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陳魯民
《紅樓夢》里有個尤三姐,貌美如花,潔身自好,兼又性情剛烈,嫉惡如仇。因為她的意中人柳湘蓮聽信謠言,懷疑她的清白,視貞潔如生命的尤三姐,“不干凈,毋寧死”,不惜拔劍自殺來自證清白。還有冰清玉潔的林黛玉,守身如玉,忠于愛情,不肯稍有茍且,最后以死殉情,“質本潔來還潔去”。
如果說《紅樓夢》是虛構的小說家言,但現實生活中也有這樣的人。元代著名畫家倪瓚,平素極愛干凈,生活上一絲不茍,家里打掃得一塵不染,而且特立獨行,清高脫俗,從不與那些行為齷齪之人來往。有一次,一個土匪首領想要倪瓚的畫,送了一大把票子,倪瓚嫌臟,就是不畫。匪首命人殺他,因有人求情,他才免除一死。但他卻被狠狠抽了幾十鞭子,硬是一聲都沒吭。事后他說:“我感覺和他一說話自己就變臟了?!蹦攮懸彩且晃弧安桓蓛?,毋寧死”的高士。
“不干凈,毋寧死”與“不自由,毋寧死”一樣,都是一種極力夸贊之語,其實是在表明一種追求圣潔的處世態度,一種絕不妥協的做人狠勁。換言之,就是說把干凈看得高于一切,視干凈為一種至高無上的境界。
做人要干凈。富人要富得干凈,靠正當途徑來發財致富,或科技創新,或經營管理。比爾·蓋茨靠微軟,扎克伯格靠臉書,雷軍靠小米手機,俞敏洪靠新東方等,他們憑借自身本事創業成功,都做到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窮人要窮得干凈。很多人都做到了,不食嗟來之食,不貪不義之財。60 歲的重慶普通村民羅云淑,撿到一個裝有11 萬現金的袋子,在原地站了一個多小時等失主。很多人說她傻,她卻說:“我窮得干凈,別人的東西絕不能要?!币痪洹案F得干凈”,金聲玉振,振聾發聵,不知會讓多少人慚愧,令多少人震撼。《菜根譚》云:“ 平民肯種德施惠,便是無位的卿相;士夫徒貪權市寵,竟成有爵的乞人?!绷_云淑即“無位的卿相”。
做官要干凈。嚴格講,做官也是做人,只是一種特殊的做人,因為他們手里有權,能量大,受到的誘惑多,如果忘記了“干凈”二字,臟起來速度會更快,后果更嚴重。一旦放縱貪欲,貪污受賄、中飽私囊的各種招數會一起上陣,各種“臟錢”會滾滾而來,賣官鬻爵的利是,居心叵測的紅包、禮金,名目繁多的“辛苦費”“信息費”等等,如同污泥濁水撲面而來。若沒有“不干凈,毋寧死”的狠勁,還真不一定能頂得住。因而,做官一定要心有凈地,思慕高潔,“不亂財,手香;不淫色,體香;不誑訟,口香;不嫉害,心香”,就能不怕糖衣炮彈,不懼鬼蜮伎倆,清清爽爽處世,干干凈凈居官。
作文要干凈。一是文風干凈,不枝不蔓。也就是文字簡潔明快,言之有物,不說廢話、套話、空話、大話,杜絕穿靴戴帽、東拉西扯。誠如郁達夫所言:為文要“痛快淋漓,直抒胸臆;精簡扼要,要言不煩;不離命題,緊貼中心”。像魯迅那樣,“寧可將可作小說的材料縮成速寫,決不將速寫材料拉成小說縮寫。”二是內容干凈,遠離污穢。下筆要謹慎,不寫那些誨淫誨盜、刺激感官的文字,著文須自重,絕不炮制文字垃圾,以免污人眼目,危害讀者。
俄羅斯作家契訶夫說:“人的一切都應該是美的:容貌、衣裳、心靈、思想?!蓖瑯拥览?,人的一切都應是干凈的:容貌、衣裳、心靈、思想、文字、操守、環境、履歷。自然界有很多動植物,對環境要求很嚴格,如果環境不干凈,就無法生存,“不干凈,毋寧死”,每年都有因此而絕跡的物種。人不會這樣消極對待客觀環境,不會聽任污穢的東西侵蝕自己及其生存環境,而會積極抗爭,不甘同流合污,用強大的自凈能力去消滅各種不潔之物,清除各種垃圾,以換來朗朗乾坤,藍天白云。這里,也需要“不干凈,毋寧死”的堅決態度,否則就不足以成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