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嵐熙
終于,聯合國雇員羅斯夫婦還是走到了離婚訴訟這一步。羅斯先生名為亞歷山大·羅斯,太太名為希圖·羅斯。兩人均為聯合國雇員,派駐世界各地任職,聚少離多。曾令人羨慕的伴侶終究敵不過空間和距離。2017年5月30日,羅斯太太訴至馬薩諸塞州的遺囑和家庭法院,請求法庭支持其離婚——孰料,該院諾福克分庭做出駁回裁決,理由是她未依要求在該州住滿一年,不能在該州發起離婚訴訟。
原告希圖是加拿大和美國公民,她在馬薩諸塞州長大。被告亞歷山大則是法國公民。雙方都是聯合國的國際官員,經常被派往世界各地執行任務。雙方于2011年2月25日在紐約結婚。當時,希圖住在紐約一間租來的公寓里,而丈夫則在海地執行聯合國任務。2011年夏天,當丈夫得知他即將被調往黎巴嫩時,雙方商定,妻子從當時的任務中退出,以便她能與丈夫一起搬到黎巴嫩。同時希圖搬出了她在紐約的公寓,搬進了她父母在霍爾布魯克的家。2011年12月,希圖與丈夫在黎巴嫩團聚,他們在那里共同生活到2013年9月,當時丈夫被調派到馬里(他目前居住的地方)。
此后不久,妻子被派往敘利亞,在那里一直待到2017年4月底。在敘利亞工作的間歇,希圖前往其他國家,包括美國(住在她父母在霍爾布魯克的家中)、馬里(2015年3月探望丈夫)、印度(2016年12月探親)和英國(2017年2月探望朋友)。2014年12月至2015年5月期間,亞歷山大還曾三次前往美國,與妻子在霍爾布魯克會合,共計24天。希圖在敘利亞工作的任務于2017年4月下旬結束后,短暫回到霍爾布魯克的父母家中,然后于2017年4月28日接受了在瑞士的新任務。

也許未來面向那些因公駐外的離婚訴訟當事人,立法與司法將會酌情考慮更多的因素
兩人聚少離多,感情漸行漸遠。最初發起離婚訴求的是丈夫。他于2017年4月25日在法國提出離婚申請,同日通過電子郵件通知妻子辦理法國離婚手續。2017年5月26日,妻子則通過律師向美國馬薩諸塞州的遺囑和家庭法院提出離婚訴狀,稱婚姻已于2017年1月20日破裂且不可挽回,但此時雙方都在國外分別執行聯合國任務,均未親自到馬薩諸塞州。由于妻子在訴狀上將其父母在霍爾布魯克的家列為其地址,2017年7月3日,一名副警長試圖在該地址向希圖送達丈夫的離婚申請書。然而,應門的人告訴副警長,“希圖已經搬到紐約,為聯合國工作,沒有住在該住所”。
有意思的是,2017年7月20日,丈夫的律師提出,希望法庭駁回希圖的離婚申訴,理由是:(1)缺乏主體管轄權。(2)對亞歷山大缺乏屬人管轄權。(3)在馬薩諸塞州訴訟之前,法國的離婚訴訟已經啟動。經過非證據聽證會后,法官以缺乏主體管轄權為由駁回了妻子的申訴,并得出結論,希圖不符合該州基本法第208章第5條規定的一年居住期要求,在提出申訴時她實際居住在瑞士。法官解釋道,某些暫時出國的情況不會影響原告居住的連續性。然而長期生活在海外,只是偶爾回到馬薩諸塞州,并不能算生活在本州的居民。
諾福克分庭在判決中說了很有意思的一句話:“適用本州法尋求離婚判決,是優先給予本州居民的一項福利。”收到裁決后,希圖女士提出上訴,聲稱她在國外的臨時工作并沒有改變她作為馬薩諸塞州居民的身份。然而法官并未立即支持她的上訴主張。法院先是援引了索斯納(Sosna)訴愛荷華案(1975)說明,幾乎每一個州,包括馬薩諸塞州,在離婚案件的管轄方面,都規定了法定的居住期限要求。這是為了確保“那些到法院尋求離婚的人是真正隸屬于該州的”,并“使離婚判決避免成為對其他州主權的攻擊”。許多州法院,將“長期居住要求”解釋為,在規定的法定期限內必須在該州實際和連續居住。雖然“連續”通常并不意味著字面上的不間斷,但根據阿蘭夫妻訴訟案(Allan v. Allan, 1945)的界定,原告一般必須在該州保持有目標的一種生活狀態,或者是上學工作甚至住院康復療養,或者是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才能滿足持續居住的要求。
對于離婚訴訟管轄的地域限制,在過去其實更為嚴格。以前用的詞是“作為配偶在本州生活”。這意味著,要作為丈夫和妻子生活在一起,且雙方都是本州的居民,在本州內同居。比如,在紐氏夫妻訴訟案(Newth v.Newth, 1922)中,法院的離婚管轄權仍有此限制。當然,如今的法院也認為,“作為配偶”在本州生活一年,才能在本州提起離婚之訴,這樣的管轄安排已經不符合現代婚姻關系、同居關系和兩性平等的現實。法院也承認,在當今世界上,許多已婚夫婦可能會選擇在本州、美國其他地方,或實際上在任何其他地方,不生活在一起。此外,法律不再假定婚姻必然導致這種共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居住,否則法律不但將關乎管轄,還將干預成年人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
但是,法院也提出,在州基本法修改前,管轄權的規定仍然需要遵守。法官在判決書里寫道:“在這里,由于希圖承認雙方從未作為配偶在馬薩諸塞州共同生活過,而且離婚的原因也不是發生在馬薩諸塞州,因此希圖需要滿足第5條的一年居住要求才能在本州提起離婚訴訟。”在羅德島有類似的判例:一位女士,每年只在羅德島居住兩個月,其余時間都在其他州當演員,法庭最后判斷其不符合羅德島的長期居住要求,拒絕了對其離婚案件的受理。法院總結道:“盡管我們可以允許某些暫時離開本州的情況,但原告方面仍然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在本州有實際的、連續的居住,而這一時間必須緊接在提出申請之前。”
不過,考慮到原被告雙方的身份,上訴法院的魯賓法官提出了重要的一個觀點:“基本法第5條可能會對那些以馬薩諸塞州為家,但必須在其他地方工作的人,特別是那些在武裝部隊服役的人產生嚴重的有害后果。”魯賓法官寫道:“按照目前的法律規定,僅僅由于接受了公務派駐,原本居住在馬薩諸塞州的現役軍人可能無法根據第5條的規定,援引本州法院的管轄權來申請離婚。即使已經建立了在馬薩諸塞州的住所,或是搬到這里,打算永久居住,也仍然無濟于事。希圖在這里登記投票,在這里登記她的汽車,卻僅僅因為她被派往海外,那么她就很可能無法求助于我們的法院——也許是美國的任何法院。這樣,她唯一可以利用的法院可能是她被派往的國家的法院。”事實上,希圖女士在派駐地并不能獲得這樣的幫助。
魯賓法官解釋道,其實在1974年的菲奧倫蒂諾(Fiorentino)案中,聯邦最高法院曾表示,“居住在本州”不等于必須是本州居民。任何在馬薩諸塞州內保有住所一年的人,都可以根據第5條援引法院的離婚管轄權,不管他們在這里確立住所后的實際居住地在哪里,也不管離婚的原因發生在哪里。1975年,立法機關將基本法第2條中的“居民”一詞改為“在本州居住”,而第一條中的“居住”一詞則未做改動。因此,魯賓法官認為,這是立法機關在暗示,可以允許法庭對于“居住在本州”作出不同的解釋。考慮到初審法庭并未對希圖女士是否在本州保有住所進行事實層面的核查,建議發回重審,讓初審法庭再作事實層面的審查。
最終,也許是魯賓法官的觀點影響了法院,案件被發回重審,以判斷原告是否在本州保持了實際的、連續的居住。法院提出:“這是一個事實問題,必須逐案確定。這一點可以通過許多因素來證明。例如,原告是否有馬薩諸塞州駕駛執照和汽車登記;他或她是否在聯邦購買了房屋或租賃了公寓;其個人財產,包括家庭用品是否存放在這里。另外,她在這里有無住所,也可以通過一些關鍵因素確定,例如:郵件地址、選民登記、實際地址、支付租金、銀行賬戶、納稅和以前的居住史,等等。”這一判決實際上對于“居住在本州”進行了相對擴張的解釋。
對此,魯賓法官的總結也許說明了原因:“離婚法規是為了我們本國公民的利益。雖然這意味著立法機關可以在憲法規定的范圍內,自由地不保護那些聲稱與聯邦有關系,但實際上只是來這里離婚的人。但是,我們仍然不想讓我們自己的公民不必要地進入外國離婚程序。因此,無論第5條通過時的情況如何,我都無法想象,我所描述的不公平結果(進入外國離婚程序)是立法機關真正希望看到的。因此,我寫下前面的文字,是為了指出我們今天適用的法規的后果,以便立法機關如果愿意,可以采取糾正行動。”可以預見,也許未來面向那些因公駐外的離婚訴訟當事人,立法與司法將會酌情考慮更多的因素。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