誰語,驀回頭、宮闕崢嶸。紅墻隔霧未分明。依依殘照,獨擁最高層。 夜起倚危樓,樓角玉繩低亞。唯有月明霜冷,浸萬家夗瓦。人間何苦又悲秋,正是傷春罷。卻向春風亭畔,數梧桐葉下。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莫待把相思鐙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垂楊門外,疏燈影里,上馬帽檐斜。紫陌霜濃,青松月冷,炬火散林鴉。歸來驚看西窗上,翠竹影交加。跌宕歌詞,縱橫書卷,不與遣年華。子敬先生正腕。國維。

王國維 節錄鮑照《擬行路難》 紙本 北京樸廬藏釋文:奉君玉卮之美酒,玳瑁玉匣之雕琴。七彩芙蓉之羽帳,九華葡萄之錦衾。紅顏零落歲將暮,寒光宛轉時欲沉。愿君裁悲且減思,聽我抵節行路吟。不見柏梁銅雀上,寧聞古時清吹音。 雒陽名工鑄為金博山,千斫復萬鏤,上刻秦女攜手仙。承君清夜之歡娛,列置幃里明燭前。外發龍鱗之丹采,內含麝芬之紫煙。如今君心一朝異,對此長嘆終百年。 璇閨玉墀上椒閣,文窗繡戶垂羅幕。中有一人字金蘭,被服纖羅采芳藿。春燕差池風散梅,開幃對景弄春爵。含歌攬涕恒抱愁,人生幾時得為樂。寧作野中之雙鳧,不愿云間之別鶴。君楚姻仁兄屬。國維。鈐印:王國維印(白)

王國維 蓼園二絕句 151×42cm 紙本 清華大學檔案館藏釋文:酒為春寒瀲滟斟,昔年賓客昔園林。馬行鐙火尋常事,觸忤東坡感舊心。 清歡一夕付東流,投老誰能遣百憂。記得前年披畫讀,風鐙過眼雪盈頭。蓼園二絕句。佩弦仁兄屬書。王國維。鈐印:靜安(白) 王國維(朱白相間)

王國維 致乙庵札 紙本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釋文:趙卷匆匆題三絕句,污損名跡,罪甚罪甚。請先生自題數首以正其失。又,此卷人物、宮室、橋梁均出北苑,詩中不能言之,甚憾事也。集稿請于便中一檢。維處尚擬錄副本,請勿吝為感。前奉和四律有所改易,并寫呈教,專肅。敬請乙庵先生大人頤安。國維再拜。

王國維 致伯希和札 紙本 法國國家圖書館藏釋文:伯希和先生閣下:燕臺一別,忽忽十年。今夏旌從過滬,僅駐二日,未獲一奉教言,至以為悵。比想興居無恙,著述多娛,當如遠頌。前年得見尊撰《摩尼教經譯本》并《摩尼教考》,弟雖未諳法文,然見所引漢籍源流賅備,欽佩欽佩(今夏始得見之)。又見八年前先生初任教授時演說,得悉近年東方古語學之進步,因作《西胡考》二篇并他雜文數篇,令人繕錄一冊呈教。玄奘所言窣利文字豎讀,睹貨邏文字自左向右,不知近年所發見之粟特睹貨邏文字尚存此形式否?近在上海來遠公司見敦煌所出宋初畫二幅,皆曹氏之物,喜其可補史事,因作二跋,并在冊中。彼公司中有管君復初,欲赴歐洲,屬函致臺,端為之先容,并屬公司駐巴黎之盧君琴齋先行晉謁,祈進而教之。近聞北京收藏家中有敦煌所出《景教經》二種,一《志元常樂經》,一《宣元本經》,羅先生擬設法借之影照。又,日本友人富岡謙藏敦煌所出《壹神論》一卷,亦景教經典,富岡君于去歲逝世,其友人謀刊其遺書(尚有唐寫本《王子安集》卷廿九、卷三十兩卷),數年中當可出板。此皆先生所樂聞,故以奉告。倫敦博物館敦煌書中有一殘卷,韋莊系七言古詩一首,首尾殘闕,日本狩野教授曾錄得副本,弟見其中有“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二句,據《北夢瑣言》定為韋莊《秦婦吟》,嗣見巴黎敦煌書目有“右補闕《秦婦吟》一卷”,巴黎本有書名、撰人,必較倫敦本為完善,可否影照見寄?又,唐刻《切韻》,弟相望者已十年,能否一同影照(此書影照后仍由羅先生印行,并聞)?照相費若干,當托來遠公司盧君奉呈,照片亦請交盧君轉寄,至感至感。專肅。順候起居。不宣。弟王國維頓首。中秋前二日。

王國維 贈內藤博士詩 紙本 中國國家圖書館藏釋文:日本內藤博士虎次郎漫游赤縣,自齊魯南來,訪余海上,出贈唐寫《古文尚書》影本,歡然道故,復將泝江西行,遵陸北上,賦詩志謝并送其行。安期先生來何許,赤松洪厓為伴侶。蹴踏鹿盧龍與虎,西來長揖八神主。翩然游戲始齊魯,陟登泰山睨梁父。摩挲秦碑溯三五,上有無懷所封土。七十二王魂魄古,橫厲泗水拜尼甫。千年禮器今在否?雷洗觴觚爵鹿柤。豆籩鐘磬琴瑟鼓,何所當年瞿相圃。南下彭城瞥梁楚,飆翰直抵黃歇浦。回車陋巷叩蓬戶,袖中一卷大如股。《尚書》源出晉秘府,開元改字笑莽鹵。媵以《玉篇》廿三部,初唐書跡鳳鸞翥。玉案金刀那足數,何以報之愧鄭纻。送君西行極漢滸,游目洞庭見娥女。北轅易水修且阻,困氏之國因殷土。商侯治河此胥宇,灑沉澹災功微禹。王亥嗣作殷高祖,服牛千載德施普。擊床何怒逢牧豎,河伯終為上甲輔。中興大業邁乘杜,三十六葉承天序。有易不寧將何補,我讀《天問》識其語。《竹書》讕言付一炬,多君前后相邪許。大邱淪鼎一朝舉,君今渡河絕漳滏。眼見殷民猶黼冔,歸去便將闕史補。明年尋君道山府,如瓜大棗倘乞與。浮邱伯,申培公,仙儒著籍將毋同。方壺員嶠頻相見,為問榑桑幾度紅。錄呈東軒先生大人削正。國維。

王國維 致某某札 紙本釋文:再啟者:刻又有一快事奉告,《說文》“艸部”末之五十三字,許云“大篆從‘茻’”,初擬錄入《史篇疏識》中,今晨起思之,忽悟其不然。許引《史篇》字,皆云“籀文”,此獨云“大篆”者,明此五十三字不出于《史篇》,蓋采《漢志》所錄《八體六技》一書中字也。秦“八體”中有“大篆”,則《八體六技》中必有“大篆”無疑,雖當時已佚之,《史籀》六篇中或有其字,然許君不敢謂之“籀文從‘茻’”,蓋其慎也。觀此五十三字中,“蓬”字下又重籀文“莑”,可知“草部”所謂“大篆”之非出《史篇》矣。此說前人未有及之者,故亟奉聞,再請道安,不具。國維又拜。廿四日早。

王國維 遺書 紙本 1927年 香港翰墨軒藏釋文: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我死后,當草草殯斂,即行藁葬于清華塋地。汝等不能南歸,亦可暫于城內居住。汝兄亦不必犇喪,固道路不通,渠又不曾出門故也。書籍可托陳、吳二先生處理,家人自有人料理,必不至不能南歸。我雖無財產分文遺汝等,然茍謹慎勤儉,亦必不至餓死也。五月初二日,父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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