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成二
《決策》:從各地實踐來看,一些地方貫徹新發展理念,用的卻是老辦法、老路子,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
劉志彪:一個地方貫徹新發展理念是不是走老路,要看在這個階段中,符不符合當地的實際,不能籠統地一概而論。比如經濟發展水平比較低的地方,發展優勢可能還是靠要素資源驅動。這種情況下,過去工業化的路子還是要走,發展的產業也許還是勞動密集型的,可能還要注重出口,但不能說這不符合新發展理念,要根據所處階段來判斷。
老路,并不是說過去的路就是老路,這是兩碼事。比如一個地方工業化到了一定程度,現在還不升級,這是老路。還有一些地方對自己的缺陷認識不足,強行往前冒進,這也是老路。過去經常犯的錯誤,現在還犯,那還是老路。
《決策》:老辦法、老路子中,一個典型便是很多地方不善于“彈鋼琴”,沒有處理好局部和全局的關系。以安徽為例,區域發展呈現一定的不平衡現象。您是如何看待的?
倪鵬飛:從國家次區域的角度看,正在形成由擴散規律所支配的“東中一體”新格局,同時還出現了南北分化,這種分化不僅程度在加深,而且范圍也在擴大。
從安徽來說,合肥還沒有發展到一城獨大,首位度在30%以下,這是正常現象,但要防止出現兩極分化。安徽要打造以合肥為核心,南方蕪湖、北方阜陽為中心的一體兩翼都市圈格局。
陸銘:新發展理念是長期的、全局的和多維的發展,全局是指不能某個領域發展,其他領域沒有發展。
安徽要重點做好調整空間格局,借力長三角一體化,更為緊密地融入。如果用點軸概念來定義安徽,點就是以合肥為中心的都市圈,軸就是皖江城市帶,合肥發展高科技產業,皖江城市帶發展先進制造業,形成“一點一軸”的發展格局。

新發展理念中,創新排在第一位,“十四五”規劃中,創新更是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合肥都市圈和皖江城市帶,充分享受規模經濟效益,皖北是資源型,皖南是文旅型,要減少人口,提高人均,形成高質量發展態勢。隨著人口大開大合的流動,會提高資源的配置效率、人均收入水平和生活質量。
《決策》:地方應該如何破解“老辦法、老路子”現象?
王德忠:新發展理念不是指導一個方面,而是指導經濟社會發展的方方面面。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有幾點需要重點把握。
一是發展動力要調整。過去一些地方發展有個特點,靠大規模資源投入,這難以持續,現在必須要轉到創新驅動上來。
二是區域發展要調整。區域發展不是一枝獨秀,而是滿園春色,當然在具體實施上,考慮效率和成本,可以分步走,有針對性。
三是發展內涵要調整。過去一些地方以犧牲環境來發展,現在綠色發展要摒棄這種路徑。
四是發展舉措要調整。貫徹新發展理念,必須要突破原來很多老框框,靠什么來突破?要靠改革開放。現在,改革進入深水區,很多方面要通過開放來倒逼改革。開放,首先理念上要有開放的胸懷和意識。
五是共享發展要調整。2019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上海提出了“人民城市人民建,人民城市為人民”的重要理念,深刻回答了城市建設發展依靠誰、為了誰的根本問題。民生是發展的根本目的。
《決策》:長三角是踐行新發展理念、推進高質量發展的先行示范區,涌現出哪些新辦法、新路子?
葉南客:江蘇在貫徹新發展理念上走出了一些新路。2019年,江蘇在南京市江寧區、南京江北新區、蘇州市昆山市、蘇州工業園區、無錫市江陰市、常州市溧陽市六個地方,圍繞經濟發展、民主法治、文化發展、社會發展、生態文明、人的現代化六大方面,進行開創性、示范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試點。去年10月,六個點都交出了圓滿答卷,給出了一套江蘇走新路的模式。
近些年來,圍繞南京都市圈建設,南京也探索出一些新辦法,在都市圈建設上,出臺關于推進南京都市圈城市一體化高質量發展的相關地方性法規,營造良好的法治環境。另外,南京已連續三年推出“優化營商環境100條”,每個月開企業家早餐會,解決了很多難題。
王德忠:上海在政府改革上持續下了很大功夫,尤其是世界銀行營商環境報告把上海作為我國的兩個樣本城市后,圍繞營商環境優化,做了很多具體的改革。
發展出題目,改革做文章。近年來,上海站在長三角、長江經濟帶乃至全國發展大局的高度,率先實施了上海自貿區、自貿區臨港新片區、虹橋國際開放樞紐等國家重大戰略。這些都是上海大膽闖、大膽試出來的。
《決策》:新發展理念中,創新排在第一位,“十四五”規劃中,創新更是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如何看待這一突出變化?
劉亭:新發展理念較之過往最大的突破,在于確立創新的核心地位。科技創新固然重要,但僅限于此也有偏差。新發展理念所指的創新,應該是全面創新,這樣才能夠成為一個核心戰略,或者叫首位戰略,否則是撐不起“大臺面”的。
概括起來說,全面創新有三個方面:一是與生產力的變革和發展相關聯的“科技創新”;二是與生產關系(體制機制)變革和進步相關聯的“制度創新”;三是“人文創新”。生產力生產關系都離不開人,科技成果和制度安排都是人的作為的產物,而人又是有思想、有價值觀追求的,所以人文創新是最根本、最深厚的創新。沒有解放思想,就沒有改革開放。

上海虹橋商務區夜光璀璨。
《決策》:安徽作為創新大省,如何進一步依靠創新邁好“十四五”開局第一步?
王德忠:安徽現在所處的發展階段,是一個快速甚至是高速發展的階段,要分析一下這幾年高速增長靠的是什么,能否持續,是否在走創新驅動發展之路。實現創新驅動,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的,而是盡早謀劃布局、逐步形成發展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安徽要更多關注那些能夠引領發展、提升功能、實現價值轉換的創新。
《決策》: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必須要處理好有為政府與有效市場的關系,地方政府應該怎樣更好發揮市場“無形的手”與政府“有形的手”的作用?
王德忠:實際上,有的地方政府還是管得多,市場決定性作用沒有得到充分發揮。上海市場意識比較強,這與它的歷史和區位有一定關系,政府管的相對較少。有人說,上海政府是強政府。不是說強政府就不好,關鍵是什么強,強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強在公共服務、公共安全和公共保障等方面。
劉亭:現在相當普遍的一個問題是,明明市場可以大有作為的,有的地方政府卻不按市場的邏輯去辦,結果事倍功半。如果對40多年的改革開放只用三個字概括,我的答案就是“市場化”。
浙江快速發展的奧秘,就是毫不動搖地堅持市場化改革取向。浙江中小企業被人形容為“一群小狗”,還說浙江人人都想當個老板,都想發點小財,所以國家一放松管制,允許民營經濟發展,浙江就“一有陽光就燦爛,一有雨露就發芽”。“泥腿子上岸”辦廠開店,民營企業家脫穎而出、茁壯成長。
所謂“發揮政府作用”的“更好”體現在哪里?首先是要敬畏市場的“決定性作用”,然后才能順勢而為。如果離開這個前提和基礎,弄不好“政府作用”還會適得其反。
《決策》:國務院已批復虹橋國際開放樞紐建設總體方案,虹橋將闖出一條怎樣的新路?
王德忠:虹橋樞紐的作用不僅僅是帶動上海發展,應該向長三角輻射,甚至輻射更多的地方,成為國內優質資本和國際資本集聚的重要平臺。
劉志彪:國內國際雙循環中,虹橋樞紐將發揮一個8字型作用,8字的下部是國內市場,上部是國外市場,中間交匯點是能量交換的地方,在長三角,這個核心就是虹橋。新發展格局下,需要長三角的共同努力,才能在虹橋形成更大的能量。
《決策》:作為長三角新晉成員,安徽如何深度參與虹橋國際開放樞紐建設?
倪鵬飛:目前,安徽處在一個加速起飛階段,面臨東部向中部擴散的一個重大機遇,特別是長三角中心區的高端外溢效應,虹橋樞紐是一個很大的平臺。
安徽在承接江浙滬資源促進自身發展的同時,更應主動擔當長三角發展要素向中部城市外溢的橋梁,帶動中部地區發展,致力于發展成為“少數地區先富起來,帶動全國共同富裕”的樣本。
王德忠:對安徽來說,這也是一個機遇。為什么這么說?蘇州就是一個例子。蘇州主動謀劃對接上海張江藥谷,承接了一批“研發在張江、生產在蘇州”的生物醫藥企業,其中就有皖籍企業家前去投資。安徽同樣也可以這么做,“總部在虹橋,分部在安徽”,是可以探索嘗試的。
陸銘:安徽至少有兩個事情可以做。一是未來虹橋會有越來越多的總部集聚,如果總部在虹橋,從上海往西的高鐵沿線城市,不要跟上海搶總部,而是充分去享受它的溢出效應。二是虹橋將成為人流中心,安徽要將合肥等一些大城市變成在虹橋樞紐的航站樓,相當于在合肥高鐵站辦完check以后,直接可以到虹橋登機。
安徽一定要擺脫過去的傳統思維,產業發展不是一定就得把產業落在本地,如果虹橋建個大學,在安徽落個學院或者研究院行不行?企業總部在虹橋,生產基地也可以在安徽,一定要有一體化思維。
劉志彪:安徽可以做的很多,國際會展、金融功能可以參與,交通可以與虹橋代碼共享,在交通一體化基礎上,進一步實現產業一體化,加速資源流動,從而打造利用國內市場集聚全球資源要素的重要平臺,這就是走新路。
虹橋未來需要大量硬件服務器和軟件產業,安徽在長三角有很多優勢,可以對其進行配套,聯動發展。另外,安徽要主動到虹橋設置辦事處,一些大企業要去成立辦公區,吸收國際國內生產要素。
葉南客:虹橋樞紐是一項巨大的試點改革,未來將是亞洲最大樞紐,不僅帶動長三角,也帶動長江經濟帶,這就離不開合肥等城市一級一級傳導。安徽是長三角、中部崛起等國家戰略的重點和承接點,無論是虹橋樞紐,還是上海都市圈,在向中西部傳導能量和輻射帶動中,安徽具有自身獨特的區位和優勢,要主動打造能量傳導平臺。
上海社會科學院院長
江蘇省社科聯副主席、
江蘇創新型城市研究院首席專家
南京大學長江產業經濟研究院院長
浙江省政府咨詢委員會
學術委副主任、首席專家
上海交通大學
安泰經濟管理學院特聘教授、
中國發展研究院執行院長
中國社科院
城市與競爭力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