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中和目標給海南帶來何種機遇？

史英哲 張卉穎

在我國“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的大背景下，海南清潔能源島的建設具有重要意義。2019年5月1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國家生態文明試驗區（海南）實施方案》，提出將海南建設成為清潔能源優先發展示范區，建設海南清潔能源島。

更為特殊的是，在全國4個國家級生態文明試驗區中（即福建、江西、貴州、海南），唯有海南被賦予了清潔能源優先發展示范區的定位。這種特殊性，既是由于海南客觀上具備發展清潔能源的資源稟賦，更是國家支持海南先行先試發展清潔能源，優化能源結構體系，以待形成成熟經驗后，復制推廣到全國的戰略布局。

基于此背景，本文將積極探索在碳中和目標前提下，將推動清潔能源轉型設為戰略目標之一的海南未來應如何布局，以把握社會低碳轉型的機遇。

海南具有發展清潔能源的先天優勢

據歐盟發布的《2020年世界各國化石燃料二氧化碳排放報告》披露，2019年全球使用化石燃料產生的二氧化碳總量已達380億噸，同比增長0.9%，較上一年增長率大幅下降（2018年為1.9%）。其中二氧化碳排放總量最大的國家是中國，2019年排放量約為115.4億噸，占全球排放總量近1/3，近兩倍于排放量全球第二的美國（51.1億噸）。作為目前全球最大的二氧化碳排放國，中國 “2060年碳中和”的進展將會對延緩全球變暖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為進一步促進國內各城市高質量地完成碳減排任務，中國人民大學發布了《“碳中和”中國城市進展報告2021》（春季）。該報告借鑒中外城市發展“六維一體”綜合評價方法，將碳達成率、經濟發展、科技創新、綠色金融等因素納入考量范圍，得出反映各城市“碳達峰”、“碳中和”進展狀況的“綠色60”綜合得分，并按得分水平將全國200多個城市分為A至E組，其中，海南省列入A組的僅有海口市，全國排名第44位；列入C組的有三亞市、瓊海市；列入D組的有文昌市等。基于海南優良的生態環境以及其作為國家生態文明試驗區的定位，這一成績并不出彩，存在較大的碳減排進步空間。因此，海南仍需進一步加快能源轉型的步伐，尤其是“30·60”碳目標提出后，海南更應充分發揮其清潔能源示范區的引領作用，在綠色轉型之路上做到先人一步。

海南的生態環境一流，具有發展清潔能源的先天優勢。且其主導產業為旅游業、現代服務業和高新技術產業等低碳排放行業，符合綠色發展定位。此外，海南省政府超前謀劃，大力推廣新能源汽車和節能環保汽車并取得顯著成效。以上各項條件為海南率先實現“碳中和”奠定了堅實基礎。因此，海南省發改委在“30·60”碳目標的基礎上提出了更具挑戰的設想，力爭在2025年前實現碳達峰、2050年前實現碳中和，使海南率先在“碳中和”進展中取得突破，發揮清潔能源島試點引路的重要功能。

海南迎來百年未有的發展新機遇

海南因改革開放而生，因改革開放而興。2020年6月1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賦予了海南自由貿易港“引領我國新時代對外開放的鮮明旗幟和重要開放門戶”的重要定位。海南的發展也迎來了百年未有的發展新機遇。

在此背景下，發揮海南自貿港的獨特優勢，結合“30·60”碳目標推進海南清潔能源島的建設，可考慮從供給端與需求端同時著手，促使海南率先實現“碳中和”，并將之作為海南自貿港建設的一項標志性、前沿性的特色項目，使海南成為在國際上展示我國積極參與應對全球氣候變化和生態文明建設成果的靚麗名片。

供給端宜大力發展清潔能源

加大風能、太陽能等清潔能源的建設是海南的發展機遇之一。

據丹麥能源署發布的《海南清潔能源島電力行業轉型途徑》報告所示，太陽能和風能是替代海南煤炭消耗的成本最低廉的途徑。在建設海南清潔能源島相關目標與政策背景下，該報告分析了在海南現有電力設施基礎上，成本最優的清潔能源轉型投資模型，即清潔能源島模擬模型。

在該模型預測中，2030年海南將完全摒棄煤炭發電，由風能和太陽能取代。其中，由太陽能、氫能、風能等可再生清潔能源發電占比將達44%，核能發電占比將達54%，天然氣發電占比2%左右。為實現此目標，2030至2035年海南電力部門每年需額外投入4億元左右，主要投資范圍為太陽能容量、電池儲存和傳輸等方面。若按每噸二氧化碳減排計算，這一額外成本平攤至二氧化碳減排量約為50元/噸至60元/噸，單位成本相對較低。不僅如此，通過海底電力通道，海南完成清潔能源升級轉型的同時還可向廣東甚至港澳地區出口清潔能源，進一步促進增加當地經濟發展與財政收入。

建設健全清潔能源儲備及應急體系

關于模型預測重點投資范圍的清潔能源儲能、傳輸等相關產業設施建設，也是海南可重點關注的發展機遇。據《電力成本估算報告2020》顯示，儲能在能源系統中尤為重要。風能、太陽能等可再生能源發電與天氣狀況關聯性較高，因而始終存在間歇性供電以及供電不穩定的問題，導致瞬時電力需求與供應之間不匹配，從而造成供應過剩與供應不足的情況交替發生。

此外，極端天氣事件的發生也會影響清潔能源供應系統的彈性。例如今年2月中旬美國得克薩斯州因受寒潮影響，支撐著其1/4電力供應的風力發電系統受嚴重影響，造成當地電力供應嚴重短缺，數百萬個家庭被迫停電。海南雖自然條件稟賦優越，但在建設清潔能源供電體系時，仍需考慮諸多因素以絕后患。因此，建設健全清潔能源儲備及應急體系，針對不同清潔能源建立完善電力儲能技術，合理布局抽水蓄能電站建設，加速發展氫能儲運和應用等氫能產業鏈技術裝備，以及提高清潔能源電力可靠性等將是海南一項重點任務。

需求端可大力發展電動汽車產業

清潔能源產業的發展離不開市場蓬勃的需求。

以清潔能源汽車為抓手，海南率先提出2030年“禁售燃油車”時間表，同時出臺《海南省清潔能源汽車發展規劃》，對所有領域車輛清潔化目標和路線圖進行細分，明確提出2030年私人領域新增和更換車輛100%為新能源汽車。從而在需求端推動能源產業結構調整，拉動清潔能源產業消費雙升級。

截至2020年底，海南新能源汽車保有量超6.4萬輛，保有量占比達4.2%，高出全國平均水平約2.4%，在全國各省區排名第四，其中絕大部分新能源汽車為純電動汽車。這一成績是多種因素的綜合體現，除了強有力的政策支持外，還有氣候、日照、地形等條件。純電動汽車受低溫影響較大，不僅續航里程會大打折扣，充電速度也會降低。地處熱帶、亞熱帶的海南則無此煩惱。

尤其重要的是，海南的地理因素為清潔能源汽車提供了一個閉環的駕駛場景。海南省東環線高速公路長約305公里，西環線高速大約345公里。當前主流電動汽車的工況續航里程可達400至600公里，不需要中途充電便可實現島內任何兩地之間的通行。

其次，海南充足的光照可為采用太陽能頂篷發電的電動汽車提供便利，建設大型太陽能發電充電站也有了實現的基礎。

最后，海南高速路收費是累計到汽油、柴油中的，對于電動汽車車主來說相當于免除了高速費用。綜合以上幾點，海南可謂電動汽車發展的福地沃土。在有效的政策推動與良好的外部條件下，海南電動汽車產業將獲得較好的發展機遇，并進一步反哺推動清潔能源產業的發展，推進海南清潔能源轉型進程。

加緊布局自動駕駛產業

電動汽車的發展不僅可以增加對清潔能源產業的需求，助推能源結構清潔轉型，為高度電氣化的社會添磚加瓦，還可為將來自動駕駛時代的到來提前鋪路搭臺。據美國通用汽車公司首席執行官瑪麗巴拉（Mary Barra）表示，她相信所有的自動駕駛汽車都應該是電動汽車。這是源于電動車相對于汽油車有天然的能量轉換效率優勢及控制響應速度優勢，能更好地服務于自動駕駛賽道，從而使自動駕駛更加貼近我們的生活。

隨著上海智能網聯示范區、遼寧盤錦北汽無人駕駛體驗項目、武漢雷諾自動駕駛示范區等智能網聯或自動駕駛示范區的設立運營，主流車企開始逐漸重視并布局自動駕駛領域的戰略規劃，加上國家賦予清潔能源的戰略地位，汽車的電動化與自動化轉型趨勢愈發勢不可擋。

海南雖已印發《海南省智能汽車道路測試和示范應用管理辦法（試行）》，并開放了自動駕駛測試，但相比技術水平最先進的上海示范區、正式投入運營的盤錦商用化項目測試區，海南的自動駕駛產業仍較落后。總體而言，自動駕駛產業仍處在發展初期，未來市場體量巨大，海南應在持續推進電動汽車產業發展的同時抓緊布局自動駕駛產業，奮力搶占自動駕駛產業創新發展的制高點。

海南可充分利用自貿港的投資便利化與人員流動自由化的優勢，通過相關政策法規的出臺以及各項基礎設施的建設，在指引自動駕駛技術發展方向和給予路權之外，為相關企業及人才提供一定優惠待遇，引進境內外自動駕駛領域先進企業、高端人才落地海南。同時積極探索政企合作模式，如與企業合資合力運營自動駕駛出租車等，將自動駕駛產業作為交通領域的發展重點進行戰略布局，推動當地自動駕駛產業發展與交通運輸行業轉型升級，提升道路交通運輸智能化、綠色化水平，進一步促進能源消費結構的調整優化。

推進裝配式建筑及低碳建筑發展

裝配式建筑是用預制部品部件在工廠生產、在工地裝配而成的建筑。通過標準化的設計和信息化的管理，裝配式建筑方式能有效縮減耗材的使用，節省成本，提高建造效率，同時還能節約水、電等，展現綠色建筑的本意。繼2017年海南印發《海南省人民政府關于大力發展裝配式建筑的實施意見》以來，裝配式建筑產業在海南迎來首個黃金機遇期。

據海南省住建廳提供的統計數據，海南全省裝配式建筑項目面積從2017年的0平方米一路攀升至2020年上半年的842萬平方米，增長十分迅速。但2020年10月以前海口因尚未出臺相應激勵措施，致使當地裝配式建筑發展并不理想，仍有較大上升空間。

此外，《海南省綠色建筑（裝配式建筑）“十四五”規劃》提出，到2022年全省城鎮新建建筑中綠色建筑面積占比達到70%，其中海口、三亞占比達到80%，其他市（縣、自治縣）占比達到60%。作為尚處開發建設之中的自貿港，海南將會有大量的建筑需求，加上“十四五”建筑規劃的指導，海南裝配式建筑產業未來發展巨大。

同樣以綠色環保為目標的還有低碳建筑，2021年2月10日，海口市江東新區管理局印發了《零碳新城建設工作方案》，其中提到發展低碳建筑，推動提升建筑能效，以住房和城鄉建設部《被動式超低能耗綠色建筑技術導則》為指導，形成零碳發展特色模式，實現綠色低碳建筑系統化設計、智慧化管理，并提出2030年將江東新區全面建成世界一流的零碳新城。但該文件僅為規劃方案，若想打造如臺灣綠色魔法學校那樣的先進零碳建筑，仍需建筑研究團隊在系統梳理當地建設基礎上，做好精密的測算與規劃。以政策為指引，采取靈活多樣的方式大力推動裝配式建筑以及低碳建筑的技術發展與市場化應用，將有效驅動海南在節能減排上更進一步，形成多層次且體系完善的清潔能源體系，為海南超前實現碳中和目標貢獻力量。

建設離岸綠色金融中心

除各類實體產業外，金融機構也可助力推進清潔能源島建設。

例如，通過提供更多綠色金融產品和服務，以市場化原則引導激勵更多社會資本投入綠色產業，為當地綠色低碳產業注入新活力。為此，海南可充分發揮自貿港背景與政策優勢，積極吸引國際金融機構綠色金融部門在自貿港開展離岸綠色金融相關業務，利用國際資金助力節能減排。

同時，鼓勵本地金融機構針對綠色技術創新提供綠色信貸服務，支持和培育專注投資綠色技術的私募股權和創投機構，鼓勵保險機構開發支持綠色技術和產品創新的保險產品。同時建立境內外綠色金融機構長效溝通機制，打通國內外信息雙向流通渠道，在世界綠色金融領域逐漸形成中國話語權，吸引全球綠色金融領域人才進駐海南，進一步擴充智庫團隊，為海南離岸綠色金融中心建設建言獻策，為綠色低碳產業發展保駕護航。

發展多層次生態權益交易市場

根據國際先進的生態環境管理經驗，建立生態環境權益交易市場，以市場自發調節機制替代政府與企業間的“環保-利益”博弈，可取得良好的經濟和環境效益，倒逼企業更新技術，實現清潔轉型。

例如，美國1990年提出的“酸雨計劃”，運用總量控制和排污權交易政策實現美國電力行業削減二氧化硫排放量的目標；2005年歐盟建立的二氧化碳排放交易體系成了歐洲氣候政策的主要支柱，該體系所形成的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始終保持世界上碳交易市場中的最大份額，并取得顯著的成效。為實現清潔能源島的建設目標，海南可探索建立多層次生態權益交易市場，結合當地豐富的森林及海洋碳匯儲備資源等，生態權益交易可在減排二氧化碳的同時為海南帶來不菲的經濟收入。

海南可借鑒國外及國內試點區域環境權益交易市場建設發展經驗，設立集排污權交易、碳排放權交易、水權交易、用能權交易于一體的多層次生態權益交易市場，并利用自貿港的開放政策將環境權益交易市場中發展最成熟的碳排放權交易積極推向國際碳交易市場，逐步打造成為涵蓋國內國際兩大市場的國際碳排放交易市場，為將來中國統一的多層次生態權益交易市場建設探索經驗，推動節能減排目標的實現。

把握重點方向推進綠色產業發展

目前，從國家戰略層面來看，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與清潔能源發展都擁有較高戰略地位。海南坐擁優質資源與政策先導，也面臨著難得的歷史性機遇，但為達成清潔能源島目標，海南仍有較長的路要走。為加快推動清潔能源島的建設，海南政府可以激勵重點產業發展，加大綠色金融政策支持，推動國內國際交流合作，加強企業居民綠色教育，建立綠色治理體系。

著眼于清潔能源發展和電動汽車變革大趨勢，著力推動清潔能源生產及儲能、自動駕駛等產業向創新引領型轉變，瞄準世界產業發展制高點。建立完善鼓勵綠色低碳重點產業發展的政策體系框架，出臺創新創業、金融、財政、人才等支持政策，進一步增強清潔能源儲能、自動駕駛等重點產業創新發展的技術、資金、人才等要素保障。

加大綠色金融政策支持

加強對綠色金融的投入支持，優化激勵措施，鼓勵金融機構為綠色項目提供資金支持。由政府牽頭設立相應綠色產業基金，在企業達到相應低碳可持續發展標準的前提下，為企業進行信用背書提升評級，協助新能源等低碳企業構建適合于融資的主體，探索創新綠色金融工具，吸引民間甚至國際資本參與生態建設。針對綠色金融領域降低準入門檻和稅率，引入更多的國際級離岸金融機構，形成離岸綠色金融中心，以綠色融資工具支持清潔能源設施建設。

推動國內及國際交流合作

加強國內外經驗分享與交流，多渠道、多層次推動清潔能源示范區雙邊和多邊合作，尤其在技術集成和管理創新等方面，積極學習借鑒國內外先進成功經驗；與國內周邊省份加強能源交易合作與政策協同，形成跨省聯動創建世界級生態島；發揮自貿港地理優勢，深入與東南亞、“一帶一路”等區域項目的合作交流，加強清潔能源示范區建設技術合作、示范和信息交流，進一步推動相關綠色低碳工程建設的實施和落地。

加強企業居民綠色教育

落實綠色教育理念，面向企業、社會全面開展生態環境教育，提高群眾綠色發展意識。以綠色文化為價值引領，推動企業綠色創新、政府綠色治理和居民綠色消費理念建設。定期舉辦綠色發展主題講座與知識問答，設置綠色發展先進個人獎與企業獎以示鼓勵。

建立完善綠色治理體系

推動多層次生態權益交易市場建設，根據科學系統的測算方法制定細化至各行業、企業的生態權益初始額度指標，使之成為模式化標準并制定相應獎懲措施，以示企業低碳轉型的重要性與緊迫性，結合生態權益市場交易機制，倒逼產業升級轉型。

在監管方面，加大相關公職人員對綠色轉型的重視程度，正向激勵相關人員積極協調推進碳減排目標達成，引入碳排放達成率測量系統，并將之納入相關公職人員晉職晉級體系，以“鐵規鐵腕”有效推進節能減排進程。

同時，進一步升級完善生態環境監測網絡，為碳排放達成率實時測量打下基礎。

作者史英哲為中央財經大學副教授、海南省綠色金融研究院研究部主任；作者張卉穎為海南省綠色金融研究院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