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連梅


我們從“七彩丹霞”出來,已是下午2點多了。這個時間在江南早已過了飯點,但在大西北吃午飯不算太晚。灼熱的陽光、酸痛的雙腳、干渴的雙唇,都讓我們迫切地想坐下來休息,吃點東西,養養精神。可是,我們連續問了幾家“農家樂”都遭到拒絕。無奈的我們,在烈日下拖著一身疲憊,繼續尋找。這時,路旁的一個農家小院吸引了我。
這是一個簡單而空闊的院落,正午的陽光靜靜灑滿庭院,干凈的水泥地上跳躍著日影,晾衣繩上的衣衫輕輕地擺動。沒有孩子的打鬧,也沒有雞犬的追逐,唯有靜默。我們被這種寧靜牽引,徑直走了進去。
一個30來歲的漢子聞聲出來,我問他可否在他家吃飯。他擺擺手,抱歉地說:“我正準備一個團隊餐,他們很快到了。我真沒空接待你們。”我說:“附近幾家農家樂都沒人接待,你能否幫忙給我們簡單地做一點吃的?面也行啊。”他面露難色,但看我們著實無助的樣子,還是點點頭答應了,轉身去了廚房。
于是,我們在廊屋里坐了下來。說是廊屋,其實也可以說是堂屋,因為房間很大,可以擺放三四張圓臺,三面有墻圍著,一面虛空,朝向院子。屋子里擺著一個長條幾,我們向著院子落座,安心地喝著水,等主人給我們做面。風,似有似無地拂過。
不經意間抬頭,見一女子在院子里洗衣服,素衣素顏,清秀的模樣,看年紀該是女主人。她默默地勞作,干練靈巧。一看就知道是一個肯吃苦的人,心下覺得這對夫妻很登對。同樣的勤快,同樣的不喜多話。
我走進灶間倒水,見一老婦人在洗刷。她親切地朝我笑笑:“你把瓶拿出去倒吧,沒關系的。”雖是方言,我也聽懂了。我道了謝,拿了水瓶出來,繼續坐著與同伴閑聊。不一會兒,老婦人到外面掃院子,我們開始聊起家常。原來,那當家的漢子是老人家的女婿,洗衣的女子是她的女兒。她在這里幫襯女兒。雖是忙碌,但老人一派安詳自足。
不一會兒,從院落另一側的屋子里走出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紅白相間的校服,整齊的劉海,幾分羞澀,幾分好奇地看看我們,而后開始寫作業,安靜自若,旁若無人。我看著她寫作業,沒有說話,怕干擾她。這一家人都那么安靜,那么溫和。我坐在那里,忘記了饑餓,忘記了行程,只覺著,這樣靜靜地坐著很安適。
過了許久,男主人給我們端來了面:“來了,搓魚子!”我們好驚喜,無意中居然吃到了傳說中的“搓魚子”!主人在廚房忙活了這么長時間,原來是在為我們做地道的“搓魚子”。西北人實誠,不知道將就下點面條或者拌點涼面,而是耐心地為我們做“搓魚子”,既耗時又賺不了什么錢。感動之余,我們只有多吃面,面里有肉、番茄、茄子等菜肴,鮮美無比。此行,我們深深地記住了張掖的特色小吃——“搓魚子”。
吃完面,我們還不想走,看著屋角的哈密瓜問:“哈密瓜可以賣給我們嗎?”主人爽快地回答:“可以,十元一個。”我們又開始吃起瓜來。哈密瓜味道極美,那種甜與脆以及清香,是我們在江南不曾吃過的。大西北的陽光很強烈,但我只感受到了明亮與寧靜,而風輕悄地帶著瓜香從身旁掠過。
我們吃了瓜,又喝了水,再無待下去的理由,起身告別,卻不見主人在何處忙碌。于是朗聲道:“師傅,我們走了!謝謝!”男主人疾步過來相送,女主人在他身后微笑,老人和小女孩不知什么時候,也站在了院子里目送我們離去。沒有一聲“再見”,只有滿目的恬靜。回首農家小院,陽光金子般跳蕩在院落,一家人靜靜地佇立,安詳如午后的風。
坐在車上,我不由得想起江南的“農家樂”。山清水秀之間,粉墻黛瓦,窗明幾凈。院子里紅的辣椒、白的大蒜、黃的玉米、風干的咸腿、熏黑的臘肉,甚至撒歡的小狗,無一不宣告著:此處是“農家樂”。主人大聲地吆喝,熱情地迎接,讓你覺得自己好像在都市的飯莊。原本尋寧靜而去,卻只帶喧囂而歸。今天,大西北的農家給了我渴望的收獲:寧靜。一院子的寧靜,悄悄流淌心底……
我們跋涉山水之間,無非就是想擺脫日常的喧囂,在異鄉的天空覓一分寧靜,在遠方的世界覓一分安詳。讓自己安靜地望藍天、看綠水,在疲累中獲得心靈上的安適。心靈的寧靜,是旅行的目的。可是,高昂的票價、蜂擁的游客、喧嘩的景點、商賈的氣息,每每令人失望。今天,不經意間,得到了一份久違的寧靜。感謝那個樸素的農家小院,那一院陽光,那一縷清風,讓我在熾熱的午后獲得寧靜。
愛默生說:“唯有你自己始能給本身寧靜。”我的寧靜,似乎是那個院落所給予的。難道是我的內心契合了那份質樸,因而才享有了寧靜?這么說,寧靜還真是我給予自己的禮物呢。
(作者單位:浙江省湖州藝術與設計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