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碗盛飯的年代

●王國梁

去朋友家做客，她家的碗極為精致，小得比酒杯大不了多少。我笑問：“用這么小的碗吃飯，得吃多少碗才能吃飽呀？”朋友說：“小碗精巧美觀，而且用小碗吃飯可以限制飯量，有利于減肥。”

原來如此，如今食物極大豐富，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人們反而開始追求用小碗少吃點。我想起小時候用大碗盛飯的年代，與現在真是形成鮮明對比。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用大海碗，有粗瓷的，有細瓷的，共同的特點是粗壯碩大。孩子端起碗來吃飯，一只大碗甚至可以把孩子的頭完全遮蓋住。大碗吃飯，吃起來很粗放，狼吞虎咽。碩大的碗，比較豪放的吃相，是那個年代的特點。

那個年代的碗為什么那么大呢？我覺得主要原因是那時候人的食量大。人的食量為什么那么大呢？主要是飯菜缺油水，不多吃點很快就會餓得肚子咕咕叫。我記得母親最愛熬粥，熬出來的粥哪里是粥？分明就是湯，細看還能照見人影兒呢。這樣的飯食，如果不吃上幾大碗，如何扛得住？

大碗吃飯的場景很有趣，現在想起來有些滑稽。一家六七口人，每人端著一只大海碗，“呼嚕呼嚕”吃得聲音很響。如果沒人說話，只聽見吃飯的聲音此起彼伏，一家人仿佛是在進行一場有趣的競賽。那時候的碗雖然那么大，可是吃起飯來好像怎么都吃不飽。哥哥吃完兩碗粥，要去盛第三碗的時候，父親總會意味深長地盯著他。他盯著哥哥把大海碗盛滿，然后慢悠悠地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那個年代，人們餓怕了。

過了幾年，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土地分到各家各戶。農民的勞動積極性被充分調動起來，家里的糧食開始大豐收了。原來無米下鍋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餐桌上多了很多花樣。米飯、烙餅、面條，可以吃得飽飽的。那時候的碗，依舊是大海碗。人們終于不挨餓了，仿佛一下子揚眉吐氣一般，有的人家買了更大的碗，似乎誓要吃足吃飽，以彌補前些年挨的餓。

那時候人們有個習慣，吃飯不上飯桌，而是端著大碗去大門口炫耀。父親就經常端著大碗去門口“炫富”，母親總是嗔道：“吃碗好吃的，家里就盛不下你了！”家里煮了手搟面，做了香噴噴的鹵。父親盛上崗尖一大碗面條，再往面條上澆上濃稠的鹵子，然后拿上幾瓣蒜，來到大門口。出門一看，胡同里不少人都端著大碗出來“炫富”了。大家習慣蹲在地上，一邊大口吃著，一邊閑聊。張家吃的米飯，李家吃的水餃，人們捧著碩大的碗，吃得那叫一個帶勁兒！李叔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一大碗水餃，然后吧嗒著嘴巴說：“今兒餃子煮多了，再盛一碗去！”大家在一起比賽似的，胃口也因此大開。如今想來，農村那種吃飯的場面，真是有些壯觀呢！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大碗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餐桌上了，應該是人們徹底不愁吃喝之后。食物豐富了，餐桌上也變得多姿多彩了。人們對吃喝越來越講究，從解決溫飽到吃好喝好，再到后來的講究葷素搭配，營養健康。我們的餐桌，越來越豐富，隨之的變化是飯碗越來越小。既要吃好，又不能發胖，成了我們吃飯的目標。如今，我們開始講究精致，追求餐桌上的美學，連碗盤都要講究。時代在變化，大碗盛飯的年代永遠留在了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