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地

李萬能

生于斯、長于斯，荒原成為我的精神家園，在這片古老而滄桑的土地上有著千百年來撼動心靈的信天游，那被塵土包圍的老腰鼓是長在這片土地上人的倔強骨血和對抗土地的印證，善良的人們世世代代享用黃土地帶來的恩澤和庇佑。

在工業和數字文明發展的當下，這片厚土完成了千年以來農耕文明的使命，黃土地得以暫時休眠，昔日塵土飛揚的鄉村如今塵埃落地。山野顯得如此悲涼，再沒有沸騰著的勞作場面，也沒有悲天憫人的信天游，草木生靈幾乎被水泥和混凝土侵蝕。“ 進城”改變著鄉村，也改變著城市，老人和破舊的窯洞是離家人的精神寄托，年邁鄉民成了土地的守護者，我用鏡頭記錄著變化。

攝影對于我更像是一塊磁鐵，吸引著我一次次走向城市與村落之間，在現實與虛幻之間游走。這些照片即是生活，也是內心的真實寫照，在城鄉之間、在草木之間照見本心。我嘗試用黑白影像對話內心，映射內心真實感受，同時客觀還原影像背后的歷史變遷，山與水已生長在我的心，黃土情結是我創作的根基。我想用攝影記錄正在被信息時代沖擊的陜北。面對當下，我始終無法逃避現實影像帶來的孤獨感，影像中有一種縹緲、虛無、敏感、孤獨的氣息。我感受著攝影帶給我的寧靜，試圖尋找屬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并打開新的認知。

橫山是信天游和老腰鼓的發源地，信天游的如泣如訴、縱情吶喊，老腰鼓的震天動地、狂野奔放是對命運的抗爭與宣泄。在黃土地里出生、長大，它給了我生活的溫情與執著，我在影像中努力追尋先輩們的足跡、感受黃土的氣息。幾年來，我發現鄉村在悄悄地發生著改變，這種變化無疑是積極的，但心底總有淡淡憂傷。在城市與鄉村之間記錄，似乎被過去和未來撕扯，讓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將生活碎片收入照片，把這個主題叫作“ 塵埃落地”。

這是一個變化和焦慮不斷放大的年代，我試圖用平和的視角記錄黃土高原、樸實憨厚的鄉民、無所事事的禽畜、貧瘠的土地和毫無特色的縣城，以鄉村作為起點，向外擴展，既有人文思考，也有幽默成分。

塵埃落地是我對于現實的“超現實”理解與想象，是一種孤獨的自我表達，也兼顧審視視角。紀念式的影像，飽含著我對老家的記憶，風景與人之間，是我對于成長記憶中存留在心底畫面的延伸，撲面而來的鄉土味，感染著我的思緒，用這些家鄉影像構建一個腦海中的鄉土，并在拍攝中修復著自己即將遠去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