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子琳,張國婧,王小燕,葉會順,戴勇,夏陽
昆明醫科大學附屬延安醫院,昆明650051
術后認知功能障礙(POCD)是患者術后出現的中樞神經系統并發癥,主要表現為精神錯亂、焦慮、人格改變等,導致患者記憶、語言表達及社會活動能力等明顯下降,嚴重影響生存質量,并且很難徹底治愈[1]。全主動脈弓人工血管置換并支架象鼻(全弓置換)手術是極為復雜的心臟大血管手術,其中體外循環(CPB)、深低溫停循環(DHCA)等術中操作伴隨著缺血再灌注過程,極易引起不同程度的組織器官損害[2-3]。POCD是全弓置換術后腦損傷最常見的并發癥之一[4]。目前POCD的病理生理學機制尚未闡明,缺乏明確診斷的實驗室指標,臨床主要依靠神經心理學測驗反映神經功能水平。簡易精神狀態檢查(MMSE)是最常用POCD評估量表之一,其操作簡便易行,評價范圍包括時間判斷、地點定向、注意及計算、回憶及語言能力等,其敏感性為85%~97%,特異性為70%~90%[5],可較好地反映患者的總體認知水平。但神經心理學測驗需要患者清醒配合完成,術后早期評估存在困難,進而無法及時識別危險患者,需要尋找其他方法對POCD進行更早期的預警。既往研究表明,POCD的發生受多種因素影響[6],明確其相關危險因素能夠早期方便、快速評估POCD的風險,根據風險對患者進行分層,并迅速進行干預,改善患者預后。目前關于POCD發生的相關影響因素的研究相對較少,且鮮少有關于心臟大血管手術特別是全弓置換術后POCD的研究報道。本研究擬通過分析全弓置換術POCD的影響因素并構建、評估預測模型,為臨床CPB下心臟手術POCD的預警及防治提供一定參考依據。
1.1 臨床資料選擇2017年3月20日—2019年1月14日擇期擬行全弓置換術的成年患者40例,男31例、女9例,年齡32~69歲,體質量48~107 kg,紐約心臟病協會(NYHA)心功能分級Ⅱ~Ⅳ級,美國麻醉醫師協會(ASA)麻醉分級Ⅱ~Ⅳ級。排除標準:MMSE評估發現術前已存在認知障礙或癡呆者[7];近6個月有中風或者其他中樞神經系統疾病者;有精神障礙或精神障礙家族史者;術后24 h內死亡者;術后發生腦卒中者。根據術前術后MMSE評分差異[8],將患者分為POCD組15例、NPOCD組25例;POCD的發生率為37.5%,7例發生在術后拔管當天(17.5%),8例發生在術后第7天(20.0%)。POCD組術前、拔管當天、術后第7天MMSE評分分別 為(26.00±2.85)、(22.73±4.01)、(20.60±5.00)分,NPOCD組 分 別 為(24.24±2.79)、(24.72±2.85)、(26.40±1.50)分。與術前比較,POCD組在術后拔管當天及第7天MMSE評分均低于術前(P<0.05),NPOCD組在術后第7天MMSE評分反而高于術前(P<0.05)。兩組患者術前及拔管當天MMSE評分組間比較,P均>0.05,術后第7天比較,P<0.05。本研究獲得本院(昆明醫科大學附屬延安醫院)倫理委員會查核批準(倫理審查批件號2018-069-01),患者都已簽署知情同意書。
1.2 POCD影響因素分析方法收集患者術前的基線資料,包括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體質量指數(BMI),是否抽煙、是否喝酒及合并的基礎疾病(高血脂、糖尿病、高血壓、呼吸衰竭、肺不張或胸腔積液等)情況,既往手術麻醉史、心功能評價及術前用藥情況;術中資料,包括麻醉藥物使用、DHCA體溫及CVP、腦灌注流量、圍術期出入量、除DHCA階段外術中低血壓(SBP<80 mmHg,MAP<60 mmHg,或兩者分別較基線血壓降低30%[9]),各操作[CPB、主動脈阻斷(ACC)、DHCA、前后并行]時間及各臨床階段(手術、ICU停留、機械通氣及住院)時間等數據。比較POCD組、NPOCD組上述資料,并將有統計學意義的指標納入多因素Logistic回歸。
1.3 POCD預測模型建立方法及效能評估方法采用Logistic回歸建立POCD風險預測模型,采用Hosmer-Lemeshow檢驗評估模型的擬合優度,采用受試者工作特征(ROC)曲線評價POCD風險預測模型的預測效能。
1.4 統計學方法采用SPSS 17.0統計軟件。計量資料以±s表示,組間比較用t檢驗;計數資料用構成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先采用單因素分析篩選可能與POCD相關的因素,將有統計學意義的指標納入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POCD的獨立影響因素并建立預測模型。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1 POCD發生的影響因素①臨床基線資料:POCD組男9例、女6例,NPOCD組男22例、女3例,兩組比較,P=0.040。POCD組年齡(歲)、BMI、吸煙、飲酒、受教育程度(文盲/小學/中學)、心功能分級(Ⅱ/Ⅲ/Ⅳ)、ASA分級(Ⅱ/Ⅲ/Ⅳ)、左心室射血分數分別為(50±10)歲、(25.79±6.26)kg/m2、1例(6.70%)、2例(13.33%)、1/5/9例、3/10/2例、1/1/13例、61.13%±6.06%;NPOCD組分別為(52±12)歲、(24.78±3.33)kg/m2、6例(24.00%)、2例(8.00%)、3/9/13例、4/17/4例、0/8/17例、59.28%±6.75%,兩組各指標比較,P均>0.05。POCD高血脂、高血壓、糖尿病、呼吸衰竭、肺不張、胸腔積液、手術麻醉史分別 為1(6.67%)、14(93.30%)、2(13.33%)、9(60.00%)、7(46.70%)、9(60.00%)、3例(20.00%),NPOCD組 分 別 為6(24.00%)、20(80.00%)、0(0.00%)、18(72.00%)、17(68.00%)、16(64.00%)、3例(12.00%),兩組比較,P均>0.05。POCD組應用β受體阻滯劑、抗凝血劑分別為3(20.0%)、0例;NPOCD組分別為7(28.0%)、1例(4.00%),兩組比較,P均>0.05。②手術相關指標:POCD組麻醉誘導用藥情況:依托咪酯、異丙酚、咪達唑侖、舒芬太尼、羅庫溴胺、七氟烷分別為(13.27±5.81)mg、(63.33±85.58)mg、(2.60±1.35)mg、(62.00±30.52)μg、(50.00±32.02)mg、(1.20±0.46)vol%;NPOCD組分別為(14.50±7.31)mg、(78.75±76.06)mg、(2.75±1.57)mg、(75.00±30.07)μg、(62.71±34.42)mg、(1.42±0.72)vol%,兩組比較,P均>0.05。POCD組DHCA階段:肛溫為(25.8±1.4)℃,NPOCD組為(26.8±1.2)℃,兩組比較,P=0.023。POCD組鼻咽溫、CVP、順行腦灌注流量分別為(24.7±1.1)℃、(5.33±2.38)cmH2O、(5.30±0.31)mL/(min·kg);NPOCD組 分 別 為(24.8±0.7)℃、(6.24±2.33)cmH2O、(5.59±0.78)mL/(min.kg),兩組比較,P均>0.05。POCD組術中發生低血壓為14例(93.33%),NPOCD組為15例(60.00%),兩組比較,P=0.022。POCD組 圍 術 期 失 血 量 為(1 456.66±882.74)mL,NPOCD組為(1 350.00±948.57)mL,兩組比較,P>0.05。POCD組輸血紅細胞、新鮮冰凍血漿、血小板分別為(7.27±3.97)、(1.92±1.81)、(1.87±0.52)U;NPOCD組分別為(6.14±2.80)、(1.71±1.20)、(1.80±0.41)U,兩組比較,P均>0.05。POCD組術中CPB、ACC、前并行、后并行、DH‐CA時間分別為(303±74)、(186±51)、(22±19)、(95±28)、(31±7)min;NPOCD組分別為(267±42)、(159±32)、(17±10)、(91±23)、(28±5)min,兩組比較,P均>0.05。POCD組手術時間、機械通氣時間、ICU停留時間、住院時間分別為(10.40±2.06)h、(55.63±32.81)h、(85.60±36.77)h、(33.40±15.26)d,NPOCD分別為(8.83±1.98)h、(32.67±22.29)h、(71.90±39.05)h、(28.36±4.96)d,兩組手術時間、機械通氣時間比較,P均<0.05,兩組ICU停留時間、住院時間比較,P均>0.05。
將單因素分析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的指標納入多因素Logistic回歸分析,校正了性別及手術時間(P>0.05),結果顯示術中低血壓(OR=17.975,95%CI:1.292~250.081,P<0.05)及機械通氣時間(OR=1.032,95%CI:1.000~1.065,P<0.05)是全弓置換術后早期POCD的獨立危險因素,DHCA肛溫是其保護因素(OR=0.422,95%CI:0.188~0.948,P<0.05),見表1。

表1 早期POCD危險因素的Logistic回歸分析結果
2.2 POCD預測模型及及其效能三個指標構建回歸方程為:Logit(P)=18.412-0.862×DHCA肛溫+2.889×術中發生低血壓+0.032×機械通氣時間。預測概率模型為:P=1/[1+Exp(18.412-0.862×DH‐CA肛溫+2.889×術中發生低血壓+0.032×機械通氣時間)]。Hosmer-Lemeshow檢驗顯示,模型的擬合優度好,建立的Logistic回歸方程擬合可行(χ2=4.456,P=0.814)。POCD預測模型預測POCD的曲線下面積(AUC)=0.856(95%CI:0.738~0.973,P<0.01),最佳Cut-off值為0.41時,靈敏度為80.0%,特異度為79.2%,約登指數為0.592,見圖1。

圖1 POCD預測模型預測POCD的ROC
全弓置換術中CPB及DHCA階段伴隨著缺血再灌注過程、自由基的過度生成、細胞內鈣離子超載、氨基酸毒性、白細胞異常聚集及高能磷酸化合物的缺乏等病理生理改變,導致腦組織損傷[10],繼發嚴重級聯炎癥反應,極易導致神經細胞損傷、神經功能紊亂。馬聞建等[11]發現,全弓置換術后早期POCD的發生率約為33.3%。本研究中術后7 d內POCD的發生率為37.5%,17.5%發生在拔管當天且持續到術后7 d仍未恢復,20%發生在術后第7天,與CENTOFANTI等[12]報道的術后早期37%的患者出現神經功能損害,其中12%進展為永久性障礙的結果相似。
心臟手術后早期POCD的影響因素是混雜多樣的,高齡是目前惟一明確的獨立危險因素[13]。高齡患者存在年齡相關的腦體積縮小、腦功能衰退等問題,其中樞神經系統的退化會導致神經元及神經遞質減少,受體的親和力降低,本身易出現POCD等神經系統并發癥。年齡在本研究中未成為危險因素,可能是由于兩組患者平均年齡相近(50歲vs52歲),且未達到高齡老年水平。
術中低溫狀態能降低組織器官基礎代謝,有一定腦保護作用,但同時深低溫下血液循環及全身組織器官灌注會受到明顯影響,易引起腦神經細胞的損傷[14]。目前全弓置換術等心臟大血管手術主要采用選擇性腦灌注技術在DHCA階段提供腦保護,但即使在腦灌注支持下患者仍會出現神經功能損害[15]。本 研 究DHCA階 段POCD組 患 者 肛 溫 較NPOCD組明顯更低,且證實肛溫的降低與POCD的發生相關,提示肛溫是全弓置換術早期POCD發生的保護因素。DHCA階段過低的核心溫度會影響機體自我調節和凝血功能,可能通過延緩麻醉藥物的代謝,影響機體復溫速度導致低溫時間過長等途徑誘發POCD[14]。相似的,YUAN等[16]發現,深低溫患者相比中、淺低溫更易發生POCD,并且時間越長對中樞神經功能的影響越大。本研究中兩組DHCA時間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與POCD的發生無明顯相關性。
目前術中低血壓判斷標準尚未統一,本研究參照臨床常用定義:SBP<80 mmHg,MAP<60 mmHg,或兩者分別較基礎血壓值降低30%[9]。結果顯示,POCD組患者術中大多都發生了低血壓,發生率遠高于NPOCD組患者。進一步分析證明低血壓是全弓置換術早期POCD的獨立危險因素,與劉云霞等[17]研究結果相似。術中血壓低于大腦可自主調節范圍時腦灌注顯著減少,誘發腦組織缺氧缺血性損傷,尤其對腦缺氧特別敏感的海馬體、基底神經節等部位極易受損;同時氧化應激自由基反應還可引發中樞神經元及遞質變性、減少,從而導致神經功能嚴重受損[18]。術中低血壓對神經系統的影響仍存在爭議,也有學者認為術中低血壓與術后神經功能障礙無關[19],可能與手術類型及低血壓的閾值定義不同等有關。術中血流動力學不斷變化,對腦組織功能的影響可能是復雜的,還需進一步研究。
本研究中POCD組患者機械通氣時間明顯高于非POCD組患者,且機械通氣時間越長發生POCD的風險越高,與既往研究結果相似[20]。機械通氣時間成為全弓置換患者早期POCD的獨立危險因素,可能與機械通氣期間采取的鎮靜、鎮痛策略相關。既往研究發現,較高劑量的鎮靜、鎮痛藥可能和認知功能損害有關,術后ICU階段的深層鎮靜鎮痛治療可能會導致患者認知障礙[21],但調節鎮靜鎮痛水平是否能有效改善神經功能目前仍存在爭議。機械通氣時間的延長還可能增加機械通氣相關肺損傷、呼吸功能減退及其余組織器官炎癥反應等合并癥的風險,加劇神經炎癥反應,從而導致POCD的發生[22]。在本研究中ICU內拔管當天即有7例發生POCD,持續到術后第7天仍未恢復。可能是由于機械通氣期間評估不便,POCD未被早期識別并采取措施及時干預,進展成了更長期的神經功能障礙。
兩組患者的性別及手術時間在單因素分析中差異有統計學意義,但納入Logistic回歸方程校正后未成為POCD的危險因素。HOGUE等[23]曾報道,心臟手術女性患者發生POCD的危險性更高,約為男性的1.21倍,可能是由于女性在術前、術后的焦慮程度、抑郁情緒都比男性更高[24]。本研究中,POCD組女性也顯著多于NPOCD組,但校正后可能排除了樣本量等因素干擾不再有統計學意義。全弓置換術中操作和麻醉維持時間長,對患者機體內環境干擾較大。手術時間越長,各組織器官處在非正常生理狀態下越久則越易受損,尤其是敏感的中樞神經系統,可能是導致POCD組手術時間明顯長于NPOCD組的原因。
本研究發現,術中低血壓及機械通氣時間是全弓置換術后早期POCD的獨立危險因素,DHCA肛溫是其保護因素。提示臨床通過早期密切監測,積極維持血流動力學穩定,調控好機體核心溫度,提高技術加強護理縮短帶管時間,可能有助于降低POCD的發生。本研究構建的早期POCD風險預測模型,經ROC評價具備良好的判別能力[AUC=0.856(95%CI:0.738~0.973),靈敏度80.0%,特異度79.2%)],可用于指導臨床預測早期POCD。
綜上所述,術中低血壓及機械通氣時間是全弓置換術早期POCD的獨立危險因素,DHCA肛溫是保護因素。本研究構建的POCD預測模型對全弓置換術早期POCD有良好的預測效能。本研究中還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由于病例少見,納入的樣本量較小;選擇觀察院內早期POCD的發生,研究結果對患者長期認知功能的參考性不足;腦卒中患者被排除出組,因為無法正常通過進行MMSE評分直接判斷其神經功能,可能產生假陰性結果;存在著允許范圍內的統計學誤差。后續還有待進一步擴大實驗范圍,進行更全面深入的研究完善預測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