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運領袖”李中

文_曾長秋

李中是毛澤東在湖南第一師范的同學，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產業工人黨員。在陳獨秀的幫助下，他創建了上海早期黨組織領導的“上海機器工會”，成為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個工人運動領袖。

從知識青年到產業工人

李中原名李聲澥，字印霞，1897 年（清光緒二十三年）出生在湖南省雙峰縣石牛鄉上里村（原屬湘鄉縣），祖輩連續四代都是私塾教師。1911 年辛亥革命爆發，14 歲的李中還在父親李家鴻開辦的私塾讀書，就剪掉小辮子，傾向革命。1913 年秋，他考進設在省城長沙免收學膳費的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與蔡和森、毛澤東、羅學瓚等人成為校友。后來毛澤東領導一師學友會，李中也當選為學友會文學部圖書組的組長。1915 年，毛澤東發起驅逐校長張干的活動，他又是積極參與者之一。1917 年11 月，學友會在第一師范附近的國民學校內開辦了工人夜學，分三個班教學，李中任乙班的管理員（即班主任）。每周的二四六晚上他都堅持到夜校上課，工人們親切地稱他“李先生”。

1918 年6 月畢業之后，李中留一師附小任教。1919 年年初，他隨一師附小的數學老師李孝儀到了上海，自己在一家古董玩器店幫工，工薪僅能糊口。因為在十里洋場親身體驗到了生活艱辛，李中愈發憂國憂民，追求進步。1919 年3 月中旬，毛澤東為發動驅張（敬堯）運動和籌備赴法勤工儉學，從北京去上海，路過南京浦口時身無分文，僅有的一雙鞋也被偷了。李中經常為店主到浦口、南京一帶收購古董古玩，偶遇毛澤東，便為毛澤東解了燃眉之急。后來，毛澤東對斯諾風趣地說，我遇見了從湖南來的一個老朋友，他成了我的“救命菩薩”。

1920 年春，陳獨秀因五四運動“煽動學潮”，被教育部強迫北京大學將其解除教職。他離京抵滬，將《新青年》雜志社遷至上海環龍路漁陽里2 號（今南昌路100 弄2 號）。陳獨秀和高君曼夫妻、李達和王會悟夫妻均住這里。作為《新青年》的熱心讀者，李中打聽到陳獨秀在上海的寓所，并上門拜訪。陳獨秀逐漸了解這位青年，送給他進步書刊，囑其到上海工人中去傳播。在陳獨秀的建議下，李中于1920 年8 月初從古董店辭職，正式將“李聲澥”這個名字改為“李中”，進入海軍造船所（即后來的江南造船廠）做鍛工。造船廠自洋務運動開辦，屬于中國近代工業企業，擁有3000 名產業工人，其中有很多都是來自曾國藩家鄉（也是李中家鄉）的湘鄉縣和雙峰縣。他一面學打鐵，一面通過同鄉工友聯絡其他工人，宣傳俄國十月革命傳來的新思想。陳獨秀欣喜異常，邀李中與自己同住。

正是在陳獨秀的居處，李中結識了中國共產黨上海早期組織的成員李達、陳望道、李漢俊、沈玄廬、施存統、陳公培、俞秀松……也認識了來自湖南省江華瑤族自治縣的學生李啟漢、來自湖北省武漢市的記者包惠僧等人。1920 年8 月，在陳獨秀的支持下，經俞秀松發起，李中與任弼時、羅亦農、李啟漢、袁振英、葉天底、金家鳳等8人在霞飛路漁陽里6 號（今淮海中路567 弄6 號，原為戴季陶住所）的外國語學社，首批加入了中國共青團的早期組織——上海社會主義青年團。當時，俄共黨員楊明齋在外國語學社開辦俄文補習班，培養準備赴俄留學的中國進步青年，從湖南來的青年劉少奇、任弼時、羅亦農、蕭勁光等也在此學習。

上海機器工會臨時會址（資料圖）

李中發表的《一個工人的宣言》

1920 年毛澤東兩次赴上海，都是經李中引薦見陳獨秀的，而且兩次都住在漁陽里2 號陳獨秀家里。其間，李中向毛澤東介紹了自己在造船廠幫助陳獨秀籌建工會的經歷，暢談了當工人的體會，還說李啟漢已改名李森，在滬西紗廠做工，并勸毛澤東在上海進工廠。毛澤東也想進廠做工，但為了繼續完成未竟的“湘事”——在湖南建黨和開展革命活動，就匆匆趕回了長沙。毛澤東給羅學瓚的信對此有記載：“在上海，李君聲澥勸我入工廠，我頗心動……他現寓居法租界漁陽里2 號，幫助陳仲甫（即陳獨秀）先生等組織機器工會，你可以和他通信。”

發起成立上海機器工會

1920 年8 月，中國共產黨上海發起組創辦了工人周刊《勞動界》，李中積極為刊物組稿、撰稿。1920 年9 月26 日，他以“海軍鉗工”的署名，在《勞動界》第七期發表了《一個工人的宣言》。這是中國第一個為產業工人代言發表的政治性文章，提出“做工是各人的天職，聯絡是成功的手段”，為了“產生工人的中國，首先要工人聯絡”“成為一個大團體”。這篇宣言深入淺出地宣傳了《共產黨宣言》關于“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觀點，成為中國工人覺醒的先聲。

此后，李中多次為《勞動界》撰稿。他還受陳獨秀、楊明齋的委托，籌建上海機器工會。在陳獨秀幫助下，他起草了中國第一個工會章程。他寫道：以公共理想，訓練德性，發展知識促進階級的互助觀念；以公共的力量，著實的方法，改良地位，增高生活，減輕痛苦……接著，李中把《機器工會章程》抄給楊樹浦電燈廠（今楊樹浦發電廠）的鉗工陳文煥。陳文煥按照章程的要求，在電燈廠積極開展工會的籌建活動，也成為機器工會的主要發起人之一。1920 年10 月3 日，上海機器工會的發起會在漁陽里6號外國語學社召開。到會的除了來自海軍造船所、楊樹浦電燈廠、厚生紗廠、東洋紗廠、恒豐紗廠等工廠的80名發起人，陳獨秀、楊明齋、李漢俊、李啟漢、王平、吳溶滄6人以參觀者的身份出席了會議。據當時報道：這些人“惠然來會，吾敬代表發起同志表絕大歡迎，并歡迎為名譽會員”。

發起會議由籌備會書記李中擔任臨時主席，他報告了工會的宗旨：“無非謀本會會員的利益，除本會會員的痛苦。”為與以前諸多名不副實的工會相區別，他特別指出達到宗旨須具備五個條件：第一，不要變為資本家利用的工會；第二，不要變為同鄉觀念的工會；第三，不要變為政客和流氓把弄的工會；第四，不要變為不純粹的工會；第五，不要變為只掛招牌的工會。“這個工會不和資本家握手，不和政客流氓握手，不分同鄉不同鄉”，其成員都是平等的機器工人。陳獨秀、楊明齋分別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演說，贊揚機器工人為工界開了一個好頭。會后，李中奔走各處，繼續聯絡工友和擴大會員。

經過兩個多月的籌備，機器工會從80 多人發展到370 余人，于1920 年11 月21 日 下 午3 時在白克路207 號（今鳳陽路186號）的上海公學召開了成立大會。大會仍由籌備會書記李中擔任臨時主席，參會者有機器工會會員、上海各界來賓近千人。李中報告了機器工會的籌備經過，孫中山、陳獨秀、胡漢民、戴季陶、楊明齋等社會知名人士到會祝賀，會場氣氛很熱烈。11 月22 日出版的《民國日報》對此做了專門報道，其中寫道：“中山先生演說有二小時之久，詳述機器與資本勢力之關系，而歸宿于三民主義。”“陳獨秀謂工人團體，須完全工人組織，萬勿容資本家側身其間，不然僅一資本家或假工會而已。”

作為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的產物，上海機器工會的成立標志著以近代產業工人為主導的工人運動的興起。中國共產黨上海發起組織的機關刊物《共產黨》月刊發文，高度評價上海機器工會是當時的工會團體中辦得“很有精神、很有色彩”的工會。上海機器工會不僅在上海產生了很大反響，甚至引起了國外工會組織的關注。1920 年12 月14 日，美 國 最 大的工會組織——世界工人勞動聯合會的執行部總干事羅布朗（Boy Brown）致信上海機器工會，寫道：“我們從在美國的中國工人朋友們中，聽到你們竭力組織和教育你們國里的工人。我們因此希望你們的成功，而且希望表示國際上的同情。”可以說，這是中國勞動界第一次和外國工會組織的聯絡。同樣，也引起了反動當局的警覺。上海工部局1920年10月26日的《警務報告》稱：“機器工會最近由一湖南學生名李中者組成，臨時會址在西門路泰康里41 號，據說已有100 多人參加了這個組織。”

成為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黨員

為了加強對工人的思想宣傳工作，李中倡議工會事務所出版了工會自己的刊物《機器工人》。工人們評價：“上海機器工會底《機器工人》，是真正工人底出版品，也是我們勞動界一線曙光。”在機器工會的影響下，上海印刷工會、紡織工會等相繼建立，壯大了上海工人運動的力量。上海機器工會的誕生，標志著中國共產黨上海發起組織在領導工人運動方面，由宣傳教育階段進入有計劃地組織工人的階段，并由理論付諸實踐。

鑒于李中的表現和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認識，1921 年年初，李中由社會主義青年團員轉為中國共產黨的黨員，成為中共一大召開之前上海發起組織的成員，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名產業工人黨員。此時，因陳獨秀赴廣東省教育委員會任職，李中仍住漁陽里2 號。毛澤東、何叔衡作為湖南代表于同年6 月底赴上海開會，是由湖南老鄉李達寄的路費，并由李中接待他們住漁陽里2 號。待其他省份的代表到齊之后，毛澤東、何叔衡才移住法租界蒲柏路389 號私立博文女校（今太倉路127 號）的樓上，與其他代表住在一起。

李中曾經與印刷業等工會協商，準備組織上海各業工會的聯合團體開展工作。限于當時的條件，此舉未能成功。不久，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中華全國總工會的前身）在上海成立，首先只轄機器、海員、紡織、印刷、煙草、金銀業等八個基層工會，李中繼續在楊樹浦主持上海機器工會的工作。其間，他多次發動上海工人罷工。1925 年年初，李中離開造船廠，進入設在上海愛仁里的“克明公司”當會計。同年5 月，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五卅運動爆發，他發動上海工人投入了罷工運動。1927 年蔣介石在上海發動了“四一二”政變，對國共合作中的共產黨員實行“清黨”。白色恐怖籠罩上海，李中轉移到浙江水產學校的一個親戚家躲避，不幸被國民黨的軍閥部隊逮捕。由于當時無法查證他的身份，經他的親友保釋才獲釋。因上海的黨組織已轉入地下活動，他只好暫時脫離黨組織，只身回到湖南。

為謀生計，他仍以李聲澥的舊名考入長沙郵電局，當了一名報刊分發員，兩年后又應朋友之邀回家鄉湘鄉縣以教書為業。他先在永豐鎮（今雙峰縣城）扶稼堂、荷葉塘等處開辦“求實補習學校”，后任雙峰中學的校長多年。由于辦學成績斐然，“所培養的弟子數以千計，人人皆知印霞先生”。1949年8月，湖南和平解放，李中不僅送兒子李保羅參加人民解放軍，還多次寫信給毛主席，請求回到黨的隊伍和參加黨的工作。毛澤東連續三次回信，邀他到北京面談。李中在赴京途中不幸染病，于1951 年7 月9 日（農歷六月初六）在湖南省南縣醫院逝世，時年54 歲，安葬在雙峰縣石牛山三龜塘。李中在上海時娶妻朱氏，回鄉后娶王氏，先后有四個兒子即李定綱、李炳錫、李保羅、李約翰。