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項針對中國超過1萬名科技工作者的調查顯示,近1/4的受訪者有不同程度的抑郁表現,超過1/2的人存在不同程度的焦慮表現。
上述數據來自近期發布的《2019年科技工作者心理健康狀況調查報告》(下稱《調查報告》)。
值得注意的是,在近十年間進行的3次調查(2009年、2017年和2019年)中,科技工作者的抑郁水平呈逐漸升高趨勢;近兩次的調查中,科技工作者的輕、中、重度焦慮問題比例也均在上升。
抑郁是生理、社會和心理方面綜合而成的多維障礙。科技工作者的工作性質對專注力和創造性有較高的要求,抑郁不僅損害他們的心理健康,也對他們的工作表現產生消極影響。《調查報告》顯示,總體上,有24.0%參與調查的科技工作者可能有一定程度的抑郁表現。其中,有64%的科技工作者的抑郁得分較高,屬于高風險群體;有17.6%的科技工作者有一定的抑郁傾向,需進行有效干預和及時調整。男性科技工作者的抑郁水平顯著高于女性科技工作者;抑郁水平隨年齡增長呈現下降的趨勢;在控制年齡的影響下,不同職稱科技工作者的抑郁得分存在顯著差異,中級職稱和無職稱的科技工作者的抑郁程度相對最高,其次為初級職稱的科技工作者,副高級和正高級職稱的科技工作者的抑郁水平相對較低。
焦慮方面,調查結果顯示,參與調查的科技工作者中有42.2%的人有輕度焦慮表現,有8.8%的人具有中度焦慮問題,有4.5%的人有重度焦慮問題。在年齡差異上,主要表現為40歲及以下科技工作者呈現顯著更高的焦慮水平。
《調查報告》作者之一、中科院心理研究所教授陳祉妍表示:“盡管數字顯示有超過1/2參與調查的科技工作者出現焦慮表現、近1/4的調查對象表現出抑郁,但并不意味著其已經患有臨床診斷意義上的焦慮癥或者抑郁癥。調查結果也強調了是不同程度的抑郁與焦慮。”
此次調查還顯示,科技工作者存在的主要問題是人際交往能力較弱和自我評價偏低。
對于長期從事研究工作的科技工作者來說,與人打交道或許還不如在實驗室中對著實驗臺或計算機自在。而不斷對標國內外同行“大牛”的科研人員也很難對自己滿意,因此自我評價不高。在低自我評價之中,無論這些人的成就在別人的眼里是多么出色,他們總是不快樂。這種不快樂、沮喪則導致了抑郁情緒滋生。
對此,心理咨詢師馬騁解釋:“包括科研人員在內的高知人群,對于精神層面有更高的追求。但是理想自我與現實自我很容易產生差距,進而讓他們對現實不滿意。人的焦慮情緒來自于對未知的恐懼,抑郁則來自于自我否定。理想自我和現實自我差距越大,人就會越抑郁。”
《調查報告》顯示,影響科技工作者心理健康的因素依次是工作、生活、個人和心理健康服務等方面。
北京某“雙一流”高校教授王祺(化名)在看到《調查報告》的數據時,忍不住“吐槽”科技工作者日常工作的不分晝夜、常年無休。他們既需要靜下心來做科研工作、寫論文;也需要安排學生的工作,有時需要照顧學生的生活;更需要維持與項目組合作單位的關系并處理各種問題;還需要外出參與學術交流,維持與圈內同行的交流與關系……
“我有時一天能開數個會議,會議的參與對象各不相同,有的是領導,有的是同行,有的是學生,以至于我有時都會恍惚自己到底該在這個會上說點什么。”王祺說,“至于家人,我從沒有陪我的愛人和孩子出去旅游過,甚至已經很久沒有以旅游為目的而外出過了。蜜月之旅時,我愛人背著行李,我背著電腦,在山頂等待日出時還在為項目忙碌。”
壓力大、精神緊張,幾乎沒有時間留意自己身心是否健康。王祺之所以開始注意自己的心臟健康問題,是因為學校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中年教師猝死在工作崗位上;還有一位40歲的同事在心臟彩超中檢查出心臟內有腫瘤,并接受了開胸手術,摘除“隱患”。
“不過這位同事沒能遵醫囑靜養,因為團隊中其他同事、他帶的學生和項目都離不開他。”王祺說。
王祺這種身心俱疲的狀態,在科技工作者中不是個案。
“科技工作者彈性工作制比例高,但是對心理健康不一定有保護作用。”陳祉妍表示,因為工作會蔓延到家庭、影響生活。“這種長時間的工作與被動勞動不同,科技工作者內心放不下,所以會一直思考。”
事實上,科研人員陷入的長時間身心俱疲狀態,被世界衛生組織納入《國際疾病分類》,并被命名為工作倦怠。其主要癥狀包括:感覺精力耗竭或疲憊;心理上與自身工作的距離感加深,對自身工作感到消極或厭倦;工作效率下降。
“有些問題帶來的巨大壓力并不是努力就能解決的。比如研究中遇到的難題,除了你自己誰也幫不上忙,這種坐在那里又不知道做什么的茫然和無助感壓垮了很多青年科研人員。”王祺說,“成熟的科研人員會更為坦然地面對這種無力感,但并不意味著他們不會疼,只是他們能忍。”
除工作外,《調查報告》顯示,在生活中,收入和住房等生活硬件條件對于科技工作者心理健康的影響比較大。同時,身體健康狀況也與心理健康狀況息息相關。
那么,科研人員該如何緩解壓力和焦慮?
“其實每個人都有壓力,有壓力才有動力。對于科技工作者來說,他們需要在內心獲得穩定感,也就是說需要縮小理想自我和現實自我的差距。”馬騁表示。要減緩抑郁狀態、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可以將大目標拆解。“例如想要控制體重,可以將這個目標分解為合理膳食、多運動、調節生物鐘。”
陳祉妍認為,科技工作者善于學習,對于心理障礙的科學知識也比其他群體接受程度要高。“調查中發現心理健康的相關培訓對于科技工作者來說存在一定作用,不過,最好每年都要對他們進行心理健康評估。”陳祉妍說,“同時,我們也會篩查一些特定人群存在的問題,并有針對性地推薦相關資源,或建議他接受治療。有時也會推送家庭課程。”
此外,調研小組還建議,未來加強科技工作者心理健康服務,還可以從三方面著手。一是建設心理健康服務綜合平臺。搭建面向科技工作者的心理健康服務平臺,選拔和招募合格的專業人員,建設心理健康服務專家資源庫,使各地科技工作者可以通過網絡便捷地預約服務。二是加強心理健康素養知識和技能的普及。借助新媒體的優勢,大力普及和傳播相關的心理學知識。三是緩解工作壓力,加強團隊支持。對于工作制度、環境等客觀條件進行改進和調整,營造相互關愛和支持的氛圍,讓科技工作者可以獲得更多的社會支持。(據《光明日報》《中國科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